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5：百年孤独（21）
【无意义劳动就像社会中的中子弹。它摧毁敌人的人力，却不损及物质技术基础。无意义劳动的发明者很快就会实现他们长久以来的梦想。城市将只剩下物质资源和必要的服务人员。令发明者们深感遗憾的是，完全排除这些人员是不可能实现的。】——《拉结》，2003年。
……
“一天以前，联邦部署在木星圈的科研设施和驻军遭到了天人组织叛逃人员——冯恩·斯帕克和代号为874的拟变革者——以及不明敌军袭击。多亏了我军和斯帕克先生在关键时刻的掩护，设施负责人比利·片桐技术少校等关键人员得以顺利从木星圈撤离、向火星圈转移，撤离过程中的伤亡人数初步估计为88人，其中21人死亡。”戴着平光眼镜坐在会议室主持人位置上的罗根·谢菲尔德正照本宣科地向突然接到通知前来参加会议的战友们宣读着充满了A-LAWS官话的低信息量通知，就连这位将军副官本人都不由得眉头紧皱，“由于联邦部署在木星圈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我军无法与未知敌军对抗。为避免关键设施和研究成果落入敌军手中、引发更为严重的后果，木星圈驻军在撤离前炸毁了此地的所有太空设施。以上，就是各位从今天早上开始讨论的木星圈事故的真相。”
“冯恩·斯帕克袭击了我军……然后又掩护我军撤退？这是我近期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之一。”格拉汉姆是与会众人之中唯一没有穿军服的，他身上披着一套宽松得近似睡衣的浅灰色长袍，见到他的每一名A-LAWS军官都在暗自猜测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牌MS飞行员兼MS部队指挥官近日迷上了某些可能起源于印度地区的神秘运动。“那所谓的未知敌军，应该就是麦克尼尔和格兰杰先生所说的外星人了。”
余下的众人则议论纷纷，都说地球联邦早该想办法在战争结束后把冯恩尽快抓捕归案、明正典刑或是干脆在逮捕过程中击毙，免得这个明目张胆地和地球联邦为敌的家伙长期逍遥法外进一步损害联邦和A-LAWS的权威。那些此前并未和天人组织结下血海深仇、又曾在拟变革者战争期间和舒亨伯格计划的保卫者们并肩作战的A-LAWS军官则把冯恩视为导致天人组织落得如今下场的罪魁祸首——如果冯恩没有在【天人号】对友军突然发难、抢夺VEDA，A-LAWS也不一定要把余下的天人组织成员逮捕，甚至有可能允许天人组织回到AEUG一方的谈判桌上、继续代表游离于地球联邦之外的团体发言。假以时日，等到孤立国家和AEUG的合法地位得到保证之后，天人组织或许也能更加轻松地与过去的罪名告别、迎来崭新的开始。
但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可言。事实便是，冯恩的叛乱几乎彻底粉碎了地球联邦和天人组织之间的互信，这冲突以天人组织缴械投降而非天人组织和AEUG被当场歼灭（又或者是损失惨重的天人组织和AEUG在歼灭了大量A-LAWS有生力量后侥幸逃脱）告终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尽管如此，在得知突然出现于木星圈的神秘敌人很有可能是舒亨伯格计划第三阶段将要面对的外星文明后，仍有数名胆大的A-LAWS军官提议将天人组织成员释放、允许这些人到前线戴罪立功，不过这些人的提议马上就被罗根驳回了。此一时彼一时，麦克凯恩总统和荷马·片桐或许会在拟变革者战争爆发之初的一片混乱中默许麦克尼尔私自和AEUG结盟，但妄图在地球联邦全面加强控制力的时期自作聪明的家伙就没这么好运了。
“罗根？天哪，我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起初我以为我们就算没有3到5年的时间，至少还能花上半年来为这场危机做准备。”前一阵议论还没有平息下去，会议室的大门又被人撞开了，原来是亲自前去训练MS驾驶员和测试辅助战斗AI的麦克尼尔终于从训练中心赶了回来，“情况怎么样？”
“很不凑巧的是，ELS来袭不久之前，冯恩·斯帕克正在对木星圈的科研设施发动袭击。根据片桐技术少校的说法，斯帕克从【天人号】上抢来的1号VEDA就被安置在那艘主动进攻的民用宇宙补给运输舰上。”事发后凭借着自己和亚瑟·古德曼准将掌握的信息渠道快速了解事件经过并对人类文明边缘地带一切异常现象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罗根以一种略带恼火的口吻对同样焦急的麦克尼尔说，虽然冯恩在ELS来袭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和A-LAWS木星圈驻军一同迎战敌人、掩护比利·片桐等人撤退和炸毁太空设施，这深明大义之举并不足以抵消对方在此次危机爆发过程中直接和间接造成的一系列灾难性后果。“你来得正好，迈克。大家一起看看这个吧。”
说罢，罗根按下了面前播放装置上的几个按钮，将比利·片桐一行人从木星圈撤离之前记录下的一部分影像展示给了会议室内的战友们。这些全息投影大多和ELS有关，但众人难以从这些始终剧烈摇晃着的影像中看出ELS具有的明显特征，伴随着影像始终的尖叫和咒骂也妨碍了他们心平气和地考虑影像资料背后的真相。直到房间里出现众人熟悉的那些武器装备和载具，起先对ELS不屑一顾的A-LAWS军官们才终于更加慎重地打量起那些看上去与地球联邦生产的各类MS一模一样但有着更为光洁的铁灰色外表的机动兵器。
“这是——”
“ELS模拟的我军MS。格兰杰先生曾经说过，这是ELS的主要特点之一：它们在与其他文明接触时会尝试着复制该文明的战争机器。这些关键信息，都是一百多年前奉命前去建造太阳炉的【欧罗巴】木星圈科考团队负责人、拟变革者斯凯·艾克利普斯用脑量子波和被困的ELS样本长期交流才终于打探出来的情报。”想到已经通过老格兰杰的会议了解到了陈年往事背后秘密的地球联邦仍然选择性地不去宣传斯凯·艾克利普斯的拟变革者身份以及此人和利邦兹·阿尔马克、毕赛德·佩恩属于同一型号拟变革者的事实，麦克尼尔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我知道各位肯定在好奇，为什么全息投影中这些由ELS变形而成的GN粒子技术MS也会和真正的MS一样向外发射GN粒子、形成明显的辐射光覆盖区。请不要忘了，ELS在来到太阳系之前长期流浪在宇宙中、吞噬过不止一个文明，也许那些已经成为历史的其他智慧生物文明中就有一部分取得了与我们相同的研究成果。”
“这并不是多么严谨的说法，不过我想眼下也没人能证明你说错了。”罗根无意去纠正麦克尼尔的信口开河行为，或许老格兰杰也会支持麦克尼尔用似是而非且更符合常人直觉的结论去代替严谨的求证过程。重要的是尽快结束无意义的争执、让更多人把注意力转移到制定应对方案而不是制定应对方案的合理性上。“除了这些记录ELS变形成为我军载具的影像资料之外，还有两份影像资料是大家肯定非常感兴趣的。首先，是片桐技术少校等人撤离木星圈时拍下的最后一段录像。”
全息投影录像开始播放的瞬间，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众人顿时产生了他们正在观看月环食的错觉。相比平静而死寂的月球，更加巨大又不断蠕动着的木星带来的视觉冲击感无疑更强，但大家的视线很快就被挡住木星一部分的黑色圆形区域吸引了。罗根又将录像画面放大了数倍，会议室里的A-LAWS军官们方才认出，挡在比利·片桐等人与木星之间的竟然是一个体积惊人的黑色球体。
“它没有这么大。”格拉汉姆起身指着房间中的黑色行星说，这个看上去能够遮蔽木星的黑色行星实际体积肯定要比众人估计中的小得多——比利·片桐的记录视角令人产生了强烈的错觉。“也不必高估ELS的威胁，我看这颗【ELS】行星也许可以被几颗GN粒子反应弹消灭。”
“情况恐怕没有这么乐观，艾卡少校。的确，片桐技术少校的记录视角会给我们带来错觉，但全息投影录像中这颗ELS行星的比较对象是木星而不是地球。更为准确的数据，应该以我军技术人员的计算结果为准，不过我还是建议各位不要抱有能凭借一次需要付出一定牺牲的歼灭战就将其消灭的幻想。”坐在罗根身旁的麦克尼尔头一个起身反对格拉汉姆过于乐观的论调。他看到这颗ELS行星的第一眼就不寒而栗，某种或许伴随着变革者而生的直觉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当心这宇宙流浪文明聚合体的危险性。“再说……不妨回想一下舒亨伯格计划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吧。”
“我们可能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计算出ELS行星的大小，迈克。”罗根示意麦克尼尔稍安勿躁，他按下了暂停键，对表情各异的参会人员说，接下来这段全息影像拍摄于ELS对木星圈设施发动袭击不久之后，“把这段资料放在最后是因为，片桐技术少校和其他幸存者在撤离过程中一直尝试着拍摄下内容相似的第二段录像来证明他们的设想，遗憾的是他们的打算落空了。在各位观看这段全息影像之前，总统先生和我军的高级将领都已经观看过了，他们并没能得出高度一致的结论。”
听到连总是给人以胜券在握印象的罗根都这么说，房间内本就已经紧张起来的A-LAWS军官们内心的焦虑有增无减，以为ELS在战斗过程中展示出了更为危险特征的他们纷纷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半空中的全息投影，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由ELS融合、拼凑而成的一张以奇怪的方式笑着的人脸。这笑容让数名在座的A-LAWS军官联想到了马戏团的小丑，并进而产生了更为恐怖的猜想。一定是这样，A-LAWS在与人类文明短暂的交战过程中就已经通过吞噬和融合提取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对人类文明产生了较为全面的了解并进一步尝试着用人类文明的方式与人类交流，也正是这种缺乏理解、徒劳又卖力的模仿使得ELS的行为看上去更加令人不适，这或许也是人类对拙劣模仿者的某种本能排斥在作祟。
“……利邦兹·阿尔马克。”麦克尼尔轻声念出了那个过去半年多以来总是被人们挂在嘴边的名字，“让我想想……ELS在此之前，袭击并且吞噬了斯帕克的那艘宇宙飞船。”
“没错。”先麦克尼尔一步了解到比利·片桐等人猜想的罗根也产生了自己的设想，不过他仍然选择了保持沉默。“假如斯帕克和片桐技术少校谈判过程中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1号VEDA也在这艘宇宙飞船上。”
“而利邦兹·阿尔马克的人格并未被删除。”话音未落，麦克尼尔原本平静的脸上登时怒容满面，几乎怒发冲冠的白骑士MS中队前任中队长以极大的力气一拳砸向桌面，那声音和随之而来的回响震得离他近在咫尺的格拉汉姆连连皱眉，“……好哇，他可真是给全人类做出了【重大贡献】！罗根，片桐技术少校有没有说过冯恩·斯帕克的下落？”
“为了给其他人争取时间，斯帕克和其他几名我军MS驾驶员选择和ELS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没有从ELS的包围圈中逃离的机会。”
“又是生死不明？不，这种程度的赎罪根本没法打动我。我宁愿他死了，否则我会亲自把他抓来、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气恼不已的麦克尼尔沮丧地摇着头，他那时只当冯恩的突然叛变很可能断送自己谋划已久的计划、导致A-LAWS对AEUG和天人组织当场开战从而使得将游离于地球联邦之外的各势力和平地整合进入地球联邦的方案落空，却还没来得及想到冯恩的一时冲动今日酿成了足以威胁到整个人类文明的恶果。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有毕赛德·佩恩反复死灰复燃的案例在先，不希望利邦兹再有机会频繁复活、兴风作浪的蒂莫西·格兰杰或许正是为了消除日后的一切隐患才不惜舍生取义，谁知冯恩的叛乱使得地球联邦错失了永久清除利邦兹人格的机会，而蒂莫西的牺牲也就因此而白费了。“我不清楚ELS在吞噬了VEDA后发生了什么变化，拥有VEDA无疑意味着它们掌握了和我们人类文明有关的绝大多数信息，但是变成利邦兹的样子……这说不通啊。”
巴拉克·齐宁大尉认为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不然他将一如既往地在代表白骑士MS中队出席的情况下成为被众人忽视的空气——当然，他无意怪罪麦克尼尔总是喧宾夺主。“利邦兹·阿尔马克竭力建造的脑量子波控制网络，和ELS的思维有很高的相似性。会不会是利邦兹直接控制了这颗ELS行星？”
“喂，你是在开玩笑吗？”怏怏不乐地结束了【对拟变革者专用刑讯专家】生涯、返回作战部队的林特少校虽然错过了拟变革者战争，却没错过战后那些总是内容重复的报道。他可以自豪地说，自己对这场战争的了解程度不亚于每一个战斗在最危险前线的亲历者。“利邦兹根本没有能力亲自控制整个地月圈的拟变革者，所以他才要偷偷在月球背面建造他那什么控制网络的控制中心……”
“我是说，现在的利邦兹毕竟和过去不一样了，他现在就在VEDA内部，也许——”
“——VEDA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功能，不然就不会有利邦兹·阿尔马克出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没有任何人或是设备能完美地控制所有拟变革者，利邦兹和VEDA都不行，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这么大的……一大团ELS。”林特少校毫不犹豫地搬出了地球联邦认可的少数拟变革者战斗英雄之一也就是已故的蒂莫西·格兰杰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这漏洞百出的舒亨伯格计划能坚持这么多年，还稀里糊涂地快要在我们手中办成了，也真是人类历史上又一个奇迹。”
“想练辩论的人可以去隔壁国会，那里的国会议员们正为最近立法机构改组的事吵架呢。”麦克尼尔很不客气地瞪了两位老战友一眼，与这双最近总是被异样的彩虹色光芒覆盖的眼睛对视的两人当即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了，“ELS选择用利邦兹的形象出现是个非常反常的现象，我也希望能用学者的方式去系统地研究背后的原因，问题就在于我们不能等ELS打到了地月圈再制定对策。罗根，还有艾卡少校，你们怎么看？”
“利邦兹·阿尔马克没有控制ELS，但ELS选择以他的形象出现也不是偶然或者向我们示好。”陷入了深思的格拉汉姆迟疑不定地说，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或拟变革者能够访问VEDA的全部内容，即便是因变革者的身份得到VEDA认可的麦克尼尔也只能浏览VEDA主动开放的新资料，“那要是ELS吞噬了VEDA也不能解析被锁定的信息呢？它们可能需要依赖【别人】帮助它们解读……会不会是，利邦兹利用了VEDA的这一特点，反过来诱导了ELS、让ELS对我们产生了错误到离谱的认知？”
“比如说，地球人类文明其实是一个和ELS一样使用集体思维的文明，但我们这些不自量力的个体大逆不道地驱逐了集体思维主导者利邦兹？”罗根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格拉汉姆。
“哎，可能性很高啊。”
“这确实是个探索方向。”麦克尼尔自己也有多种设想，然而留给他用于试探敌人的时间和机会都十分有限，这主要是因为地球联邦目前能投入到战争中的变革者群体规模实在是小得可怜，绝大部分表现出变革者觉醒征兆的人还不能完全使用脑量子波和外界沟通、交流，其中能够胜任前线作战任务的战斗专家更是寥寥无几。“该为此做准备了，我刚才说过，我们不能等到ELS打到地月圈了才想起来对付它。罗根，我有些话要和你讲，我们出去单独聊聊。艾卡少校，这里就交给你来主持了。”
其实麦克尼尔一早就看出格拉汉姆想要早日回到据说有助于更快地成为变革者的某种神秘修行中——老实说，他更倾向于把世界各地兴起的这类风潮视为神秘主义诈骗犯的狂欢。其他人受骗不关麦克尼尔的事，但麦克尼尔绝对不允许最有可能成为变革者的战友在成为变革者之前先变成精神失常的疯子。想着自己总要找个机会把这些话题挑明、遏制A-LAWS内部急于求成的不正之风的麦克尼尔和罗根一起走出了会议室，他先问起了罗根重点关照的其他有可能成为变革者的A-LAWS军官的近况，并得知所有人的进展都距离麦克尼尔的设想相去甚远。
“那就是说，我们得把太阳炉集中起来……用尽可能多的双炉系统促成同样尽可能多的人转变。”幸好比利·片桐等人在2314年初就把建造好的新一批太阳炉送回地球了，否则地球联邦还要在此次意外中损失重要的战略装备，麦克尼尔想着。“第一，通知第二监察者集结……不，这事还是我来办吧，蒂姆战死之后也只有我能快速找到他们的下落。计划大概是用超远距离脑量子波干扰ELS行星、让它尽可能远离地月圈，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设好的陷阱里和它交战或是交流。”
“我军只有一名变革者可以参加战斗，ELS那种脑量子波的压力会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罗根连忙警告麦克尼尔，当初斯凯·艾克利普斯与体积远小于成年人的ELS对峙尚且一波三折，仅凭一名变革者去抗衡ELS的集体意志简直是以卵击石，“蒂莫西牺牲了，那是他的命，你没有必要而且也不能走相同的道路。”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打算去送死了？且不说2号VEDA可以继续制造拟变革者、分摊压力，我们能派遣的变革者战斗人员又不止我一个。”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说，现在不是考虑批量生产拟变革者背后伦理道德问题的时候，“还有，去找古德曼准将，让他说服别人把刹那放出来。”
“……你不该考虑让刹那·F·清英再次登上高达的。”
“我敢这么提议就不会怕他叛变。去游说吧，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