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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物极必反

    自从宋煊宣布完这一劲爆消息后,汴河两岸百姓便疯狂陷入了吃瓜的节奏。

    前些日子大娘娘姻亲马季良被宋大官人当庭暴揍一顿,滚出京师。

    许多茶商对宋大官人的观感那是直线上升,连带着其余商人也极为有好感。

    这说明宋煊收税后,是真的干活有保护你利益的能力!

    他不会让其余权贵直挺挺的侵犯你自身的利益。

    而且还传出大官人为了筹集赈灾款,准备在樊楼举办拍卖会的小道消息。

    除了皇家宝贝之外,还有一个纯净琉璃所制的海东青,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真假。

    昨日同为大娘娘姻亲的王蒙正之子打死了厢军老卒,更是让众人议论纷纷。

    主要是宋大官人当场暴揍凶犯的场景,他们大多数人都没瞧见,都在打探。

    毕竟宋煊可是状元郎,动手不像他的风格,反差太大,故而热议度极高。

    现在宋煊又当众宣布,大娘娘同意判处了凶犯王齐雄死刑,秋后问斩。

    两件事前后发生的时间可不长,这就让众人都觉得刘太后早年间是不是有一个流落在民间的孩子,姓宋啊!

    前一个她钦点的连中三元宋庠,时隔三年后官家钦点的连中三元宋煊。

    这里面可太有关联性了。

    如此话头一开,百姓那传八卦的思维,可是极大的发散了,再也不觉得排队没什么意思。

    许多人一边排队下注,一边与前后左右议论,氛围简直和谐的不得了。

    再也不怕排队的时候,没意思,总是一个劲的抱怨排队时间这么长。

    现如今就算是买了赌注后,也不愿意立即离开,而是三五成群的买完后一块往外走,继续聊这些个话题。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平民百姓,遇到这种憋屈的事,那是极为的感同身受。

    现如今有了宋青天给咱们撑腰,那心情当真是不一样啊!

    待到宋煊宣布完后,就直接带着种世材回了县衙,他让张方平等人在这里看着现场,避免再出现什么突发事件。

    刘随等人去了开封县衙主要是查阅了卷宗,又提审了证人以及苦主,最后去了大牢找王齐雄。

    他们一瞧王齐雄的这个模样,看样子没少吃苦头。

    但是一个将死之人,还是个外戚,做出的恶事又不止一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刘随,他可是没少被这些外戚诬陷。

    要不是王曾护着他,刘随也选择跟晏殊一个样,外派为官,眼不见心不烦的。

    王齐雄还想着这几个官员是按照大娘娘的意思救他来的,所以表现的异常强硬。

    倒是也不用刘随三人仔细盘问,他直接就承认是失手打死的,而且还是那死老头子先动的手。

    刘随等人脸色严肃,只是按照宋煊的判词询问,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待到问个七七八八后,刘随瞧着王齐雄这番嘴硬的模样,也不在乎了。

    宋状元审案子当真是有一手的。

    就让王齐雄等着最后通知被处于斩刑就得了,免得他提前自尽。

    反倒无法在东京城百姓面前明正典刑,没有震慑效果喽。

    几个人瞧着王齐雄这番惨样,还是有点疑问的。

    若是传出去宋煊刑讯逼供,反倒是不美了。

    刘随等人回到宋煊的办公用房后,把自己心中的疑问给问出来了。

    “刘员外郎,哪有什么刑讯逼供,不过是他嘴巴不干净,顺带想要袭击我这个大宋官员,打了他板子罢了。”

    刘随是刑部员外郎,此番正是由他主导复核。

    宋煊的说辞,他们也没有较真,点头道:

    “那便好,宋知县案子处理的极好,没有什么漏洞,全都是依律而判。”

    “对了,还有一件案中案。”

    宋煊把一旁的种世材给介绍出来,有关种世衡的事。

    “竟然还有此事!”

    狄棐连连表示,他准备请求前往地方上探查一二,找出王蒙正犯罪之事。

    否则等他回过神来,怕是又要开始报复了。

    就在几个人谈话的时候,外面来了掌柜的,说王蒙正吃饭不给钱,还把桌子给掀了,银器都踩瘪了,请宋煊给做主。

    宋煊直接差班峰带队过去讨要,若是讨要不成,便回来走正式诉讼流程。

    班峰领命而去,昨日让齐乐成出了风头,那县衙内谁都想要进步。

    尤其是对上“软柿子”了,这个时候不进步,真要等到铜豌豆的时候再想要进步,那岂不是要硌掉自己两颗牙?

    “看样子气急败坏了。”

    蔡齐摸着胡须笑了一声:

    “宋状元还是要小心行事,免得他女婿刘从德暗中找麻烦。”

    “多谢蔡员外郎的提醒。”

    宋煊与蔡齐也不是没见过,中状元上殿与游街等活动都是他主持的。

    狄棐有些好奇的询问:“宋状元,你是如何说服大娘娘同意判决的?”

    毕竟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此时公事办完了,自是想要解决一下心中的疑惑。

    宋煊瞧着几个好奇的眼神,笑了一下:

    “王蒙正找大娘娘为他儿子说话,找了一个替死鬼。”

    “我就主张把替死鬼跟王齐雄一起判死刑,绝不让步。”

    “就这么的,大娘娘就赞同了我对王齐雄的判罚。”

    狄棐啧啧称奇。

    他知道王蒙正肯定会找借口为他儿子开脱,但是没想到宋煊也会如此强硬,让大娘娘都无话可说直接同意了。

    因为这不是宋煊第一次针对外戚,而是第二次了。

    刘随却是觉得宋煊定然是隐瞒了一些信息。

    他在外面也不好大肆传播大娘娘说过的话。

    解决了心中的疑问,刘随等人也就不在这里久留,而是回去向宰相们汇报。

    到时候兴许还要去外地出趟差,多抓一下王蒙正的罪名,他在东京都如此猖狂,去了外面岂不是要当土皇帝?

    “你给你大哥写封信,让他仔细配合。”

    听了宋煊的话,种世材连连道谢,就在这里写完信后,直接去驿站找人送信去了。

    如此大好事,他大哥如今都四十多岁了,再被压着,还能有几年仕途可言?

    宋煊在浴室已经安排了眼线,王曙也是勤跑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封县排水好一些。

    那人炼丹没有受到影响,目前一点进展都没有。

    对于王曙的询问,宋煊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这种凶手神出鬼没的,只能被动等着,鱼饵也早就撒下去了,人家暂时不上当,你没辙。

    摸鱼大赛是进行的如火如荼,刘从德一脸兴奋的道:

    “宋状元,我运来的大批粮食就要到了,全都堆积在新码头。”

    王羽丰最近也跟着刘从德,然后听到了自己当官的好消息,还是跟在宋煊身边学习治河的经验。

    简直是意外之喜。

    就算大哥要死了,可是王家传承还有自己呢,只要老老实实的跟着宋煊厮混,那必然是倒不了的。

    “哦!”

    宋煊眼前一亮,这么多粮食终于到了:“车马行可是够用?”

    “不够用。”

    刘从德正是想要找宋煊来帮忙:

    “不仅我的粮食到了,东京城其余粮商的粮食也到了,他们要跟我抢占市场。”

    “还有那钟离瑾他搞了几十艘运输奇花怪石的船,也堆积在码头,跟我抢这车马行。”

    东京城就是靠着水路运输支撑,如今河流被宋煊截断,他们只能雇佣车马行去运输。

    运力十分紧张,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到东京城外的码头。

    宋煊倒是没想到钟离瑾他一个搞佛学的,怎么搞来几十艘奇花怪石?

    “宋状元,是觉得钟离瑾奇怪?”

    “不错,我觉得他搞点粮食正常,这个时间点搞几艘奇花怪石也正常,修佛的总归有些雅趣嘛。”

    “但是他搞几十艘,这问题就大了!”

    “哈哈哈。”刘从德见宋煊面露困惑:

    “如今东京城的情况,可不光是你能做出政绩就能升官的,最主要的还得有人帮你说话。”

    “那有人帮你说话,自然需要送点东西。”

    “贿赂?”

    宋煊着实没料到钟离瑾一个佛性那么强的人,还会搞贿赂!

    “不是人人都像宋状元这般有能力,还能获得大娘娘的喜爱。”

    刘从德瞧着宋煊这副困惑的模样,便知道他对于官场的黑暗定然是不知全貌。

    朝廷可以给你安排在外面的官职正常升迁,可是到了京师,那可真是一个屁股一个坑,没那么多位置给你。

    除非像张耆那样,刘娥直接硬挖一个坑给他,造成朝中有两个枢密使的先例。

    “对啊,你不要被他礼佛的外表给哄骗喽。”

    刘从德得意洋洋的道:

    “据我所知,他当年与丁谓关系亲密,而且也曾经贿赂过他。”

    “丁谓?”

    宋煊呵呵笑了几声:“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今丁谓的豪华住宅被赏给了小娘娘的家族,那花园里的奇花怪石,可都是钟离瑾的手笔。”

    听着刘从德的科普,宋煊算是明白了,原来钟离瑾这是路径依赖啊。

    宋煊本以为花石纲是宋徽宗自己个得到太上老君的托梦,相信怪石当中有蟠龙神力,所以搜罗了二十年的怪石,开启了中国鉴赏怪石的风气。

    他未曾想这种怪石鉴赏,早早就有小众群体喜欢搞了。

    米芾拜石称“石痴”,他见到奇形怪状的石头就祭拜。

    当然不排除他本来就是个癫人,搞行为艺术也正常。

    “这些奇花怪石不贵重吧?”

    “宋状元说笑了,破石头能贵重个屁啊!”

    刘从德先是嘿嘿的笑着,随即面露严肃之色:

    “我不清楚他们这群喜欢看怪石头的人是怎么想的。”

    “但目前就是有一点,我非常不满意。”

    “钟离瑾他作为开封府通判,竟然滥用权力,先运他那些破石头,把我这些粮食堵在码头上。”

    “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是,他知法犯法,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羽丰也附和了一句:

    “不知道如今东京城缺乏粮食,早日让百姓果腹才是正事,钟离瑾他就不配当通判。”

    “啊?”

    宋煊极为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两个人。

    “我不明白。”

    “这件事多简单明了,宋状元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煊指着刘从德道:“你是谁啊?”

    “鄙人刘从德啊!”

    刘从德满脸疑问,他也不明白宋煊为什么这么询问。

    “那钟离瑾作为开封府通判滥用手中的权力,那还能滥用过你这个大娘娘的侄儿?”

    “宋状元,你不要阴阳怪气的。”

    刘从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

    “我这倒卖粮食,一不是趁火打劫,二是想要干干净净的挣一笔钱,三绝不能知法犯法。”

    “至少不能在宋状元面前这么做,总得给你个面子。”

    王羽丰却是知道,自己的姐夫怕被宋煊给法办,最后钱粮都不保,白辛苦一趟。

    他不得不开始学习遵守大宋律法这件事。

    王羽丰可以肯定,若不是宋状元在这里担任开封知县,等他高升调往外地,他可不相信自己姐夫还会给其余人面子。

    “哈哈哈,原来如此。”

    宋煊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刘从德还想要走正式途径,去警告钟离瑾了。

    一时间他都有些不习惯,刘从德想要浪子回头的心思。

    “这件事就交在我身上。”

    宋煊也是拍着胸脯子保证:“开封府的通判我能抓走一个,便能抓走第二个。”

    “对对对。”

    刘从德满心欢喜,他等的就是宋煊这句话。

    “咱们赶快走吧。”

    “等等。”

    宋煊拽住急躁的刘从德:

    “你是说除了你还有其余粮商的粮食,也都运到此处了?”

    “对啊。”

    宋煊轻微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让车马行的人运输他们的粮食。”

    “啊?”

    刘从德未曾想到自己的努力会为他人做嫁衣:“宋状元如何把胳膊肘子往外拐?”

    “这些人的粮食堆在船上,他们容易把粮食给运走,我们先给他们来一个关门打狗,只要这粮食进了东京城,定然让他们出不去。”

    刘从德不明白宋煊的这番安排:

    “可是他们有粮食进来,我的粮食岂不是卖不上价格?”

    “我会允许东京城的粮价继续上涨。”

    “到时候你囤的多,就卖的多。”

    “他们加一起兴许能跟你打个平手,但是他们又不是一条心的,最终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都吃下。”

    “这?”

    刘从德心中也在盘算,若是宋煊下令允许米价继续上涨,对于自己而言,那也是极为有利的。

    “可是。”

    “这样吧,你们一队一天的往东京城运粮食。”

    宋煊又给刘从德出了个主意:

    “第一天就让他们运,第二天你们运,一来一回,也别说咱们欺负他们。”

    “过不了几日,他们也会把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到时候还是你的门路多,至少有朝廷拖底,他们有吗?”

    “倒是不错。”

    刘从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至少宋煊没有完全偏袒那些粮商。

    “走,咱们去现场瞧瞧。”

    宋煊站起身来:“你们都会骑马吧?”

    “那肯定的。”

    刘从德他们养的可是战马,成色要比宋煊从司马光手里买的那匹要好上许多。

    一行人骑着马和驴子奔着新码头而去。

    钟离瑾也是得到消息后,立马亲自赶往了新码头,就是确保自己的东西能够第一时间运送到东京城来。

    开封府尹的位置,自己坐定了!

    于是到了码头这里,他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让车马行把其余人东西都放下,先运输他的。

    谁敢得罪这位新来的开封府通判啊?

    据说人家能眉宇间产生舍利,颇得大娘娘信任。

    怕是下一届开封府尹的接替者。

    在东京城做买卖,谁敢得罪开封府尹?

    “咱们要不要去找宋状元说一说此事。”

    “是啊,大不了咱们卖宋状元一个面子,暂时维持几天低价粮食,也好比在这里囤着。”

    “万一水汽越来越重,把粮食都放潮了,可就卖不上价了?”

    “是啊,那刘家的运粮船可比咱们还要多。”

    “要是不找宋状元,咱们的粮食根本就运不到东京城。”

    这批粮商们还在商量,刘从德得了消息就直接去找宋煊了。

    “宋状元那么英明,一直都没有限制粮价,我心里总是突突的。”

    “宋状元是英明,可是当官他才多少时间,如今朝廷有粮食赈灾,又有摸鱼大赛能挣钱。”

    “咱们这批粮食百姓买不起,定然能够卖到他手里去。”

    “若是刘家动用权力,咱们这批粮食都要堆在这里了。”

    其实他们可以把粮食价格下降,让百姓长途跋涉到这里来买。

    但是都到了九十九步,眼瞅着就能挣大钱,谁能抵得住诱惑?

    “走吧,要不然粮食都赔在这里,我心疼啊。”

    “你们两个先去打探一下口风,若是宋状元能够帮咱们,咱们勉为其难的降价三天,要不然挣不到多少钱。”

    “好好好。”

    诸多粮商这才商议妥当,直接骑着毛驴走了,准备去找宋煊,希望他能够主持公道。

    游晖未曾想到能在半路碰到宋煊,他连忙迎了上去。

    “宋大官人留步,小人游晖,乃是东京城粮会的会长,正要去寻宋大官人。”

    宋煊勒住缰绳,瞥了他一眼,不曾见过。

    但是衙役也没有放他进入圈子。

    “有什么事?”

    “宋大官人。”游晖先是行礼后,这才开口道:

    “钟离通判他在新码头要车马行运他的那些怪石头,几十艘奇花怪石,怕是十天十夜都运不完的。”

    “可是小人等运粮来的,没有车马可用,若是粮食耽搁久了,怕是全都折损在这里。”

    “所以小人才斗胆回去,想要宋大官人为我等主持公道,希望车马行能够先运输我们的粮食,再运输钟离通判的那些石头。”

    宋煊听完了跟刘从德一个诉求,他只是点头:

    “此事我也做不了主,毕竟钟离通判早就与车马行定好了,这一旦毁约,赔偿的钱财,谁出?”

    “我出,我出。”

    游晖连忙满口应下,这点损失算不得什么。

    一旦下了大雨,那这些粮食可都是要毁了,最好全都入库,大家才能拥有更多的钱袋子。

    刘从德瞥了他一眼,明明是我先来的。

    平白让他捡个便宜,这件事没完,你给老子等着!

    收拾不了宋煊,我还收拾不了你们吗?

    于是众人一同赶路奔着新码头而去。

    钟离瑾瞧着这怪石,越看越喜欢。

    旁人都不懂这种怪石的好处。

    “吁。”

    宋煊勒住缰绳,便听到班峰率先骑着毛驴报号:

    “宋大官人至此,新码头管事的上前续话。”

    于是负责收税的小吏跑着小碎步连忙过来行礼。

    他方才是陪着开封府通判钟离瑾的,但现在直接丢弃了钟离通判。

    宋太岁的名号,可是要比新来的钟离通判要响亮许多。

    码头上吊装怪石的工人依旧在喊着号子。

    他们要是松了气,这块巨石怕是要掉进水里。

    “不知大官人到来,小人有失远迎。”

    “无妨。”

    宋煊从马匹上下来,举着马鞭道:

    “我看这些工匠都十分辛苦,你们平日里可是苛责过他们?”

    “不敢,不敢。”

    吏员连忙摆手,目前码头临时设立在这,倒是让周遭村民都赚到钱财了。

    宋煊点点头,让班峰过去传话。

    他们在这里做工若是遇到了不公之事,谁拖欠工钱都可以去开封县找他宋煊。

    诸多搬运工听到县衙官员说话,自是连连答应。

    班峰点点头,又宣扬若是现在遇到什么不公需要解决的事,也可以立即去找宋青天解决。

    他开始吹捧宋青天断案一绝之类的话语。

    宋煊的名号,这些人也有知晓的,但告官这种活,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敢去干的。

    “嗯,做好登记。”

    宋煊听着小吏的汇报:

    “这段时间辛苦了,若是干得好,我也会在请功奏表上记上你的名字。”

    “多谢大官人。”

    小吏脸上惊喜更甚,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种机遇。

    如今以宋煊的名头,他说给你记录,那必然会记录下来的。

    这是毋庸置疑。

    钟离瑾瞧着宋煊一个知县的身份,就能让如此多的人心服口服,他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发酸的。

    不过钟离瑾也有自傲的地方,宋煊他没机会像汉高祖刘邦体验大器晚成的经历,他宋煊这辈子都白活了!

    “宋知县。”

    钟离瑾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多年修佛,还是让他养成了谨言慎行的好习惯。

    “摸鱼大赛那么繁忙,你还到这里视察。”

    “钟离通判。”

    宋煊也没客气:

    “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有人把告了您的刁状,所以我急忙赶来瞧瞧。”

    “谁?”

    钟离瑾突然就觉得有些生气,自己花点小钱搞点小爱好,又“提前”与车马行定了契约。

    怎么还有人告刁状?

    真是他妈的一帮刁民!

    游晖缩着脖子,根本就不敢迎接钟离瑾的怒气,反倒是刘从德往前一站,开口:

    “我。”

    刘从德说完之后还对着他哼了一声。

    算你运气好,有宋状元坐镇。

    要不然,什么狗屁的契约,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就算你是开封府通判,也得乖乖的让道。

    否则,就让那堆破石头全都沉底。

    游晖没想到刘从德竟然会主动站出来,倒是让他心里有些改观。

    钟离瑾一瞧是大娘娘的侄子刘从德,语气当即变得舒缓起来:

    “刘知州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说便是,何必再找宋知县来这里跑一趟。”

    “本官是为私事而来,当然需要宋状元出面代为传达,否则不就成了滥用权力,欺压百姓之辈?”

    刘从德阴阳怪气的话,钟离瑾明显听懂了。

    这种提前拟定契约的事,给那帮粮商当借口足够用了,但是对于刘从德而言,那简直是侮辱他。

    最重要的是刘从德觉得自己都得老老实实的守规矩雇佣车马行。

    现在跳出来一个官员不守规矩,那如何能成?

    宋煊。

    你必须给我狠狠的制裁他。

    让我刘从德也享受一下,被大宋律法保护的感觉。

    毕竟以往他从来没有拿大宋律法当过一回事,总是来回的践踏,反正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制裁他。

    “刘知州,我有与车马行提前签订的契约,我拿给你瞧。”

    “不用。”刘从德连忙制止:“我可不看那种假东西,免得污了我的双眼。”

    “这。”

    钟离瑾有些难堪,其实他也想要送刘从德一些奇花怪石,并不想与他结怨。

    “钟离通判,我看看。”

    宋煊给了钟离瑾一个台阶下,钟离瑾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连忙从袖口掏出来,递给宋煊。

    宋煊打开一瞧,便是两个月前,钟离瑾就与车马行约定好了,要运输三十三艘奇花怪石到东京城。

    明显的谎言!

    两个月前,这些石头可以直接进入汴河,运进东京城内,到时候只需要雇佣人搬运就成。

    至于雇佣车马行,那也雇佣不了这么久。

    如此漏洞,宋煊也没有立即点明:

    “不知钟离通判还有如此闲情雅致,这些奇花怪石有什么吸引力?”

    一听这话,钟离瑾当即来了兴趣:

    “宋状元博古通今,对于这些怪石也不甚了解。”

    “这怪石乃是天下奇珍,唯有盛世才能收藏。”

    “你仔细看那皱、露、瘦、透的特性,越看越美。”

    宋煊眉头上挑,他总觉得钟离瑾说的不太对味呢。

    “更不用说奇石乃是天地精华所凝聚,是仙境当中的灵物,百年千年万年才能形成这等模样。”

    “你身处怪石当中,吸收灵气,必然能够多子多福;”

    “还能帮助自己汇聚神力,还有从太湖当中打捞出来,更汇聚了湖水之灵气。”

    “个中精品,乃是通天达地的灵性之物,不可多得的宝物。”

    “总之,这些怪石是好处多多。”

    “若是宋知县也有心思,到时候我精心挑选几个,送你摆在庭院当中,定然能够全家百病全消,多子多福,前途无量啊!”

    听着钟离瑾的说辞,宋煊咳嗽了一声:

    “钟离通判,我记得这些是道教的说辞,你不是信佛吗?”

    “你,我。”

    钟离瑾未曾想过宋煊他竟然也懂这些说辞。

    经历过周世宗灭佛后,如今佛教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也开始吸收本土道教的一些教义了。

    所以这些说辞,他从道教直接拿过来用,一丁点都不奇怪。

    对,佛家也开始搞上融合菜谱,玩适者生存那一套了。

    刘从德哼笑一声。

    宋状元他什么不知道啊?

    西游记至今都在瓦子里天天演出,看了还想看。

    不仅许多孩童喜欢,那些大人也喜欢。

    佛道这两方面的知识,宋状元若是不知,他能写到那么吸引人吗?

    就这些街边算命的说辞,就想哄骗住宋状元,简直是痴心妄想。

    “钟离通判。”

    宋煊压低声音道:

    “如今东京城缺粮的事,你也知道,现在如此多多粮食堆积在这里,怕是都要闹到大娘娘那里去了。”

    钟离瑾一听这话,再看刘从德,心下一惊。

    就送礼这种事,他们私底下知道就行,一旦捅到大娘娘那里去,岂不是什么都白费了?

    “那要怎么办?”

    “这样吧,钟离通判吃点亏,最好不要与刘知州结怨。”

    钟离瑾深以为然的点头,他还想求着刘从德帮他说好话呢,哪能先得罪他啊!

    “他想要尽快把河里的这些粮食都运到东京城去,这怪石也不着急运输,先紧着他,不知钟离通判意下如何?”

    听着宋煊的询问,钟离瑾只纠结了一会,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太多的选择。

    码头停放了那么多船只,他以为全都是东京城粮商的。

    “宋状元,我想要抑制住粮价,所以才强行想搬我的东西,绝对算不上以权谋私。”

    钟离瑾是想要遏制住粮价上涨的,这群粮商把粮食运回去,怕是又要涨价了。

    “钟离通判的一番苦心,我当然明白。”

    宋煊知道钟离瑾目标是开封府尹,所以现在府尹的一些职责,他自动带入进去了。

    “但是为了东京城百姓的肚子着想,还是要先运粮,然后再运石头。”

    “刘知州这次找我,下次就不知道要找谁与钟离通判对话了,不如趁着此事结下情谊,以后也方便你去拜访。”

    “罢了,罢了。”

    钟离瑾看在刘从德的份上,只能让步,既然宋煊他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那也没什么好法子了。

    现在刘从德只是把宋煊找来了,下次若是去大娘娘那里告状,岂不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况且他觉得宋煊说的也太对了,这件事让步,自己就有机会去拜访刘从德,送他一些怪石,传播一些理念。

    到时候也好让他在大娘娘面前为自己说话,一举两得。

    宋煊给他指明的道路,还是可行的。

    钟离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宋煊怕是已经猜透他运输这些奇花怪石的目的。

    到底是个聪明人。

    “我便听宋状元一句劝。”

    钟离瑾又想起什么:

    “我送宋状元一些茉莉花吧,这个可以拿来做熏茶,喝着能有股茉莉花香气,在东京城不常见。”

    “好啊,钟离通判多给我一些,我也送我娘子。”

    宋煊觉得自己正好可以弄点茉莉花香水,完全来得及。

    钟离瑾满口答应,他不怕宋煊要的多,就怕宋煊不要。

    要的多,那就说明宋煊他不会把这件事往外宣传,如此自己才能放心。

    钟离瑾亲自去船上挑选茉莉花了。

    宋煊对刘从德点点头,表示事情调解好了。

    周遭粮商都围在外面,不知道他们三个当官的再说些什么。

    如今看样子是赶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总之,就没有他们这群狐狸的事。

    游晖见状连忙壮着胆子开口:

    “宋大官人,钟离通判是否答应暂缓运输粮食?”

    宋煊点点头:“不错。”

    游晖脸上带着笑,一时间又有些欣喜的道:“那我等也能用到车马行了。”

    宋煊指了指一旁的刘从德:“你们怕还是要排队,因为刘知州也要运输粮食。”

    刘从德鼻孔朝天,懒得看这群与自己争利之人。

    游晖一听这话,连忙开口道:

    “宋大官人,我等都是小本买卖,这粮食一旦遭遇了雨水天,怕是要全都毁在这里,血本无归了。”

    “可是刘从德的粮食也会遭到这种情况,相比于你们这群积年粮商,他才是新手啊!”

    听着宋煊为刘从德说话,游晖一时间有些着急,平日里说宋状元是宋青天,为民做主,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是刘从德的粮食入场,必然会抢占他们大量的市场。

    说不准这些都是官府用的手段呢。

    这件事都走到了九十九步,怎么能因为最后一步,就甘心放弃呢?

    “宋大官人,若是因为觉得东京城最近粮价太贵,我等愿意适当降价。”

    游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那就是先抢占市场,不过高的提升粮食价格。

    “大可不必。”宋煊连忙摆手:

    “我的理念是你卖的价格高,这官府收的税就高,所以你放心,我根本就不会禁止你们卖高价,还会允许你们涨价的。”

    宋煊的一席话,让游晖一时间有些发蒙。

    他无法判断宋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要么就是帮刘从德稳住自己等人,先让刘从德去抢占市场。

    还是他真就这么想的。

    “宋大官人,我们粮行是统一调价,但是许多人也都是小本买卖,实在是陪不起钱的。”

    “哪怕抽空给我们运一趟,不要等着刘知州的粮食运完了,再运,可以吗?”

    游晖再三恳求,宋煊表示为难,他要去说服一下刘从德。

    刘从德本以为宋煊会立即答应,毕竟出门前都商量好了。

    没想到是这番说辞,于是刘从德也端起来了。

    宋煊则是苦口婆心的与刘从德沟通,最终商议出。

    让刘从德雇佣车马行全力运输粮食两天,然后再运给粮会一天,周而复始,直到粮食都运到东京城去。

    如此以来皆大欢喜,游晖等人连连对宋煊道谢。

    总算是虎口夺食成功了。

    否则干巴巴等着,愁死个人。

    宋煊抱着不少茉莉花,以及麾下也都拿着花盆随行。

    钟离瑾则是要继续观摩一下自己的怪石,他非常喜欢,也觉得旁人在他的推荐下,也会喜欢鉴赏这种石头的。

    “宋状元,咱们两个明明说好的,你怎么?”

    刘从德同样十分高兴,因为宋煊出门前给他的期待实在是压的够低。

    但是到了现场后,他发现宋煊给他安排的那可是奔着占便宜去的。

    丝毫没有出门前优先那帮粮商的意思。

    刘从德对宋煊的安排满意,那帮粮商也是千恩万谢。

    “我发现他们没跟我说实话。”

    宋煊闻着茉莉花香笑了笑:

    “那我为什么还要向着他们?”

    “百姓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真的全都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吗?”

    “无奸不商,他们还不如钟离通判诚实,我倒是等着瞧他们这个笑话呢。”

    “哈哈哈。”

    刘从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幸亏自己在这件事上够坦诚。

    而且宋煊也给了刘从德该有的尊重。

    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

    尤其是说的这个理由,让刘从德极为高兴。

    一旁的王羽丰却是觉得,自家姐夫被宋状元随口的三言两语给哄成小儿一般。

    这种手段,宋状元若是去樊楼当花魁,那也完全够用了。

    因为一场大雨,米粮减少,许多人都成了灾民。

    按照往常做法,多数地方官员遇到这种事,都会立即设限,颁布米价上限,甚至强行征购。

    可是宋煊得知大批粮食即将运进东京城后,根本就没有设置米价上线,允许米商继续涨价。

    此消息一出,无论是刘从德还是那些粮商可都乐坏了,疯狂的往东京城运粮。

    恨不得加钱,都要车马行夜战才行。

    但是这条消息一出,东京城百姓哗然。

    他们不明白宋状元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先前积累起来宋青天的好感,开始有所下降,认为宋煊也参与了粮食的贩卖。

    不光是民间,连带着朝堂都开始有台谏官抨击宋煊。

    如今宋煊的风头太盛了。

    人人不知开封府尹,全都晓得开封知县。

    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范仲淹刚从应天府探亲回来,他听到这个消息,还没回到租住的地方,便直接来寻宋煊,想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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