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那怀疑审视的目光还历历在目,此刻自己若贸然上前,得到的会是接受,还是更深的厌弃?
这种认知让她钉在原地,进退维谷。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上官茯苓慌乱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卧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上官贺粗重却压抑的喘息声。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并非完全因为身体的不适,更深层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仍站在房间里的慕南嫣。
剧烈的情绪波动耗尽了他的力气,但比身体更疲惫的,是他的心。
那个几乎可以确定的可怕猜想,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然而,在最终证实之前,它终究还只是一个建立在推论和巧合上的“猜测”。
他无法确定那个夜晚的女人究竟是谁。
这种不确定性,在他和慕南嫣之间划下了一道更深的、无声的鸿沟。
如果他猜错了呢?如果他贸然认下,结果却是一场乌龙,那对慕南嫣将是另一种更深的伤害。
而如果他猜对了……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被他间接毁了人生、却又救了他性命的孩子?
愧疚、愤怒、茫然、还有一丝不敢深想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逃避,哪怕只是片刻。
他只能选择闭上眼睛,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开来,仿佛这样就能推迟那即将到来的、无论哪种结果都注定沉重的审判。
浓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他内心的挣扎与无力。
他需要时间缓一缓,需要在那场艰难的对质到来之前,积蓄一点点面对真相的勇气。
很快,楼梯上便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上官九泽第一个冲进房间,几个大步便跨到床前,俯下身,脸上写满了真切的担忧:
“爸!您怎么了?茯苓说您刚才差点晕倒!要不要我现在就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
紧随其后的是宋雅君和上官茯苓。
她们也径直围到床边,焦急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上官贺身上,仿佛房间里根本不存在第五个人。
慕南嫣看着这自然而然的、一家三口紧密围绕的场景,一种难以言喻的格格不入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就像个突兀的闯入者,站在温暖的灯光之外,与眼前的关切和焦急毫无关联。
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她悄然向门口退了一步。
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对着床的方向轻声说道:
“既然上官先生身体不适,需要静养,那我就先告辞了,改天再来看望您。”
说完,她转身便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脚步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一直紧闭双眼、沉默不语的上官贺,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慕小姐,请等一下。”
慕南嫣脚步猛地顿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上官贺却并未看她,而是将目光缓缓转向围在床前的一双儿女,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
“九泽,茯苓,我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扫过宋雅君,最后落在慕南嫣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雅君……和慕小姐谈谈。”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房间里炸开。
上官九泽和上官茯苓齐齐愣住,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目光在父亲、母亲以及被特意留下的慕南嫣之间来回逡巡。
宋雅君更是浑身一僵,原本担忧的表情瞬间凝固,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从她眼底飞速掠过。
慕南嫣的心,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猛地悬了起来。
上官九泽和上官茯苓虽然满心疑惑,但见父亲态度坚决,终究不敢违逆,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后,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合上的瞬间,卧室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宋雅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掌心沁出冰冷的汗。
为什么独独留下她和慕南嫣?难道……那天那件事情被发现了?
慕南嫣不是承诺过不会说出去吗?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夹杂着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让她看向慕南嫣的眼神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怨毒。
然而,下一秒,上官贺冰冷的目光却直直射向了她,开口问出的问题,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那天晚上……真的是你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刺向那个她最恐惧被触及的夜晚。
宋雅君浑身猛地一颤,大脑因极度惊恐而一片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尖声辩解,语无伦次:
“哪……哪天晚上?!你说茯苓生日那天吗?我……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啊!老公,你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八道!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她急于撇清关系,却慌乱中抓错了重点,错误地以为上官贺是在质问女儿生日宴那晚,她试图设计害死慕南嫣的事情。
上官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
茯苓生日?这和那天晚上有什么关系?
但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了女儿生日那晚,发生在澜庭酒店地下停车库的那场“意外”车祸,以及事后调查指向的模糊不清的人为痕迹……难道……宋雅君在那晚,还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联想让他的眼中瞬间充满了寒意,他原本只是想质问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却意外牵扯出了新的事情!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骇人,死死盯住宋雅君,声音冰冷:
“那天晚上……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一旁静立的慕南嫣,被这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她认知轨道的对话弄得一脸茫然。
怎么突然提起茯苓生日那天晚上的事了?这和她与上官贺之间正在谈论的、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又有什么关联?
她完全成了这场激烈对峙中,一个不明所以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