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冲出血沙暴撕裂的空间通道,重重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惯性让船体向前滑行数丈,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滩上停稳。
云澈迅速稳住身形,第一时间检查沙舟状况。灵核光芒黯淡,船体多处破损,但核心结构尚且完好。苏晚晴已俯身探查昏迷的“默僧”老者情况,指尖凝着一缕冰蓝灵力,轻点其眉心。
“元气大耗,神魂受损,但性命无碍。”她收回手,语气凝重,“强行撕裂空间通道,代价极大。”
云澈点头,目光扫视四周。这是一条巨大的风蚀峡谷,两侧岩壁高耸,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像是被巨斧劈凿过一般。天空不再是死亡沙海那昏黄泛红的颜色,而是诡异的暗紫色,不见日月星辰,唯有微弱的天光勉强照亮这片死寂之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万物终结的腐朽气息,灵气稀薄到几乎感知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滞涩的异样能量场,让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这里就是‘沙海之眼’?”云澈感应着怀中星核碎片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微弱悸动,它似乎对此地环境产生了某种共鸣,不再是单纯的指引,更像是一种…警惕的试探。
“按照‘默僧’昏迷前所言,应是此处无疑。”苏晚晴站起身,望向峡谷深处,“寂灭绿洲,守碑人…听起来绝非善地。”
眼下别无选择。沙舟损毁,向导昏迷,后退之路已被血沙暴阻断。两人将“默僧”安置在沙舟残骸旁较为隐蔽的岩缝中,布下一个简单的隐匿和防护阵法,留下些许丹药和清水。
“能否醒来,看他的造化了。”云澈最后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老者,转身与苏晚晴一同向峡谷深处走去。
峡谷内怪石嶙峋,地面布满碎砾。没有风,没有声音,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人心头发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景象豁然开朗,却也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峡谷尽头,并非想象中的黄沙或戈壁,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干涸龟裂的黑色大地。大地中央,静静地躺着一片巨大的、毫无生机的湖泊遗迹。湖床早已干涸,只剩下皲裂的淤泥和零星散落的、如同巨大骨骼般的惨白色枯树残骸。在这些枯树环绕的中心,依稀可见一小片极其微弱的、病态的灰绿色光泽在顽强地闪烁。
那便是“寂灭绿洲”?与其说是绿洲,不如说是生命最后的、绝望的墓碑。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死寂湖泊的岸边,矗立着数以百计的石碑。这些石碑大小不一,材质各异,有的光滑如镜,有的粗糙古朴,有的甚至只是半截断碑。它们杂乱无章地矗立着,像是一片沉默的森林,每一块石碑上都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或诡异图案,散发出沧桑、悲凉而又危险的气息。
“碑林…”云澈喃喃道,想起了“守碑人”的警告。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碑林边缘。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这里的死寂能量更加浓郁,不断侵蚀着护体灵光。云澈不得不持续运转太初道种,才能抵挡这种侵蚀,苏晚晴周身的冰蓝光晕也明显黯淡了几分。
就在他们踏入碑林范围的第一步,异变陡生!
最近的一块残破石碑突然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起来,碑文亮起惨白的光芒!一道模糊、扭曲、由纯粹怨念与死寂能量构成的虚影自碑中浮现,发出无声的嘶吼,张牙舞爪地扑向云澈!
这攻击直接针对神魂!
云澈早有戒备,承影剑瞬间出鞘,灰蒙蒙的太初剑气横扫而过!剑气过处,那虚影如同冰雪遇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消散。但与此同时,周围数十块石碑仿佛被惊醒,接二连三地亮起光芒,一道道形态各异的怨念虚影浮现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些虚影没有实体,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唯有蕴含道韵或特殊属性的灵力方能有效克制。云澈将太初剑气催至极致,剑光如轮,至精至纯的剑气对怨念有着天然的净化作用,所过之处,虚影纷纷溃散。苏晚晴的冰系灵力此刻也展现出奇异效果,极寒剑气不仅能冻结虚影行动,更能直接冰封其核心的怨念能量,令其崩碎。
然而,碑林中的虚影仿佛无穷无尽,刚清除一批,立刻有更多的从石碑中涌出。而且,这些虚影的攻击开始带有某种腐蚀神识的特性,久战之下,两人都感到神识消耗巨大,头脑传来阵阵刺痛。
“不能纠缠!冲向绿洲中心!”云澈大喝,剑势一变,化作一道锐利的尖锥,强行向前突进。苏晚晴紧随其后,冰晶长剑舞动,在侧面形成一道冰墙,暂时阻挡侧翼的虚影。
两人且战且进,在诡异的碑林中艰难穿行。每踏出一步,都可能触发新的石碑攻击。这些攻击千奇百怪,有的化作刀剑劈砍,有的发出惑神魔音,有的甚至能引动心魔幻象。若非云澈有太初道种守护灵台,苏晚晴心志亦坚如冰玉,恐怕早已迷失其中。
就在他们深入碑林近半之时,前方一块格外高大、通体漆黑的石碑突然爆发出滔天黑气!黑气凝聚成一个身披残破铠甲、手持巨斧的将军虚影,其散发出的威压远超之前所有,赫然达到了炼气后期的程度!它猩红的双眼锁定云澈,巨斧带着撕裂神魂的力量猛劈而下!
这一击,避无可避!
云澈瞳孔收缩,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承影剑,正欲硬接这恐怖一击。身旁的苏晚晴却抢先一步,她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抹在冰晶长剑之上!长剑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蓝之光,寒气骤增数倍!
“玄冰·封魂!”
她娇叱一声,剑尖点出,一道混合了极致寒意与生命精血的冰蓝射线后发先至,精准地命中巨斧将军虚影的胸口!咔嚓!虚影的动作瞬间凝固,连同那劈下的巨斧,一起被冻结成一尊巨大的冰雕,随后轰然碎裂,化为漫天冰晶消散。
施展此招后,苏晚晴脸色一白,气息明显虚弱了一截。显然,这秘术对她消耗极大。
“走!”她低喝一声。
云澈不敢耽搁,趁机加速前冲。又突破了数百丈的距离,周围的石碑开始变得稀疏,攻击也逐渐减弱。终于,他们冲出了碑林的范围,踏上了那片干涸的湖床。
脚下是硬如钢铁的龟裂淤泥,空气中那股死寂能量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而前方,那片微弱的灰绿色光泽也清晰了起来,那并非草木,而是一口不过丈许方圆的小小泉眼。泉眼中,浑浊的灰绿色泉水在极其缓慢地涌动着,散发出微弱的生机,但这生机却与周围浓郁的死寂能量诡异共存,形成一种极不协调的平衡。
泉眼旁,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早已褪色、破损不堪的灰色斗篷,身形佝偻,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他浑身布满灰尘,与周围的石碑和大地几乎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散发出来,就像一尊石雕。在他身前,插着一柄锈迹斑斑、毫无光泽的铁剑。
“守碑人…”云澈心中一凛,停下脚步,承影剑横在身前,全神戒备。苏晚晴也凝神望去,冰晶长剑上寒气隐而不发。
似乎感应到生人的到来,那佝偻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发出如同生锈机括般的“嘎吱”声,抬起了头。
斗篷下,并非人脸,而是一张布满裂痕、毫无表情的…石质面孔!唯有眼眶深处,跳动着两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魂之火。
“外来者…止步…”
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从石质面孔下传出,在这死寂之地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此地…乃万灵寂灭之地…生机…是罪孽…”
守碑人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沉重如山的压迫感。他拔起地上的铁剑,那剑看似普通,但当他握住的瞬间,剑身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留下…或被…同化…”
没有多余的废话,守碑人石质的身躯突然动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锈剑直刺云澈咽喉!剑势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一股寂灭万物、终结一切的恐怖剑意!
云澈只觉周身一寒,仿佛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暴喝一声,太初剑气全力爆发,承影剑迎了上去!
铛!
双剑交击,发出的却不是金属脆响,而是沉闷如雷的轰鸣!一股阴冷死寂的剑气顺着承影剑蔓延而来,疯狂侵蚀云澈的经脉和生机!太初道种剧烈震动,散发出温润光华,才将这死寂剑气勉强化解。
云澈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七步,虎口崩裂,鲜血染红剑柄。对方的力量,远超炼气期!这守碑人,至少是筑基期的存在!而且其剑气属性极端诡异,专克生机!
苏晚晴见状,冰晶长剑划出数道寒冰剑气,试图延缓守碑人的动作。然而,守碑人只是随意一挥锈剑,那些凌厉的冰晶剑气便如同撞上无形墙壁,纷纷碎裂消散,根本无法近身!
“蝼蚁之力…也敢撼树?”守碑人石质的嘴角似乎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再次举剑杀来,目标依旧是云澈!他似乎认定云澈的威胁更大。
危机时刻,云澈怀中的星核碎片突然剧烈跳动,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此同时,那口灰绿色的泉眼,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波动了一下。
云澈福至心灵,一边施展七星步竭力闪避守碑人连绵不绝的寂灭剑势,一边拼命催动太初道种,试图引动星核碎片的力量!
“共鸣…我需要与这片天地,与那泉眼共鸣!”
他回想起穿越空间通道时,星核碎片与外界能量的那种奇异交互。此刻,他放弃了对守碑人攻击的硬抗,将全部心神沉入道种与星核碎片之中,努力感应着这片“寂灭之地”那独特而矛盾的法则,极致的死寂中,那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泉眼!
守碑人的锈剑再次劈下,眼看就要将云澈斩为两段!苏晚晴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试图舍身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云澈周身骤然爆发出璀璨的星辉!不是攻击,而是如同水波般温柔扩散!这星辉与灰绿泉眼散发的微弱生机之光,以及整个寂灭之地那磅礴的死寂能量,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共振!
守碑人的剑,在距离云澈头顶不足三寸的地方,骤然停住!他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剧烈跳动,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僵硬地转头,望向那口泉眼,又看向云澈。
“你…竟能引动‘寂灭之源’的共鸣?!”守碑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的波动,是震惊,是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他缓缓收回了锈剑,身上的杀意潮水般退去。他深深地“看”了云澈一眼,尤其是他胸口那散发星辉的位置。
“原来…是‘种子’的持有者…”守碑人沙哑道,“看来…时机…未至彻底寂灭…”
他不再攻击,而是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回泉眼旁,重新盘膝坐下,恢复了那尊石雕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唯有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在死寂的空气中缓缓飘散:
“穿过绿洲…后面…是‘星陨之地’的入口…但那里…沉睡着的…是真正的‘寂灭’…好自为之…”
危机解除得突如其来。云澈和苏晚晴都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守碑人的话,无疑证实了他们的方向没错,但前路的凶险,恐怕远超想象。
两人没有停留,快速穿过这片死寂的湖床。在越过那口灰绿泉眼时,云澈清晰地感受到,泉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他的星核碎片遥相呼应。
在湖床的另一端,峡谷岩壁上,他们找到了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洞口。洞口幽深,向外吹拂着冰冷刺骨、夹杂着点点星辉微粒的奇异气流。洞口上方,隐约可见三个被风沙侵蚀得几乎磨平的古字——“星陨古道”。
新的入口,就在眼前。而洞口的另一端,便是他们苦苦追寻,却也可能是绝境的星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