“郡公饶命,奴婢不是,不是故意冒犯您!”
摔倒在地的女子,顾不上打翻的酒壶,颤着嗓子不停地求饶。
沉鱼低头看一眼被酒水洒湿的裙裾,警惕地瞧着求饶的女子。
安陆王邀请慕容熙等同僚好友登山游湖。
半日赏玩,困顿疲乏,安陆王命人在湖岸边搭建幄(wò)帐,置宴畅饮。
众人刚坐定,一名捧着酒壶的仆女,直直朝慕容熙摔了过来。
若非她眼疾手快,这酒就不是简单洒在她的裙裾上,而是浇慕容熙一身。
仆女这般鲁莽无状,不免失了安陆王的颜面。
他脸色极为难看,大手一挥,“来人!”
“殿下,”慕容熙手持羽扇,轻轻咳了几声,微笑道:“这仆女既是无心之失,不如饶了她。”
慕容熙开口说情,安陆面色稍霁,但当着众人的面,口中仍是说道:“我若不惩治她,不但无法给郡公一个交代,还叫众贵客以为我府中尽是这种不成体统之人。”
慕容熙再劝,众人从旁附和。
安陆王只得作罢。
“既如此,暂且饶了你,还不领着郡公的侍女前去更衣?”
伏在地上的仆女连声谢恩。
安陆王重新笑着招呼众贵客饮酒。
如此巧合,沉鱼不敢离开。
慕容熙侧过脸瞧她:“无妨,去吧。”
“好。”
沉鱼点点头,又望一眼立在旁边的匡阳,才跟着仆女往幄帐外去。
沉鱼走着,还不忘暗暗留意四周。
忽然,前方带路的仆女转过身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望着她,声音发颤。
“你,你就是沉鱼吗?”
“你果然有问题。”
沉鱼冷冷看着仆女。
方才她看得很清楚,仆女是故意踩上裙裾,把自己绊倒,而且想泼酒的对象也不是慕容熙,而是她。
“你想做什么?”
“不是,你不要误会,我叫周如锦,我是傅怀玉——”仆女往两边看看,红着眼睛,压低了嗓门,焦急道:“傅怀玉,你认不认识傅怀玉?你能不能救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傅怀玉?”
原来那日上门找她的人,就是眼前的女子。
沉鱼盯着女子仔细瞧了瞧,刚刚就觉得有些面熟,现下终于想起来曾在傅怀玉的医馆见过她。
那天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傅怀玉已经死了。
沉鱼淡淡道:“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仆女瞪着眼睛,直摇头:“怎么会不认识?你分明认识他,你别忘了,是他救了你,你怎能不念恩情,见死不救?”
沉鱼绕开她,声音极冷。
“你错了,我与他没有恩情。至于你,若是不想死,就快点离开。”
她已经饶过傅怀玉一次,她不杀他都算好的,他还敢让她去救他。
再见面,她只会杀他,倒不如不见。
沉鱼步子不停。
女子紧追不舍,说着话,带了哭腔。
“是我!偷拿宝石的人是我!和阿玉无关,他是无辜的,我求你救救他!”
“你说什么?”沉鱼脚下一滞,拧眉看她。
女子趁机拽住沉鱼的袖子,哭道:“是我,是我瞒着阿玉,偷走了刀上的宝石,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阿玉,为了让阿玉的日子好过些,我才会,才会将宝石撬下来,拿去当铺,我只是想帮他,没有想害他!我知道那把刀是你的,你去给他们解释解释,只要你说宝石是你的,是你送给阿玉的,阿玉就不会有事了!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哭声不小,急得语无伦次,引得附近往来的随从仆女,直往这边看,想是以为还在为方才席间的失误赔罪。
沉鱼冷着眼,不为所动。
“你因何偷水碧石,与我有何关系?你若不偷水碧石,傅怀玉就不会有事,是你自己做了错事,那就该为此承担后果,我又为何要帮你?”
沉鱼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
女子睁着泪眼,难以置信,“你,你怎会如此忘恩负义,不近人情?是阿玉救了你啊!是他救了你!”
“忘恩负义?”沉鱼睨她:“你错了,我不欠傅怀玉的,相反,他倒是欠我的,不信,你大可以回去问他。还有,他违背承诺,告诉你我的身份,他就更该死。”
说完,高喝一声:“来人。”
守卫立刻上前。
女子目露恐惧:“你,你想做什么?”
沉鱼对守卫道:“这女子并非王府中人,应是蒙混进来的,为免惊扰到贵人们,也不必伤她性命,只将人赶走便是。”
“是。”
守卫们应一声,押着人就往出口去。
女子的叫喊声渐渐远去。
回到幄帐,有数名窈窕女子坐弹箜篌,另有一绝色女子立在人前,歌声婉转:
盈盈一水边,夜夜空自怜。
不辞精卫苦,河流未可填。
寸情百重结,一心万处悬。
愿作双青鸟,共舒明镜前。
沉鱼悄悄回到慕容熙身后,却见他拈着茶杯,听曲听得入迷。
这倒是稀奇了。
沉鱼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曲唱完,众人称赞。
安陆王笑问慕容熙:“郡公雅善音律,常以琴书以自娱,府中亦蓄养乐人无数,不知郡公以为我这歌伎如何?”
慕容熙羽扇轻摇,“绕梁之音。”
安陆王大笑起来。
沉鱼抬眸瞧过去,想是安陆王也发现慕容熙听曲听得格外认真吧。
安陆王是明帝从弟,皇帝萧越的叔父,年纪不算大,但出身皇室,又是有功之臣,遂在辅政八臣中最为尊贵。
安陆王笑着点头:“难得这伎人入了郡公的眼,不如我将她赠与郡公,如何?”
听得这话,中书令佯装不满,玩笑间直言安陆王有厚此薄彼之嫌。
显然,中书令也看上貌美的歌伎。
安陆王却装作不懂,只在弹箜篌的几名女子中,挑了两名技艺娴熟、姿容上佳的送给中书令。
中书令自知安陆王不肯割爱,便退而求其次。
对于安陆王的赠送,慕容熙并未拒绝,只问歌伎,可凭心意自行决定去留。
歌伎美眸看一眼主座上的安陆王,对慕容熙道,欲留在安陆王身边。
慕容熙不见恼怒,微笑说道:“昔年有绿珠坠楼,熙不愿强人所难,夺人所爱。”
“也罢,”安陆王笑容满面,眼底露出得色。
回程途中,慕容熙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沉鱼垂头坐着,兀自琢磨,这个安陆王兴师动众的大宴宾客,真是纯粹曲宴众人?
“怎么?你想让我收下那伎人?”慕容熙倏而开口。
沉鱼一愣,“不是......”
“那就是不想让我收下?”慕容熙支着头看她。
沉鱼低下眼:“收不收的,不是全凭你的心情和喜好?”
慕容熙吃的一声笑了,灼灼目光盯着她,“那你的喜好呢?”
“我——”沉鱼愣住,抬头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
慕容熙又在逗弄她了,他们这样的暗人哪有权力说喜好,只有唯命是从。
果然,慕容熙眸光一转,再度合起眼。
“你不需要有喜好,只需要待在我身边。”
说完,再不理睬她。
沉鱼也低下头。
车中一时安静,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声骚动。
风吹起帘帐,沉鱼斜眼瞧去,有随从驱赶喊叫的女子。
那女子不正是那个叫什么锦的?
真没想到,她为了救傅怀玉竟如此执着。
“认识?”
慕容熙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