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时空。
那座山化为齑粉的画面，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砸碎了所有人，尤其是帝王们心中最后一丝对神仙方术的侥幸。
大秦，咸阳宫。
秦始皇嬴政缓缓地坐回了王座，身体的重量仿佛在瞬间增加了千百斤。
他没有看身边那些已经面如死灰的方士，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行字上。
化学，点石成金的真正法术。
他嘴里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所以，他倾尽国力寻求的仙道，从根子上就是个笑话。
那些吞下去的丹丸，那些繁复的科仪，那些玄之又玄的丹经，都比不过一堆木炭、硫磺和硝石。
此时，天幕并未完全消散，画面再次变化。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颗流光溢彩、看上去颇为不凡的红色“仙丹”。
“现在，让我们用化学的视角，来分析一下古代方士们炼制的‘金丹’。”
一个声音平淡地响起，紧接着，那颗仙丹被层层剖析，一串串凡人看不懂的符号和名称标注在旁边。
【主要成分：硫化汞】
【次要成分：四氧化三铅、砷化物】
【结论：剧毒。】
咸阳宫内，一名刚刚给始皇帝献上“延年益寿丹”的方士，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濡湿一片。
嬴政的目光，终于从天幕上移开，落在了那名方士身上，又缓缓扫过殿内其余的方士。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渊。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拖出去。”
殿外的甲士闻声而动，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师们一个个拖拽出去。
没有求饶，没有挣扎，因为他们知道，在那种足以移山的力量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汉武帝的未央宫，气氛同样降到了冰点。
刘彻看着天幕上的成分列表，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自己为了求仙，被李少君、栾大之流骗得团团转，甚至还把公主嫁给了方士。
他越想，脸色越青，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要杀人的寒意。
“把宫里所有炼丹的方士，都给朕抓起来。丹炉，给朕砸了。丹药，全部封存，让太医令挨个给朕验。”
大唐，太极宫。
李世民的反应最为迅速，他没有纠结于自己被骗了多少年，而是立刻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
他猛地站起身，对房玄龄和杜如晦说道。
“方士之术，乃虚妄之道。而天幕所示，才是真正的强国之术。”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天幕上。
“钢，水泥，玻璃，还有那黑火药。此四者，得其一可安邦，得其四，则天下无可与之为敌。”
房玄龄捻着胡须，沉声道。
“陛下圣明。此非人力，乃是格物之学。依臣之见，当立刻下令，遍寻天下能工巧匠，尤其是善冶炼、营造、烧窑之人，集于京师，专研此道。”
“准。”
李世民一锤定音。
“此事，交由工部尚书段纶主理，再设一‘格物院’，由……魏征兼领。朕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年之内，朕要看到天幕上的‘钢’。”
不只是大唐，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朝代的帝王都做出了相似的决定。
方士和炼丹术士的末日，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上一刻他们还是帝王身边的红人，下一刻就成了阶下囚。
各地官府冲进那些烟雾缭绕的丹房，查封丹炉，收缴丹药。
无数曾经被百姓视为活神仙的方士，被愤怒的君主下令投入大牢，等待他们的将是极为严酷的审判。
他们不是因为欺君，而是因为“谋害君上”。毕竟，那一颗颗“仙丹”的成分，就是铁证。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群人的春天。
铁匠铺里，满身油污的铁匠师傅，正赤着膀子挥舞大锤，几名官差突然闯了进来，客客气气地递上一纸文书。
“王师傅，奉圣上口谕，召您入京，为朝廷效力。”
铁匠师傅直接懵了，手里的锤子都差点砸自己脚上。
官窑里，满脸尘土的窑匠，正盯着窑火发呆，盘算着下一批瓷器能卖多少钱，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请上了马车，说是皇帝要见他。
窑匠吓得以为自己烧坏了贡品，一路上都在琢磨遗言该怎么说。
一时间，天下“百工”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这些平日里被士大夫们瞧不起的“奇技淫巧”之徒，忽然之间就成了各个王朝争抢的香饽饽。
大宋。
赵佶已经顾不上去画他的瘦金体了。他下令将皇宫旁边的一处园林直接推平，成立了一个规模空前的“少府监”，专门用来研究天幕上的技术。
他甚至亲自跑到工匠们的工作间，看着他们尝试用不同的配比烧制水泥，脸上沾了灰也毫不在意。
大明，紫禁城。
朱棣看着天幕，想得更远。
他叫来了刚刚从西洋归来的郑和。
“郑和，你观天幕上那望远镜，我大明的工匠可能造出？”
郑和躬身道。
“回陛下，此物关键在于玻璃。若能烧出那般纯净的玻璃，再加以打磨，或可一试。”
“好。”
朱棣的眼中闪动着光芒。
“朕给你一道密旨，从宝船舰队里，挑选最优秀的工匠，成立‘军器局’，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把这望远镜和黑火药，都造出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无敌的舰队，装备着可以轰开一切城墙的火炮，和可以洞察千里的望远镜，航行在更广阔的大洋之上。
一个时代，在混乱与阵痛中落幕。
另一个时代，在炉火与锤炼声中，悄然叩响了大门。
在某个王朝最阴暗潮湿的天牢里，一名曾经被尊为国师的大方士，蜷缩在角落，听着外面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那声音，他以前从未在意过。
可现在，这声音却像是宣告他命运的丧钟，一声又一声，敲碎了他所有的骄傲与荣光。他知道，世界变了。
而在皇宫深处，新成立的“格物院”里，一名满手老茧的铁匠，正被一群朝廷大员围在中间。
他有些局促地看着图纸上那个被称作“高炉”的怪物结构，听着宰相大人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
“老丈，此物……可有把握？”
铁匠挠了挠头，露出一口黄牙，瓮声瓮气地开口。
“没见过，不过……给够炭，给够风，天底下就没俺们炼不化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