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关于在技术服务公司试行“承包经营责任制”的建议,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红星轧钢厂的领导层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李厂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林凡步子迈得这么大、这么急。承包经营,这意味着要将一个厂属公司的经营管理权、人事权、利润分配权,以合同形式在一定期限内交给承包者(个人或集体),这在此时的国企中,绝对是极其大胆的尝试。
但文件精神摆在眼前,林凡又从部委载誉而归,底气十足。李厂长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决定全力支持林凡,在厂务会上正式提出了这个试点方案。
会议室的空气几乎凝固。刘副厂长一系的人马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林凡刚回来就抛出这么一颗“重磅炸弹”。
短暂的死寂后,反对声如同预料般地猛烈爆发。
“我反对!”刘副厂长第一个跳起来,脸色铁青,“承包?这叫什么话?这分明是把国家的企业交给个人!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是彻头彻尾的歪风邪气!”
“老刘说的对!”供销科长立刻附和,“这根本就是瞎胡闹!承包了,他林凡还能听厂里的?到时候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国有资产流失了谁负责?工人权益怎么保障?这简直是乱弹琴!”
“就是!文件是说扩大自主权,没说要拆散集体搞单干啊!”
“利润他拿大头,风险厂里承担,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要开了口子,其他车间有样学样,厂子还不散了架?”
反对的理由冠冕堂皇,核心只有一点: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力和固有的利益格局,并给林凡的改革尝试扣上政治帽子。
林凡出席了会议,他冷静地听着众人的指责,直到声音稍歇,才平静地开口:“各位领导,请允许我说明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第一,承包经营责任制,不是把企业交给个人,而是在公有制基础上,按照所有权和经营权适当分离的原则,以契约形式确定国家、企业、经营者责权利关系的一种经营管理制度。它没有改变企业的全民所有制性质。”林凡首先厘清概念,堵住“走资”的指责。
“第二,”他拿出准备好的数据,“技术服务公司成立半年多,产值、利润、上缴额度,都有详细记录。如果实行承包,我们承诺,上缴利润基数将在现有基础上逐年递增,保证国家得大头。亏损,由承包方承担。这怎么会是风险厂里承担?”
“第三,关于工人权益。承包合同会明确规定必须遵守国家劳动法规,保障职工合法权益。现有的员工,去留自愿,待遇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第四,”林凡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铿锵,“为什么不从其他车间开始?因为技术服务公司从诞生第一天起,就是市场化的产物,它没有躺在厂里的计划任务上吃饭,是自己闯市场找来的饭吃!它最适合也最应该作为改革的试验田!成功了,可以为全厂摸索经验;失败了,影响也控制在最小范围。这难道不是最稳妥的办法吗?”
他的发言条理清晰,有政策依据,有数据支撑,有逻辑推理,将对方的指责一一驳回。
支持改革的几位中层干部也纷纷发言,表示赞同试点。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杨书记一直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最终,他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
“改革嘛,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杨书记缓缓开口,“林凡同志说的有道理,技术服务公司情况特殊,作为试点,影响可控。部里的文件精神也鼓励我们大胆探索。我看,这个试点,可以搞。”
他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刘副厂长,补充道:“但是,承包方案必须细化,特别是上缴利润基数、风险抵押、职工安置等条款,要经过厂务会详细讨论,报上级批准后才能签订。我们要做到既积极又稳妥。”
书记拍了板,试点的事就算原则上通过了。尽管刘副厂长等人极度不满,但也无法再直接反对。
散会后,刘副厂长阴沉着脸从林凡身边走过,冷冷地丢下一句:“小子,别得意太早!承包?哼,出了纰漏,你第一个负责!”
林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心中毫无波澜。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方案审批、合同签订、具体实施……每一步都必然充满阻碍。
但他无所畏惧。时代的闸门已经打开,他必须做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弄潮儿。他握紧了手中的文件,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那里,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