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李景隆与徐增寿仍在甲板上竭尽全力地激励着将士,沙哑的嗓音早已没了往日的清亮,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一遍遍地说着“再坚持一日,或许就能看到陆地”,一次次扶起瘫倒在地的士卒,用粗糙的手掌拍去对方身上的盐霜,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维系着船队最后一丝希望。
其实,他们二人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连续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得能塞进一颗石子;嘴唇干裂得像老树皮,每说一句话都牵扯着伤口,渗出血珠;身上的衣甲沾满油污与海水,贴在瘦得只剩骨架的身上,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李景隆在掌舵时,好几次因体力不支差点栽倒,全靠腰间的绳索才勉强稳住身形;徐增寿在检查船帆时,手指被冻得失去知觉,连打结都要反复尝试好几次,却依旧咬牙坚持。
可即便如此,二人从未有过一丝放弃的念头,反而像两棵扎根在甲板上的枯树,硬生生咬着牙互相支撑。
每当李景隆觉得撑不住时,徐增寿就会递过一块硬邦邦的肉干,哑着嗓子说:“文忠公当年在漠北断粮三日,照样能率军破敌,咱不能丢了父辈的脸!”
而当徐增寿因伤病隐隐作痛、直冒冷汗时,李景隆也会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徐大将军镇守北疆十余年,啥苦没吃过?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他们心里清楚,此刻的自己,早已不只是为了个人的功名,更是为了船上数百将士的性命,为了不辜负那些牺牲在途中的兄弟。
所以哪怕身体早已濒临极限,哪怕眼前只有无尽的海水与绝望,他们也宁死不愿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站在甲板上,就要让将士们看到主将的身影,就要守住这最后一点可能燎原的星火。
突然,惊喜降临!
一个站在桅杆上瞭望的水手突然大喊起来:“将军!快看!东边好像有陆地!”
李景隆和徐增寿猛地抬头,顺着水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遥远的海平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轮廓,虽然模糊,却足以让所有人激动不已。
“是陆地!真的是陆地!”将士们纷纷涌上甲板,朝着东方欢呼雀跃,有的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李景隆和徐增寿顺着水手指引的方向望去,当那道模糊的黑色轮廓在海平面上逐渐清晰,确认是陆地无疑时,二人猛地对视一眼,瞬间从对方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到了压抑三个月的欣喜与如释重负的释然。
那欣喜,是绝境中窥见生机的狂喜,是数月漂泊终于有了归宿的激动;那释然,是扛住千斤压力后的放松,是不负使命、不负牺牲将士的安心——三个月来,他们熬过淡水告罄的煎熬,扛过伤病肆虐的阴影,顶住狂风巨浪的摧残,无数次在绝望边缘挣扎,此刻所有的艰辛与付出,终于有了最圆满的回报。
这股情绪如潮水般冲垮了二人最后的支撑,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失去力气,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直直地瘫软在冰冷的甲板上。
李景隆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身旁的徐增寿,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眼泪混着脸上的油污与盐霜滚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随即化作撕心裂肺的嘶吼:“我们成功了!我们找到陆地了!”
徐增寿也紧紧回抱住他,肩膀剧烈颤抖,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甲,同样放声嘶吼:“成功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兄弟二人相拥而泣抱头痛哭,哭声里满是委屈、激动与庆幸,那是从死神手里逃出生天后的尽情宣泄,是完成使命后的心安理得。
甲板上的三军将士看着这一幕,积压在心底的绝望与恐惧也瞬间崩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有人蹲在地上,双手掩面,任由泪水流淌;有人靠在船舷上,一边哭一边笑着念叨“能活了”;还有人朝着陆地的方向,放声大喊着家人的名字。
这泪水,洗去了多日的疲惫与恐惧,发泄着这段时间的绝望与煎熬,每一滴都承载着生死边缘的挣扎。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大明万胜”,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呐喊起来。
“大明万胜!”
“我们成功了!”
欢呼声如同惊雷般在海面炸开,震耳欲聋,将士们忘记了饥饿与伤痛,互相拥抱、击掌,有的甚至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远方的陆地挥舞。
那欢呼雀跃,是绝境逢生的狂喜,是为大明开拓新土的自豪,更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在茫茫大海上久久回荡。
发泄一通之后,李景隆与徐增寿互相搀扶着起身,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下令,船队放慢速度,向陆地靠近!”李景隆高声下令,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战船缓缓驶向那道黑色轮廓,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陆地的模样也愈发清晰,褪去了远方的模糊,显露出夏季阿拉斯加独有的鲜活景致:连绵的山脉如巨人般横亘在海岸尽头,山顶残存的积雪在烈日下化作细碎的银辉,与湛蓝的天空相映,仿佛给山峦戴上了一顶半透明的白纱;山脚下,茂密的针叶林沿着山势铺展开来,云杉、冷杉的枝叶苍翠挺拔,间或夹杂着几株红枫,猩红的叶片点缀在绿色海洋中,格外醒目。
海岸线蜿蜒曲折,时而露出陡峭的岩石崖壁,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雪白的浪花,发出轰鸣的声响;时而延伸出平缓的沙滩,细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几只海鸟掠过海面,落在沙滩上,低头啄食着退潮后留下的贝壳。
林间隐约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鸣,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鹿群在林间穿梭,它们抬起头,好奇地望向驶来的战船,又迅速钻进密林深处。
虽然这片土地看起来尚无人类活动的痕迹,显得有些荒芜,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光影,海浪与鸟鸣交织的自然声响,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与海水咸湿气息,都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那是未经雕琢的原始生命力,既带着几分神秘,又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让见惯了中原景象的将士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中满是震撼与好奇。
“咱们到了!咱们真的找到美洲了!”徐增寿激动地拍着李景隆的肩膀,眼泪也流了下来。
李景隆笑着点头,心中却暗自庆幸。
幸好没有放弃,幸好,他们没有辜负朱高炽和朱雄英的期望,没有辜负大明水师的使命。
船队在一处平缓的海湾停靠下来,将士们纷纷跳下船,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有的甚至直接躺在地上,感受着泥土的气息。
李景隆和徐增寿则带着几名亲兵,登上附近的小山,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发现,这片土地上没有人烟,只有成群的野生动物在林间穿梭,海边的沙滩上,到处都是贝壳和海鸟。
“立刻派人探查水源!”李景隆下令,“另外,让医官给大家检查身体,受伤的赶紧治疗,其他人就地休息,恢复体力。”
徐增寿则拿出纸笔,开始绘制这片陆地的大致地图,一边画一边说:“等找到水源,咱们就建立临时据点,然后派人返回特林,给殿下报信!”
半个时辰后,将士们在山林中找到了一处清澈的溪流,淡水问题终于解决。
大家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用带来的种子在海边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种下了黄豆和蔬菜种子。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发芽,但至少能够确定的是,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有了一个临时的“家”。
而李景隆和徐增寿,则站在海边,望着远方的大海,心中充满了憧憬。
他们知道,找到美洲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要在这里建立稳固的据点,探索更多的土地,为大明开拓出一片全新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