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执勺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瓷勺边缘轻触粥面,荡开细微的涟漪。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纳兰千泷居然最后落得一个跳崖的下场。
雷震岳的声音粗犷而低沉,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继续道:“侯爷,那么高的悬崖,她身上又中了那么多伤,还挨了墨毒刀。”
“俺觉得,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若是侯爷觉得不放心,那我们就在南山外面放一些人,只要她要是侥幸大难不死,肯定要出山的。”
“一出山,就宰了她!”
楚奕沉默着,仿佛没听见雷震岳最后的话,只是将碗中最后一口温热的粥送入口中,细细咽下。
“好,到时候留一批人在南山外面盯着,看见她要是侥幸活着就杀。”
“昨夜辛苦你们了,回去后,每人去账房领一千贯辛苦钱。”
墨鸦执勺的手立刻停住了。
她本就生得妩媚妖娆,此刻那双勾人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投入星子的深潭,潋滟生辉。
笑意在她唇角绽开,像一朵瞬间盛放的山茶花,浓艳逼人,连带着眼尾都微微上挑,更添几分摄人心魄的风情。
“谢侯爷赏!”
她声音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正好我看上城南珠玉阁新到的一套红宝石头面,这下可有着落了。”
一旁的雷震岳却有些局促,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挠了挠剃得发青的头皮,厚实的嘴唇嗫嚅着:
“侯爷,俺跟在你身边,吃喝都有,穿用不愁,实在用不上这些……”
“该拿的就拿着。”
楚奕不容置疑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违拗的威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过些日子,我还有事要你们办。”
墨鸦闻言,脸上那抹刚浮起的明媚笑意如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无踪。
她搁下手中的碗,发出清脆的一声“叮”,身体也坐直了些,艳丽的面容上换上一种近乎冷肃的认真:
“侯爷请吩咐。”
她这人一码归一码,钱到位,态度也就到位啦。
楚奕站起身,颀长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
“我准备南下,剿灭第一盟。”
刹那间,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墨鸦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分,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奕挺拔的背影,红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袖中蜷缩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雷震岳也怔住了,虎目圆睁,随即,一股灼热的战意野火般在他眼中轰然燃起。
他猛地一拍大腿,粗声道:“好!早该收拾那帮无法无天的江湖人了!俺等这天好久了!”
楚奕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墨鸦姐,你和白鸟兄受累,先跑一趟洛阳。”
“第一盟总舵虽在扬州,但洛阳是他们的钱粮周转之地,是命脉所在。”
“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账目往来、核心人员分布、与各地官员的勾连深浅——越细越好,滴水不漏。”
墨鸦的呼吸似乎有瞬间的停顿。
她沉默了两息,鸦羽般的长睫低垂,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才缓缓抬起双手,抱拳应道:
“是。”
楚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但他目光平静,并未点破,只接着道:
“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我要看到详细的条陈,放在我的案头。”
“明白。”
墨鸦放下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稳定。
楚奕点了点头,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先吃饭吧,粥还温着,莫要辜负了灶上的心意。”
两人依言重新坐下。
雷震岳端起碗,呼噜噜大口喝起来,显然已被即将到来的大战点燃了热血。
墨鸦也重新执起勺子,只是动作明显慢了许多,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心思已远赴洛阳。
楚奕不再停留,转身出了偏厅。
他沿着蜿蜒的游廊,步履沉稳地向主院走去——萧隐若昨夜便歇在那里。
晨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拂过廊下,吹动他玄色的衣袂。
他手中稳稳托着一碗新盛的米粥,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指挥使,醒了吗?”
屋内一片静默,仿佛无人。
过了片刻,才传来一声回应,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慵懒沙哑,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却丝毫未减。
甚至因为晨起的缘故,更添了几分直接的不耐:
“没有。”
楚奕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神里滑过一丝促狭,声音却依旧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腔调:
“好,那我进来了。”
“不准进来!”
里面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无比清晰,带着萧隐若惯有的命令式口吻,仿佛冰冷的刀刃出鞘。
楚奕只当耳旁风,仿佛没听见那声呵斥。
他单手稳稳托着那碗粥碗,另一只手已不容分说地推开了厚重的门扉,动作流畅地闪身而入,反手又将门轻轻合上。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只从窗纸透进朦胧的晨光。
萧隐若果然还未起身,侧躺在宽大的床榻内侧。
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一床厚重的锦缎被褥里,像一只密不透风的茧,只露出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如同上好的绸缎,铺散在素色的枕头上,几缕发丝蜿蜒到枕畔。
听到他推门和走近的脚步声。
萧隐若背对着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肩胛骨的线条瞬间紧绷,却没有回头。
她将声音闷在松软的枕头里,带着被惊扰后清晰可辨的恼意,像炸毛的猫:
“出去!立刻!”
楚奕恍若未闻,将那碗温热的粥碗放在床头,然后在床沿坐下。
他侧过头看着那团锦被,语气轻松得近乎无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来帮指挥使更衣,晨起天凉,莫要着了风寒。”
“不要!”
萧隐若立刻拒绝,裹着被子的身体又往里缩了缩,将锦被边缘抓得更紧,防御的姿态十足,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楚奕眼中笑意更深,他忽然倾身向前,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指挥使,确定要如此抗拒?”
“还是说……你想让外面廊下守着的那些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咱们这位指挥使大人,需要她忠心耿耿的下属三催四请,甚至可能……动手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