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龙卫,独立于锦衣卫、督察院等明面情报监察体系之外,人员皆是从系统训练的锦衣卫和精锐部队中百里挑一,忠诚毋庸置疑,专司暗处护卫与执行特殊使命,是朱由校手中藏于鞘中的利刃。
他们与许显纯统领的明面锦衣卫、以及逐渐安插到关键位置的系统文官们,构成一明一暗、相辅相成的帝王耳目与利刃,将朝堂内外、地方上下的动静,尽数纳入掌控。。
朱由校看着跪地的玄壹,冷声吩咐:“传令下去,命锦衣卫与礼部、督察院的系统文官,暗中彻查此次选秀所有参选女子的家世背景、人际关系,尤其是其家族与朝中各方势力的勾连。
朕不希望这场选秀,变成某些人玩弄阴谋的舞台。给朕把那些不干净的手都给朕查出来,若有谁敢伸爪子,不论涉及何人,先剁了再说。”
“诺!”玄壹应声干脆,毫无拖沓。
“另外,”朱由校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山东那边,布局已久,如今情形如何了?”
玄壹抬起头,虽然面容大部分隐在暗处,但那双眼睛却锐利有神。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却自然带着一股冰冷的质感,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禀陛下,山东局势,已糜烂至极。自万历四十六年始,连年大旱,赤地千里,饿殍载道。然朝廷为辽事加征‘辽饷’,山东负担尤重,各级官吏更以此为由,层层盘剥,税赋之外,勒索无度,民怨早已沸腾。”
“地方官员多与士绅豪强勾结,贪腐成风,视民如草芥。寻常百姓,辛苦劳作一年,所获不及糊口,若遇灾年,卖儿鬻女、弃尸沟壑者不绝于路,可谓无立锥之地。”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意:“而山东积弊之深,首推曲阜孔家。孔家世受国恩,然当代衍圣公孔胤植,仗圣人后裔之名,行兼并之实。其家占田何止百万,横跨兖州、东昌数府,僮仆数以万计,府库之丰恐不下藩王。更纵容族人、家奴,倚势凌弱,强占民田,逼债夺产,无恶不作。
地方官员或畏其清议声望,或自身不洁,皆退避三舍,曲意逢迎。致使曲阜几成孔家私土,国法不行,孔氏家法反高于国法!
山东百姓,上受天灾,下遭官贪,中间更有此等‘圣人子孙’敲骨吸髓,苦孔家久矣,甚于苦旱蝗。”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莲教分支‘闻香教’,在教主徐鸿儒及其骨干王好贤、周尧德等人的煽动下,借‘弥勒降世’、‘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均平贫富’等妄言邪说,在绝望的百姓中迅速蔓延,信众日增,势力膨胀极快。按其内部层级,‘传头’、‘会主’已遍布鲁西、鲁南数十州县。
朱由校听着,眼神越来越冷。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对那句“世修降表衍圣公”可是记忆犹新。
纵观历史长河,每逢王朝更迭、神州易主之际,哪次少了曲阜孔家及时递上的劝进表文?从宋至元,从元至明,从明到清,他们总能以惊人的“效率”和“智慧”,迅速找到新的“天命所归”,将文脉象征变成了家族特权的护身符,以此延续家族的显赫与特权。
这份“与时俱进”的“生存哲学”,看似精明,实则毫无气节,令人作呕。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孔门恩荣,延绵千年,早已变质。
如今的衍圣公府,不仅不再是文脉象征,反而成了依附在大明肌体上最大的寄生虫之一,他们垄断田产、勾结官吏、漠视国法,成了阻碍新政推行、压榨百姓的拦路石。
他想起后世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为开启民智、打破千年思想枷锁而兴起的“打倒孔家店”浪潮。
那种全盘否定的激进方式,固然有其时代局限性与偏颇之处,但也从侧面深刻地反映了,这尊被历代统治者精心塑造、并被既得利益集团利用的偶像及其所代表的保守体系,对社会的前进曾造成过多大的阻滞。
如今,他身在这个时代,拥有绝对的权力和超前的眼光,自然不能再容许这个毒瘤继续存在下去。
“我们的人,到位情况如何?”朱由校压下翻涌的思绪,冷声问道。
“按陛下先前密旨,”玄壹的声音透出一丝掌控全局的冷峻,“我等已将精心挑选的数百名锦衣卫暗探,以及近千名系统训练、带有齐鲁沿海背景的‘海盗’精锐,陆续安插入闻香教中。
这些人,无论是身手、胆识、组织能力,还是那股天然的悍勇之气,远非寻常受灾农民或普通教众可比。他们凭借‘本事’迅速崛起,如今已实际控制了闻香教中八成以上的‘会主’之位,以及超过一半的‘传头’。
徐鸿儒虽仍为教主,然其号令,多数已需经我等人手方能通达,能否出总坛,已在两可之间。眼下之闻香教,其刃虽看似指向官府豪强,其柄,实则已牢牢握于陛下手中。”
其实也不怪徐鸿儒,谁能想到那些自由散漫、野性难驯、掠夺凶悍的海盗,会是大明官府的人。
“很好。”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随即眉头微蹙,当初,他本来是想利用历史上发生在山东的闻香教起义,安插人手,控制这次起事,彻彻底底的将整个山东的土豪恶绅、以及毒瘤衍圣公孔家彻底的清理一遍。
然而,现在想来,若只是假借闻香教之手,将孔家物理上抹去,虽则痛快,却未免可惜。孔家恶行累累,岂能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湮灭?这不足以警醒世人,更不足以将这尊伪神彻底从天下士民心中打落。”
他踱步至窗边,望着紫禁城沉沉的暮色,一个新的、更为彻底的方案在脑中成型。
“计划要变一变,”朱由校转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吩咐下去,待朕回京之后,闻香教于六月六日起事,起事时要打出‘诛孔孽、清君侧’之类的旗号!不仅要抢钱粮,更要‘查抄罪证’!
让我们的人,引导乱民,首先攻破孔府档房、库房,将其历年强占田地的契书、放高利贷的账册、与地方官员往来勾结的信件,特别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家规族法,全部给我翻出来,公之于众!”
“朕要让天下人看看,这‘圣人府邸’内里是何等藏污纳垢,是如何把曲阜变成国中之国!要让那些迷信‘衍圣公’的读书人看看,他们崇拜的,不过是个鱼肉乡里的恶霸!”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决绝,“届时朕再派兵‘平叛’,一面安抚百姓,彻查山东各地地主恶绅的田产分还百姓,将无地之民移往辽东,充实辽东屯田;一面要以此为契机,将孔家罪证昭告天下!顺势整顿孔府,清理族产,彻底取消衍圣公的特权。同时,改革天下学规,将文化话语权彻底收归朝廷!”
他要的从不是简单的“消灭”,而是彻底的“清算”——既要摧毁孔家,更要借这次机会,完成一场对千年“圣人光环”的公开审判,为后续的新政推行、思想革新,扫清最大的障碍。
玄壹听得心头一震,随即躬身领命:“属下明白!这就去调整部署,确保闻香教按陛下之意行事!”
“去吧。”朱由校挥挥手,看着玄壹再次隐入角落。
他独立殿中,目光深邃,山东这盘棋,他要的不仅是一个崭新的山东,更要夺回思想的权柄。这场风雨,必将震动天下,但他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