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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持筹握算

    张云翊决定去凤凰山庄给杨灿上眼药的时候,杨灿正悠然自若地待在客舍里。

    这些日子为了研制曲辕犁,他也算是早出晚归非常地辛苦了。

    如今大功告成,犒劳自己一番,不过分吧。

    “杨……执事,听说有人闻风而来,要偷学你的新犁呢,这可怎么办?”

    青梅快步走进来,手里端着两碟水果。

    自从回了趟山,得了索缠枝的“圣旨”,青梅最后一点心结就打开了。

    现在她对杨灿的态度和情感,已经大大不同了。

    两碟水果,一碟毛樱桃,一碟桑葚。

    都用时令的鲜果,用井水洗的水灵灵的,放到杨灿桌前。

    对于闻风赶来偷学新犁制造的人,青梅很气愤。

    那可是我家的东西!

    杨灿笑道:“这种农具并不神秘,以前没有,只是没人想到,不是做不出来。

    如今它就在田地里,是个好手艺人仔细瞧上几眼,就会明白如何打造,当然无法保密。”

    青梅不甘心地道:“那怎么办,这好处就白白叫人占了去么?”

    “世上哪有白占的好处?”

    杨灿笑道:“陇上八阀之中,于家占着最多的耕地。

    大家都有了一样的农耕利器,于家的优势还是不变。

    至于中原两大帝国,呵呵……”

    杨灿挑了挑眉:“他们两国谁受益更多,与我又有何干呢?”

    青梅想了想,也确实没办法阻止,只能气馁地拈起一粒桑葚丢进嘴里。

    甘甜的滋味迅速沁进心脾,晶莹的唇瓣染成了淡紫色。

    杨灿道:“而它即便是传播到了中原,也还是叫‘杨灿犁’。

    我的人虽没到中原去,可我的名在中原却已无人不知,这对我难道没有一点好处吗?”

    青梅听了又开心起来,喜滋滋地拈起一枚桑葚,犒劳地投喂给杨灿:

    “行吧,那……有了这桩大功劳,你足以在于家立足了吧?那个姓张的,咱们还要对付他吗?”

    “这是两码事。”

    杨灿摆了摆手:“借着新犁的推广,把名声张扬出去,我要对付张云翊,也就更有把握了。

    至于如何着手么……”

    杨灿顿了一顿,忽然像《西游记》里金角大王的老干娘似的,拖着长音儿问道:“咱们那位李账房,账查到哪儿啦?”

    ……

    李大目还在兢兢业业地“查账”。

    他查账时严禁别人打扰,大家都已知道他的这个规矩。

    所以,此刻账房外面一片安静,生怕有人惹恼了这位“钦差大臣。”

    账房里那张宽大的书案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很多账簿。

    旁边的高脚三柱几上,则摆着茶水和干果蜜饯。

    靠墙有一张宽大的圈椅,柔软的椅垫已经被蹭到了椅背上。

    体态玲珑的小檀姑娘,此刻正不着寸缕地团在大圈椅里。

    这时的她就像书案上的账本儿似的,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了。

    她那细碎的呢喃声,就像院子里活水池中的流水,潺潺淙淙。

    “李先生,不要在这里啦,要是被人看见,真要活活羞死……”

    “你放心,这是李某盘账的机要所在,未经传唤,谁敢进来?”

    李大目睥睨之间,豪气干云。

    “李先生,杨执事有请。”

    院里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李大目顿时唬得一惊。

    账房里马上一阵鸡飞狗跳……

    一盏茶的工夫,李大目就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咳!杨……执事,找我有事吗?”

    李账房微微气喘着向前来传话的索家侍卫询问。

    他在这儿立下的规矩,在少夫人的亲信侍卫面前那就不叫规矩了。

    “不错,李先生请跟我来。”

    那侍卫有些奇怪地看了李大目一眼,倒没怀疑他查账怎么会查的既亢奋又疲惫。

    李大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头看了一眼。

    小檀光着身子抱着衣服,从门后探头出来看了他一眼,就把门关上了。

    李大目这才放心地跟着侍卫走开。

    李大目赶到杨灿住处时,发现张云翊、青梅和张家大少爷都在。

    张云翊一见李大目来了,便笑道:“李先生也来啦,老夫正想使人去知会先生一声呢。”

    李大目飞快地瞟了杨灿一眼,故作从容地道:“不知庄主有何吩咐?”

    张云翊笑吟吟地道:“本庄主刚和杨执事说完,丰安庄的春耕进展甚为顺利,尤其是有了杨先生研制的新犁以后。

    张某打算去凤凰山庄一趟,向阀主汇报一下此间情形,此去最多耽搁两天时间。

    张某不在庄子里的这段时间,杨执事、李先生和青梅姑娘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犬子效劳。”

    张大少向杨灿三人拱了拱手:“三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

    杨灿笑道:“这几天杨某忙于研制新犁,倒是有些乏了。

    如今正打算歇息两天。

    无妨,庄主若有事,只管去办。”

    张云翊向杨灿笑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张某就告辞了。”

    张云翊转身之际,若有深意地瞟了眼李大目。

    李先生知道这是张云翊在请他多多关照。

    本来么,人家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竟主动对他这个老头子投怀送抱,他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他一开始就知道,色字当头,难自控呀。

    如今杨执事刚发明了曲辕犁,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想必找他来,只是正常过问一下查账的进度?

    李大目如此安慰着自己,便想,等杨执事问起时,我找些不轻不重的小问题搪塞一下也就是了。

    这里是张云翊的家,杨灿三人是客人,自然没有把主人送出大门口的道理。

    所以三人只将张氏父子送到小院门口儿,目送父子二人离去,杨灿脸上的笑容便呱嗒一下撂了下来。

    “走,咱们回去,杨某对李先生有话说。”

    杨灿说完便当先转身离去。

    李大目瞧见他脸色发生了变化,不禁心中惴惴。

    三人回到堂屋,李大目小心地坐下,赔笑道:“执事唤在下来,可是有事吩咐吗。”

    不等杨灿回答,青梅便迫不及待地道:“张云翊马上就要出庄了,我去安排一下?”

    杨灿点点头:“不要伤他性命,务必要把他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放心,我会亲自出手。”

    青梅向杨灿傲娇地一笑,下巴仰得高高儿的。

    在杨灿面前,她终于找到自己比他强的地方了。

    比起你这只弱鸡,本姑娘可是很能打的喔。

    青梅像只蝴蝶似的飞出去了,一旁的李大目却陡然变了脸色。

    听他二人这番对话的意思,是要对张云翊动手吗?

    杨灿不容他多做思考,便笑吟吟地道:“李先生?”

    “啊?卑下在。”

    “呵呵,男人嘛,只要你们是我情你愿,你那点儿事儿,本执事是懒得计较的。”

    “啊?什么?执事是说……”

    李大目结结巴巴地说着,一张老脸已经涨的通红。

    杨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口又道:“你这些日子查阅丰安庄账目,可有什么收获?”

    “嗯……”

    李大目迟疑着,就想说出事先准备的几个小发现搪塞过去。

    杨灿盯着李大目有些飘忽的眼神儿,一字一句地道:

    “随便说说就好,比如去年秋上,丰安庄那笔比起真实收成,不翼而飞了的三千四百石粮食?”

    “卟嗵!”

    李账房一个“滑跪”,就从坐在椅上变成了跪在地上。

    他行云流水般从袖中摸出一本手札,立刻毕恭毕敬地呈了上去。

    “杨执事,这是卑下这些日子盘账所获,请执事大人过目!”

    开玩笑!

    杨灿不但说出了时间,甚至说出了准确的数目,这还不跪何时跪?

    张庄主啊,不是兄弟我不想为你通融啊!

    这杨执事奸似鬼,咱们哥俩儿,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李大目这反应之神速,把杨灿也吓了一跳。

    他故意让李大目看见青梅去抓张云翊,又故意说出一个账目漏洞,就是为了粉碎李大目心中的幻想。

    但,李大目连一点最简单的挣扎过程都没有,就这么华丽丽地跪了……

    这……人才啊!

    杨灿不禁惊叹。

    本来嘛,这世上从不乏人才。

    刘邦麾下那些文臣武将,光是一个沛县就出了多少?

    他们当初的身份又是何等卑微?

    樊哙,一屠夫。

    周勃,一个竹篾匠人兼丧事吹鼓手。

    夏侯婴,一马夫。

    萧何,一吏员。

    任敖,一狱吏……

    帝王将相的好风水都集中在沛县了?

    当然不是,只要给人足够的机缘和成长空间,很多小人物都有成长为治世之臣的潜质。

    只是这世间大部分人,根本没那个机会罢了。

    杨灿如果不是遇到了身中毒箭的于承业,这时候他还在放牛呢,真有本事又冲谁使去?

    对牛弹琴么?

    李大目能有此决断,也就不算稀奇了。

    杨灿把李账房献上来的手札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账理的很清楚嘛,而且,看来早有准备啊。

    杨灿合拢手札,思索片刻,说道:“李大目。”

    李账房还跪在那儿呢,闻言急忙一顿首:“卑下在。”

    杨灿道:“这些账目的直接经手人,并非张云翊本人。”

    杨灿把手札递了出去:“所以,你拿回去,再好好整理一下。”

    李大目茫然道:“执事大人要卑下……整理什么?”

    杨灿道:“把涉及到这些罪状的人整理出来。

    他们与张云翊的亲疏远近以及地位高低,以此为序,一一罗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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