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警铃作响的顷刻,唐奇便听到刀刃剐蹭在耳畔,所激鸣出的一声凄厉尖啸。
它够快、也够狠,几乎要撕裂风声,像是冲破了漆黑的阴影,在明光之中显露出一抹亮银色的轨迹。
唐奇来不及抽刀抵挡。
【警觉】催促着他向前卧倒,于是他扑倒了安比,带着她在蘑菇地中翻滚一圈。
等仓皇起身之际高举手掌,将戒指所绽放出的辉光照耀在了墙壁之上,试图分辨着那抹银刃的来源——
“没有!?”
那本该钉在石壁上的飞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深刻的印痕。
“唐奇哥哥,你的耳朵!”
安比看清唐奇耳根的一抹殷红,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蘑菇地上,让它们胡乱摇摆,那回荡在整个地窖的歌声也变得急躁起来。
但一切还没结束。
“嗡——”
来不及感受疼痛,犹如一根根尖针刺破毛孔的紧迫再度袭来,让唐奇迅速判断出危险的轨迹。
可直觉却告诉他,这份危险来自四面八方——
六柄飞刀犹如蛰伏阴影的刺客,在蓄势待发之际、等到了仅有的时机。
他们几乎同时刺破半空,化作凛冽的寒光,汇聚成一道道相交线。
而寒芒的终点,赫然是唐奇的胸膛——
亦或是他所怀抱的安比!
飞刀诡谲刁钻,高矮不一。
似乎是一早就判断出,唐奇会向哪个方向躲避。
不论抬腿、侧身,亦或是翻滚,刺骨的【警觉】都在提醒唐奇,终会有一柄利刃穿透自己的身体。
他避无可避。
“我将以锐目作为丈量,舞动这刀锋作为抵挡!”
在唱响旋律的顷刻,唐奇感触到了时间的停滞。
耳边的歌声越发沉寂。
五感因此而敏锐。
他曾有过相似的体会——
在当初老地精的【魔能爆】,将将临近他胸膛的那一刻。
他曾清楚的感受到危机的来临,却无力做出任何的抵抗。
但只在这一刻。
音乐的震动仿佛融进了他的血液,在蓬勃的跃动中鼓舞着唐奇的神经,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就连视野也变得格外清明——
【守御剑舞】!
眼前仿若失去了颜色、乃至环境的一切,只有无尽的黑暗,与那显眼、相交的六条银线,像蛛网一般围绕在自己的身侧。
四肢随心而动,就连拔刀也只需要须臾的时间。
唐奇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鹰,又或者是一条蛇,足够敏锐、足够轻快、也足够自由。
这让他应和着歌声舞蹈,让那柄漆黑的弯刀犹如灵动的长蛇游弋空中,划出一道曲折而优美的弧线,斩在了相交线的半途!
锋刃相撞之间,迸溅明灭而刺眼的火花,“铿锵”声激鸣不绝。
数柄飞刀赫然被挡在他的身前,纷纷跌落地面。
在脆响之中,他分明听到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对方似乎根本没料到,唐奇能在瞬间斩却六柄刁钻的飞刃。
至少他做不到。
而唐奇下意识地看向脚边,却发现那飞刀在触地的顷刻,便像是化作了风沙。
“难怪寻觅不到他的方向……”
这飞刀显然是一类魔法物品,在命中或丢失目标之后,便会消失不见,无法从中窥见更多端倪,
“你是什么人?”
他试着做出交涉,回应他的只有背后所传递的【警觉】。
“【银光锐语】!”
短促的音节从唇齿炸开,一抹银光附着在袭来的两柄飞刀之上,犹如间隔出一道风墙,使之双双偏移至唐奇的身侧。
更让他看清了那道银光所拖曳的痕迹——
这印证着飞刀袭来的方向:
“找到你了。”
有【光亮术】附着在指尖,使得唐奇无需担心视野的昏暗,扭转手腕、刀尖向下,向着飞刀袭来的方向直刺而去。
只是,在光晕流转之间,他却清晰感触到了一股轻微的推力。
刀锋之上裹挟的一抹浅薄银光,仿佛是在牵引着他的锋刃、手臂,要让它向着右侧偏移而去。
唐奇明白,这是‘银光’所带来的裨益——
它扭转着不利的局面,将本不可能命中的攻击化为可能。
于是他顺从本能,手腕抖动,调转刀锋。
那附着在戒指之上的光辉,也随着弯刀的挥舞而偏转了方向,倾斜之下,划破了深邃的黑暗——
照亮了那潜藏在阴影之中的面貌,也斩碎了【夜风】心头的侥幸:
“怎么可能!?”
自己掌握着【融身入影】的本领,黑暗本该是他的主场——
在微光或昏暗条件之下,可以做到堪比施法者四环法术【高等隐形术】的效果。
游荡者的职业素养,亦能让他利用更轻快、更无声的脚步,徘徊在那枚戒指所散发的辉光之外。
这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没阴影之中、发动攻势,而不必担忧被对手捕捉到踪迹。
所以他预料过攻击会难以奏效、飞刀有被拦截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暴露踪迹——
“卓尔精灵?”
哪怕他将自己包裹地彻底,但这刺破黑暗的辉光仍然照亮了他兜帽下的容颜,使得唐奇看清了夜风那灰黑色的皮肤,
“真罕见。”
在【精灵】这个种族都已销声匿迹的今天,【卓尔精灵】这个亚种更是只存在于传说里——
根据世人的口口相传,傲慢的精灵们曾触怒了神灵,使之降下了遗忘历史的惩戒,不再为大地、信徒赋予恩泽,亦让这个长寿的种族泯灭于历史之中。
但仍有一部分藏匿于地底的卓尔精灵,躲过了这场灭族的灾难,在【幽暗地域】之中苟延残喘……
与那些高贵、优雅著称的森林之子不同,卓尔精灵近乎是代表着冷血、邪恶的化身。
在唐奇的知识库中,这些精灵信奉着蛛后【罗丝】——那位掌管着‘蜘蛛’、‘欺骗’权柄的神明。
信仰促使这个族群天性邪恶,又因他们晦暗的肤色,也经常有人将之称为【黑暗精灵】。
介于遗忘大陆上,所有流传的‘历史’都具有杜撰成分,让人分辨不清真假,唐奇无法解释眼前这个卓尔精灵出现于地表的原因。
但他不会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怀揣着多少善意。
于是举刀不停。
“刺啦——”
在诧异之际,夜风仓皇躲避,黑刀斩破了他的左臂,划出一线鲜红的血迹,但没能伤及他的根本。
刹那间,他一脚践踏在墙壁之上,借力腾空而跃,半空翻滚一圈,单脚安稳落地。
几乎是在同时抖动手腕,袖口的护腕所捆绑的飞刀赫然弹出两柄,“噌”地落入指尖。
夜风向身后振臂挥去,飞刀闪烁寒芒,化作两条亮银的激流,迎着耀眼的辉光直指唐奇的眉心!
失去了阴影的依托,在【警觉】的加持之下,唐奇应对起来远比方才自如。
可飞刀仍旧狠辣,那刁钻的角度,让唐奇不得已拦截其中一柄的同时,只能扭转腰身才能堪堪避过另一柄——
夜风则趁此间隙,又要藏匿阴影之中。
《游荡者守则》第一条——
绝不要与你的对手发生正面冲突。
藏匿到阴影之中,他将占尽优势!
“嗷呜!”
可一道雪白的身影,如豺狼般迅猛扑来,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顺带张起尖利的牙齿,就要咬向他的脖颈——
“砰!”
夜风以手腕慌忙抵挡,才堪堪拦截下她的口齿:
“该死,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从来没有把安比看作过对手。
如今只能在诧异之中,一脚踹上了她的腰腹。
少女顿时觉得胃部一阵颠簸,痛苦让她的泪腺跟着迸发,止不住地留下泪珠。
却仍然强忍胃部的扭曲,在被踢飞之前,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夜风的胸膛!
剧烈的疼痛透过皮肤,侵袭着夜风的全身。
他吃惊于那利爪竟能撕裂他内衬的软甲,更恐惧于那双利爪所隐含的身份:
“兽化人!?”
胸膛的血液随着三道爪印流淌,手腕处的咬痕赫然涌现一股炙热的痛感。
那分明是诅咒开始于血液中作祟!
“真他妈倒霉……”
诅咒的传染,是一种概率事件。
但他是个游荡者,不是野蛮人。
他不敢拿自己的体质作赌。
于是在顷刻间做出判断:
“不能再缠斗下去——要逃!”
“怎么可能给你机会!”
唐奇察觉到对方意图,已然趁他晃神之际冲上前来。
手起刀落,向着夜风的胸膛洞穿而去——
“【直觉闪避】!”
对死亡的预判迫使夜风的血液一瞬躁动,催生出的肾上腺素,让他在短时间内忘记了疼痛,连忙向着一侧翻滚而去。
唐奇的弯刀落下,只堪堪钉住他的斗篷。
夜风不愿停留,只得仓皇解下斗篷的系结,脱身而出。
他是个撬锁的能手,最灵活的肢体便是手指,这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以至于唐奇挑起手臂,再行拖割下去之时,已经失去了乘胜追击的时机,被他闪身避开。
夜风不敢犹豫,从腰间取下一包粉末,砰然甩在了脚下。
弥散的烟雾中,时而闪烁晶莹的光点,霎时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使他的身形逐渐化作了虚影,直至戒指的辉光也无法指明他的踪迹。
“咳咳——【无踪粉】!?”
被这种细沙状的粉末所包裹的事物,将随着粉末的数量,维系至多10分钟的隐身状态。
只有类似【侦破隐形】的法术,才有将其识别的可能。
毫无疑问,这是刺客用以脱身的惯用手段——
唐奇判断状况,做出反应,连忙调转背后的鲁特琴,扫下弦音,唱响歌谣,指向阶梯的方向,动用了最后一个法术位:
“让困意阻拦行凶的劫匪,强迫他陷入永恒的沉睡。”
悲歌之下,一团花瓣于地窖爬梯的中心炸开,飞散的鲜花遍布数十米的范围。
这是那个卓尔精灵逃离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