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何卫国就带着队员们起了床。
在红旗公社的食堂简单地吃了点昨晚剩下的窝头稀粥,便匆匆上路了。
他们肩上的任务还很重,今天必须赶到通县仓库,装上下一批化肥,然后送往下一个目的地——向阳公社。
几辆卡车颠簸着再次上路,等开到通县仓库大院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
连续的行车和昨日的劳累尚未完全恢复,每个人都带着明显的疲惫。
更现实的问题是,通县仓库这边通常是不提供伙食的,而接下来装车又是实打实的力气活,需要他们一袋一袋地把化肥扛上车码好。
饿着肚子干这种重体力活,肯定不行。
他略一思索,便在车上用力按了几声喇叭。
“嘀——嘀嘀——!”
前面三辆车听到信号,相继缓缓停下。
孙进步、赵晓东几人纷纷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围到何卫国的车旁,脸上带着疑惑。
“科长,怎么了?车出问题了?”周铁柱关切地问。
何卫国推开车门,看着几张带着倦意的年轻面孔,开口道:
“没事,车没问题。我是看现在到饭点了,咱们都在城里了,仓库那边肯定没饭吃,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搬肥料。那样效率低,人也受不了。”
他顿了顿,做出决定:
“这样吧,今儿中午我请客,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这话一出,几个人眼睛顿时亮了,尤其是赵晓东,几乎要欢呼出来。
最近两天,不是在车上啃干粮,就是在公社吃那剌嗓子的麸皮窝头,肚子里早就没油水了。
此刻听到能下馆子,还是科长请客,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脸上洋溢着兴奋。
“科长,这……这合适吗?让您破费多不好。”
吴大国搓着手,还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科长,” 周铁柱也接口道,“咱随便垫吧点儿就行,这任务紧,别耽误工夫。”
“破费什么?几顿饭钱我还出得起。”
何卫国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行了,别磨蹭了,”何卫国开口道:
“赶紧上车,找个就近的饭店,速战速决!我丑话说前头,谁要是因为待会儿吃饭磨洋工,耽误了装车,可别怪我回头收拾他!”
“好嘞!保证不耽误!”
几人欢天喜地地爬回驾驶室。
很快,他们在县城里找到一家门脸不大的国营饭店。
虽然饭菜种类有限,但热乎乎的馒头、分量实在的炒菜和漂着油花的汤,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一顿风卷残云般的饱餐之后,众人的精气神明显提振了不少。
吃完饭,不敢多耽搁,他们立刻驱车返回通县仓库,投入到紧张的装车工作中。
沉重的化肥袋子压在肩上,汗水很快浸透了衣服,但肚子里有了食,干起活来到底有了底气和力气。
一直忙活到下午两点多,五辆卡车的车厢才再次被化肥袋子塞得满满当当、码放整齐。
何卫国抹了把汗,环顾四周,大声问道:
“单子都核对好了吗?手续都齐了吧?”
“都好了,科长!”周铁柱扬了扬手里的单据。
“行,那咱们准备出发,下一站,向阳公社!”何卫国一挥手。
大家伙纷纷点头,准备上车。
这时,吴大国凑过来,带着点打听来的消息说道:
“科长,我刚听仓库那老牛说,咱们这下一站,向阳公社,在这片可是出了名的先进公社!”
“说是年年受表扬,生产搞得好,社员们的伙食也都比别的地儿强点儿!”
“嘿,这回去,说不定还能见见世面!”
旁边的赵晓东一听,也来了精神:
“真的啊,大国哥?”
“那可太好了!昨儿红旗公社的老乡们是真好,就是吃的太清淡了,也不扛饿呀……这回要是能吃点扎实的,那可美死了!”
孙进步扶了扶眼镜,谨慎地插话道:
“这年头,家家都紧巴,他们公社要真像说的那么好,里头怕是有点名堂吧?别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何卫国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到了地方,多看,多听,少议论。别被几句好话、一点好吃的就迷了眼。”
他特别点了赵晓东的名:
“尤其是你,晓东,把在红旗公社感受到的那份实诚记心里,别一看吃得稍好点就昏了头,嘴上没个把门的。”
“咱们是来送肥料的,把任务完成好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不归咱管的事别多嘴,心里有数就行。”
赵晓东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科长,我肯定管住嘴,多看多学。”
“嗯,”何卫国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
“心里有数就好。这年头,不容易,咱们做好本分,别给老乡们添乱,也别给自己惹麻烦。”
“行了,现在说这些没用。” 何卫国再次催促道:
“赶紧上车,咱们争取早点到。这路不好走,去晚了天黑了更麻烦。”
众人听他这么说,才收敛心思,纷纷爬上了自己的驾驶室。
车队再次出发,驶向向阳公社。
何卫国握着方向盘,心里却对吴大国刚才的话泛起了嘀咕。
说实话,这年景,乡下普遍困难,哪个公社的日子能真正好过到哪里去?
大家都是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向阳公社若真像传闻中那样“伙食好”、“是典型”,反而让他心里有点打鼓,隐隐觉得其中或许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过,他的主要任务是把肥料安全送到,完成交接,其他的多想无益,见机行事吧。
路上倒还顺利,没有像昨天那样遇到陷坑之类的意外。
开了三四个小时,到了下午五点多,接近六点的时候,车队终于驶入了向阳公社的地界。
刚进入这片区域,何卫国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只见土路两旁,稀稀拉拉地插着一些用廉价红布做的旗子,但大部分都已经褪色发白,破破烂烂地在傍晚的风中飘摇。
这非但没有营造出隆重的气氛,反而给人一种寒酸又滑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