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火在室内投下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长,投射在素净的墙壁上。
楚奕与林昭雪又低声絮语了片刻,如同一堆寻常夫妻在夜深人静时最私密的呢喃。
最后。
楚奕倾身,轻轻一吹,那点微弱的光明瞬间熄灭。
他伸手,将林昭雪温软的身体揽入怀中。
床榻确实不甚宽敞,两人只能侧身相拥,鼻尖几乎碰着鼻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交织在一起。
在这片静谧里,林昭雪忽然轻启朱唇,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夫君。”
“嗯?”
“你身上……有血腥味。”
楚奕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一声带着无奈又宠溺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气息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夫人嫌弃了?”
他环在她腰后的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了些。
“不。”
林昭雪没有犹豫,反而更深地埋进他坚实的怀抱,汲取那份熟悉的热度。
她的声音也因为埋在他胸前而显得愈发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倦意与依赖。
“是……安心的味道。”
因为确知他仍鲜活地存在。
楚奕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无言语。
他只是用更深的力道将林昭雪紧紧箍住,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
……
寅时末刻。
天际线处,才刚透出一抹极淡的、近乎灰白的微光。
“吱呀”一声轻响,楚奕推开了房门。
晨风夹杂着山野清冽的气息和草木的微腥,扑面而来。
林昭雪已换下了夜间的便装,重新披挂上那身银光流转的软鳞细甲。
两人甫一步出屋檐下的阴影,目光所及,便见曲折游廊的尽头,一盏素雅的绢纱灯笼正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提灯的是侍女秋月。
她步履轻盈,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各自双手稳稳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食盒。
见楚奕与林昭雪出来,秋月紧走几步上前,在离二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姿态娴雅地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清脆:
“侯爷,林将军安好。”
“我家小姐说将军今日要早早下山整顿军务,恐来不及用早膳,特意吩咐奴婢们送些热食过来。”
楚奕闻言,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短暂的意外。
林昭雪眸中亦是闪过一丝讶然,但那讶色转瞬即逝,随即化为唇边一抹温和的笑意:
“杨小姐有心了,秋月姑娘,烦请替本将转达谢意。”
“将军言重了,婢子不敢当。”
秋月恭谨地侧身,将灯笼的光亮引向一侧。
“早膳已备在偏厅,侯爷、将军,请随我来。”
偏厅内,几支粗壮的牛油蜡烛燃得正旺,烛火跳跃,将不大的厅堂映照得亮如白昼,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食盒被小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霎时间,一股带着谷物清甜香气的热腾腾白雾腾空而起,弥漫开来。
里面盛着的是熬得浓稠金黄的小米粥,米粒颗颗开花,表面凝着一层细腻油亮的米脂。
旁边,配着四样清爽开胃的小菜,还放置了一盅温热的冰糖炖雪梨,剔透的梨肉浸在琥珀色的糖水中,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润肺之物。
林昭雪的目光落在那盅晶莹的雪梨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你家小姐思虑得当真周全。”
秋月始终低垂着眼帘,态度恭顺:
“小姐特意交代了,山中夜露深重,寒气侵骨,将军与侯爷连日鏖战辛苦,用些温润滋养的汤水总是好的。”
林昭雪不再多言,与楚奕在方桌旁对坐。
她端起粥碗,动作利落,吃得很快,小米粥入口绵滑温润,带着天然的甘甜。
楚奕却吃得很慢。
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睫,也仿佛模糊了他眼底涌动的思绪。
杨玉嬛这个女子,她的体贴入微,是否太过?
是杨家长辈授意她刻意向自己示好?
抑或是,她个人心中另有所图,别有盘算?
正当他心思百转之际,林昭雪已利落地放下了碗筷,碗底干净。
她霍然起身,银甲摩擦发出轻微的铮鸣。
“夫君,时辰不早,我先下山,南衙军也重需得尽快撤回驻地。”
楚奕抬首,目光落在她英气勃勃的脸上,微微颔首:
“万事小心。”
林昭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向前一步,伸手替他仔细理了理微皱的衣领,动作极轻,带着一种无声的关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
“你也是。”
话音未落,她已干脆利落地转身。
楚奕收回目光,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碗里剩余的粥。
当粥碗将见底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偏厅,正是雷震岳与墨鸦。
他们身上都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清冷露水气息和一夜奔波沾染的尘土味道,风尘仆仆。
墨鸦仍穿着那身便于隐匿与行动的紧身夜行黑衣。
质地特殊的衣料紧紧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在烛光下勾勒出惊心动魄、充满力量与诱惑的流畅曲线。
她进门时便随手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随手塞入腰间,露出一张带着明显倦意却依旧难掩其妩媚风情的脸庞。
那双带着野性光芒的眸子在烛光下一扫,落在楚奕身上,瞬间亮了起来,红唇一撇,带着毫不掩饰的抱怨:
“侯爷,还有没有多的?饿死了!”
“昨晚在山里钻了一夜,饿的前胸都快贴上后背了!”她
边说边毫不客气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种随性的慵懒。
楚奕起身,从食盒里取出备用的碗勺,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稳稳地递到她面前:
“辛苦墨鸦姐了。”
墨鸦一把接过,也顾不上烫,对着碗沿吹了几口气,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吞咽起来。
滚烫的粥,显然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喉间逸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楚奕又盛了满满一碗,
递给像座铁塔般站在一旁的雷震岳。
这魁梧的汉子也不多言,接过碗,仰起头,三两口就将一碗热粥灌了下去。
随即,他抬起粗糙的大手在嘴边用力一抹,声音如闷在坛子里,瓮声瓮气地禀报道:
“侯爷,我们已经将那,纳兰千泷打成重伤了,但最后她却是选择了跳崖。”
“那处悬崖,我们试过了。”
“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藤蔓稀疏湿滑,根本下不去脚,完全无法攀援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