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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枝残蕊傍东墙

    宝钗正待说些什么,忽而便有王嬷嬷寻进来,说道:“薛家二爷与李家婶子并两位姑娘一道儿来了。”

    三人彼此观量一眼,都不知缘故。那王嬷嬷倒是听了一嘴,当下就道:“薛家二爷往东北上小院儿瞧琴姑娘去了,李家婶子去了荣庆堂,好似先前说好了,夜里要带兰哥儿去瞧放河灯。”

    李纨寡婶与两个堂妹如何,陈斯远暂且不用理会,他想的是薛蝌。上回就听宝钗说过,薛蝌走通内府门路,大木改从辽东采伐,算算时日,莫不是薛蝌已将大木运到了?

    宝姐姐有心探寻,频频朝着陈斯远使眼色,便没了心思与黛玉打趣。三人又闲话半晌,黛玉见二人心思不在此间,便笑着道:“罢了罢了,宝姐姐也不用多劝,你也知我身子单弱,嬷嬷生怕我夜里招惹了不干净的,这才不准我出门儿。”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黛玉这话一出口,宝钗与陈斯远都不好再劝。略略盘桓,二人别过黛玉,打潇湘馆中出来。

    宝姐姐就道:“常言道诗为心声,观其诗风可见她性子渐成,倒是真个儿命意新奇。”

    以宝姐姐的性儿能说黛玉诗词新奇,一则是的确别开生面,二则是惊讶于黛玉性子太过叛逆。

    陈斯远却是个能容人的,再说了,性子不叛逆又岂会是黛玉?若学了宝姐姐、二姐姐这般性儿,那就真应了宝玉早前的话儿,好好儿一颗珍珠失了光泽,反倒成了鱼眼睛。

    他便说道:“这样正好,她年纪小,合该欢脱一些。若太过老成了,反倒不美。”

    宝姐姐乜斜一眼便不再劝说,又欲言又止一番,才道:“你说薛蝌可是打辽东回来的?”

    陈斯远便道:“八成是,琴丫头既已签了聘书,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瞧瞧。若是得了信儿,回头儿我再与你仔细说。”

    “也好。”

    宝姐姐应下,二人便在翠烟桥别过,陈斯远径直往东北上小院儿寻去。

    因薛姨妈南下金陵,东北上小院儿的后院落了锁,陈斯远便只能出了大观园走前头的正门。

    不一刻到得地方,丫鬟小螺忙通禀一声儿,引着陈斯远入内。

    陈斯远迈步堂中,便见宝琴正举帕拭泪,薛蝌业已起身来迎。

    三人彼此厮见过,薛蝌将陈斯远让到上首,待落座后陈斯远便问:“听闻你往辽东走了一趟,此行可还顺遂?”

    薛蝌奔波数月,瞧着果然老练了不少。当下拱手回道:“辽东一行还算顺遂,我寻了家父从前的故旧,几经寻访,到底定下了刺楸。又亲自看着走海路送抵津门,这才赶忙回京师复命。”

    陈斯远察言观色,见其眉宇间满是为难,便问道:“可是遇到了难处?”

    薛蝌叹气一声,起身毕恭毕敬一揖,不待其开口,早有宝琴啜泣求肯道:“远大哥这回可要帮我家一回!”

    薛蝌脸面已然涨红,蹙眉说道:“先前那胡澄答应的好好儿的,谁知我昨日登门拜访,其人遮遮掩掩就是不肯给一句准话儿。我以为是礼数未到之故,今早特意送去三千两银子的财货,谁知竟被门子拦下,如今连其家门都进不去了。”

    陈斯远蹙眉暗自思量,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又有‘县官不如现管’之说。

    胡澄官职不算低了,此番显然是蓄意为难,所图或是钱财,或是蓄意要整治薛蝌。陈斯远走燕平王的门路,自是能将此事揭过。可内府派发皇差,躲过了这回,下回怎么说?

    说不得到时候那胡澄怀恨在心,变本加厉地报复在薛蝌身上。

    且人情越用越薄,陈斯远还指望着这些人情留待日后用的,为了薛蝌的皇差实在有些不值当。

    因是思量一番,陈斯远便道:“你此番采伐刺楸,核算之后可能亏了本?”

    薛蝌道:“倒是有些赚头,大抵不过千两之数。”

    陈斯远吩咐道:“你立刻预备五千两的财货,过会子我让人往胡澄府中送拜帖,看看此事到底怎么个说法。”

    薛蝌顿时感激道:“好,旁的话我就不说了,这就去准备。”

    内府皇差本就是赔本的买卖,所谓小亏当赚,这等道理也不用陈斯远教给薛蝌兄妹。

    薛蝌既走,宝琴也拾掇心绪,又是奉茶,又是捶肩的,好一番伺候,陈斯远安抚几句便告辞而去。

    到得这日夜里,宝钗推说回老宅陪曹氏,先行离了府。实则行不多远便寻了个巷口等着,待会同了陈斯远,二人共乘一架马车便往什刹海而去。

    路上陈斯远说起薛蝌的皇差,宝姐姐听罢思量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他既遇到了难处,你若不麻烦,帮衬一手就是了。”

    陈斯远揽过香肩笑道:“我心下早知妹妹这般作想,是以先前便已应了薛蝌。”

    宝钗将螓首贴在其心口笑而不语。宝姐姐心胸总比薛姨妈开阔许多,心中虽不喜宝琴,却不曾牵连整个薛家二房。

    与其像薛姨妈那般四下提防,莫不如任凭二房折腾,再如何薛蝌也考不了进士,便是宝琴不来做妾,以二房的家世又哪里会嫁什么好人家?

    这夜事有不巧,到得什刹海时忽而刮起了斜风细雨,陈斯远与宝钗一并放过河灯,宝姐姐心下一边厢哀薛蟠横死,一边厢记挂南下的薛姨妈。陈斯远见其神色苦闷,哪里还有心思游逛?

    当下哄劝着进了马车,不过绕什刹海兜转一圈儿,便送其去了薛家老宅。

    转过天来,陈斯远一早儿打发庆愈往胡澄家中下了拜帖。不到下晌,便有胡家仆役送了回帖,胡澄邀陈斯远两日后府中赴宴。

    陈斯远当即打发庆愈去寻薛蝌,薛蝌四下泼洒银钱,只一日光景便置办了五千两银子的贺礼。

    到得约定这日,陈斯远亲自领着薛蝌登门拜会。这日恰逢衙门休沐,胡澄亲自迎在二门,见了面更是客气有加。

    开玩笑,谁不知那铁轨一事乃是陈斯远在背后出谋划策?这事儿非但燕平王承情,连今上都给了赏赐。

    且陈斯远此人年纪小,广有才名,能为非凡。官场上素来讲究欺老不欺少,内府衙门本就是肥差,胡澄犯不着为了些许银钱便将陈斯远给得罪了。

    三人到得厅中,略略契阔,便有席面摆上。当下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胡澄更是埋怨道:“薛二,你既与陈孝廉亲近,怎地不与本官早些说?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哈哈哈——”

    薛蝌心下腹诽,面上诚惶诚恐,敬过胡澄一盏酒便将此事揭过。眼看酒宴过半,陈斯远递过来一个眼神儿,薛蝌立马奉上准备好的锦盒。内中老参四枝、东珠十二枚,银票三千两。

    谁知那胡澄坚辞不受,陈斯远哪里还不知,此人故意拿乔,为的就是结识自个儿。

    当下示意薛蝌收回锦盒,与那胡澄愈发热络之余又暗自提防。谁知至酒宴散去,胡澄也不曾求过陈斯远什么。

    待从胡澄府中离开时,陈斯远便知这姓胡的竟玩儿了手虚空造牌。

    只怕其人早知自个儿与薛蝌的关系,这才前头大开方便之门,后头又刁难有加,图的就是自个儿欠下胡澄一个人情。

    薛蝌虽年岁小,方才又饮了不少,可这会子也明白了过来,当下便羞赧道:“这……远大哥,此事是我拖累了你。”

    陈斯远摆摆手浑不在意道:“无妨,官场往来,总要有来有往才好。”

    除了燕平王手中有陈斯远的把柄,于外人看来,陈斯远行得正、坐得端,来日胡澄所求不算为难的话,捎带手的就给办了;若是太过为难,只怕胡澄也没脸面求上门来。

    那薛蝌见陈斯远气定神闲,心下愈发感叹: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金陵四大家除了王家,余下三家愈发不中用了。薛家各房子弟又不争气,要想保住富贵,说不得就得指望眼前这个便宜堂姐夫了。

    这才多大年纪?尚且只是个举人,就让正四品的内府大员待如上宾。假以时日,只怕愈发不可限量啊。

    薛蝌慨叹之余,琢磨着回头儿总要与妹妹宝琴说说,来日过了门儿好生侍奉,说不得来日家中有了难处,还要指望人家陈斯远呢。

    转过天来,薛蝌再去内府交差,果然再无人刁难。不过一上午,顺顺当当便将差事交了。许是得了胡澄吩咐,更有内府小吏追出来道,最迟三日便将款项结清。

    薛蝌长出了一口气,心下愈发感念。他情知陈斯远办了不少营生,只当其不缺银钱,思量一番,便将从辽东置办的一车皮货送去了陈斯远在能仁寺的新宅。

    下晌时尤三姐打发祥坊新宅回来,见家中多了一车皮货,待问清楚是薛蝌送的,思量一番便打发冬梅往荣国府报信儿。

    陈斯远处置过薛蝌之事后,便一直闭门读书。这日又问香菱,却是宝钗说好了三日便回,谁知今日打发人回来说曹氏患病,要多留几日才回。

    陈斯远便点过芸香,让其吩咐庆愈往鹤年堂走一趟,请了丁郎中往薛家老宅走一趟。

    芸香才去,便有后门的婆子来寻,说是冬梅请见。

    陈斯远思量着有些时日不曾见尤二姐、尤三姐了,干脆施施然挪步到后门,与冬梅一道儿往能仁寺新宅而去。

    不一刻到得新宅,老苍头往内中传话儿,陈斯远过了垂花门便见尤三姐神情恹恹来迎。

    四下扫量,却不见尤二姐身形,陈斯远立时蹙眉道:“二姐儿又往哪儿去了?”

    尤三姐哂笑道:“才从喜铺回来,听闻得了一车皮货,这会子喜滋滋往后头去瞧了。”

    没去宁国府就好。

    陈斯远探手扯了尤三姐柔荑,关切道:“妹妹神情恹恹……可是有心事?”

    尤三姐叹息道:“再有十数日,便是丑……蕹哥儿生儿了。”

    陈斯远顿时恍然,蕹哥儿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实则是尤老娘去世满一年,尤二姐、尤三姐要除服了。

    有道是远香近臭,尤老娘活着的时候惹得尤三姐恨得牙痒痒,这一故去,反倒让尤三姐感念其养育之恩。

    陈斯远便道:“那妹妹选一日,咱们一道儿过去祭拜一番吧。”

    尤三姐略略蹙眉,道:“我与二姐去就是了,不好耽搁了哥哥。”

    陈斯远笑道:“一日半日的,哪里就耽搁了?”

    尤三姐也不纠缠,便道:“那便这月二十八去吧。”

    说话间二人一并进了正房里,尤三姐亲自为陈斯远斟了茶,待落座后陈斯远便问起玻璃工坊之事。

    尤三姐顿时愁绪上脸,说道:“我自个儿想的倒好,谁知烧玻璃真个儿是千难万难,料多一些少一些,火候长一些短一些,所得玻璃竟全然不同。亏得哥哥给寻了个制瓶儿的营生,不然只怕就要折了本。”

    陈斯远笑道:“你道为何透明玻璃这般腾贵?各处工坊手里攥着秘方呢,我听说那有手艺的老师傅,每年俸禄最少都是百两起。”

    尤三姐咬牙道:“我心下不甘,待过些时日打发人往佛山去寻,总要砸了银钱请个老师傅来才好。”

    陈斯远知其性子愈发敢打敢拼,便笑着勉励了几句。

    俄尔,尤二姐带着香风笑吟吟飘进来,烟视媚行地朝着陈斯远一福,一甩帕子便笑道:“老爷不知,薛家二房送来的这一车皮货,除去寻常的鼠皮、狐皮,竟还有些少见的天马皮、海龙皮呢!”

    天马皮即沙狐腹皮,海龙皮则是水獭皮,这二者大顺所产不多,绝大多数都是西夷贩来的。

    陈斯远思量一番,想起上月邸报,便道:“料想是英夷从亚美利加贩来的。”

    尤二姐便歪坐椅子把手上,半边儿身子偎在陈斯远怀里,娇声细气求肯道:“老爷,旁的我都不要,唯独那几张海龙皮,给我做个观音兜可好?”

    海龙皮的帽子可不便宜,早年要四五十两银子,如今也要二十两一顶。观音兜可比寻常帽子还要费料,尤二姐这一开口便讨了五十两银子去。

    尤三姐冷哼一声便要呵斥,陈斯远却笑道:“你那喜铺买卖极好,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儿,你若稀罕自个儿买了就是。”

    尤二姐撒娇道:“老爷给的跟奴家自个儿买的岂能一样?”

    缠磨得陈斯远遭受不住,待问清楚余下皮料,这才允了尤二姐。

    这日陈斯远无心研读,干脆便留在此间用了晚饭。此前晴雯没去清堂茅舍时,因着尤氏姊妹两个要守孝,是以都是晴雯陪着陈斯远一道儿在正房歇息。

    如今晴雯去了贾家,尤二姐便心思活泛起来。于是这日尤二姐迟迟不肯走,尤三姐窥破尤二姐心思,冷嘲热讽一番,到底自个儿回了后楼。

    她一走,尤二姐便痴缠过来,当下两情高炽,三鼓方泄,力倦而寝,不在话下。

    倏忽十来日,曹氏痊愈,宝姐姐才从薛家老宅归来,陈斯远便领着尤氏姊妹往城外祭尤老娘。

    撒过纸钱、烧过黄纸,尤二姐哭得泣不成声,尤三姐反倒咬着牙冷冷盯着坟茔。

    祭拜过后,三人乘车回转,到得能仁寺宅院中,姊妹两个卸下银钗,换过素服,便算是除服了。

    陈斯远情知尤二姐哭过一场便罢,反倒闷不吭声的尤三姐犯了心思。因是一连留宿数日,白日里哄劝开解,入夜后同归罗帐,共鸳衾,遂成云雨之欢。

    尤三姐守孝一载不知肉味儿,加之陈斯远身量逐渐长成,连司棋都有些遭受不住,更遑论是尤三姐?

    于是起初尚且能抵死缠绵,待后来求饶不跌,少不得寻了尤二姐来帮衬。

    一连荒唐几日,尤三姐愁绪渐去,催了陈斯远几遍,他这才施施然回转荣国府。

    ……………………………………………………

    却说陈斯远回了清堂茅舍,立时有芸香来告知,说是陈斯远不在这几日,薛蝌又来了两回。

    陈斯远心下纳罕,还当内府的皇差又出了差池呢,谁知细细问过才知,薛蝌一回也不曾来寻自个儿。陈斯远不禁愈发纳罕,思量一番,琢磨着许是薛蝌是来寻宝琴的?

    当下将此事按下,拾掇心绪往书房研读去了。

    却说另一边厢,凤姐儿面上笑吟吟稀奇不已,抚着才送来的天马皮料子,笑道:“这倒是稀奇,蝌哥儿怎地与李纹瞧对了眼儿?”

    平儿笑道:“我琢磨着,八成是上回两家一道儿来的,进门时见过一面儿。都说少年慕艾,薛蝌也到了说亲的年岁,难得碰到个合适的,可不就要一直想着念着?”

    凤姐儿掩口笑道:“不想我这辈子还能得一回说媒礼。罢罢罢,他既求了我,我总不好推拒了。你去扫听扫听大嫂子可回了稻香村,若是回了,我一会儿便去说说项。”

    平儿应下,这等小事儿也不用亲自操劳,寻了小丫鬟吩咐下,自有小丫鬟去园子里扫听。

    待平儿回身,凤姐儿又瞥了其小腹一眼,说道:“一早儿可瞧过王太医了?”

    平儿抿嘴道:“瞧是瞧过了,只是如今月份小,王太医也说不准,说是下个月再让我过去瞧瞧。”

    凤姐儿道:“你月事一直没来,想来这回是准了。”

    平儿红着脸儿应下,双手又迭在小腹上。眼看凤姐儿出神儿,平儿不敢搅扰,忙偏腿坐在炕桌另一边,寻了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起来。

    凤姐儿眉头紧蹙,自个儿探手摸着小腹,心下愈发委屈。暗忖,莫非自个儿伤了身子骨,所以才不能有孕?

    按说不应该啊,那虫草她一直服用着,去岁到如今,汤药不停,王太医亲自诊治过,一早儿就说无恙了,可偏生于陈斯远折腾了月余也不见肚子有动静。

    有那么一会子,凤姐儿都怀疑自个儿没有生儿子的命了。

    此时厅中座钟敲响,平儿丢下络子道:“我去给奶奶取食盒。”

    凤姐儿淡淡应下,旋即忽而叫住平儿。

    平儿驻足,便见凤姐儿眉头紧蹙。过得须臾才低声道:“先前是你二爷的点心不对……你说会不会太太知晓此事败露,一计不成又升一级,这回又在我的饭食里下了佐料?”

    平儿唬了一跳,本能道:“不能吧?”

    可话一出口,平儿却越琢磨越有可能!

    贾琏调养数月,到底让张金哥有了身孕。平儿自个儿领着姨娘的份例,也不用与凤姐儿一道用饭,如今连她都怀上了,偏生不见凤姐儿有动静。

    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难保王夫人不会行此卑劣手段。

    主仆两个想到一处去,平儿忙道:“奶奶,下晌时我从小厨房拿了一些点心,不若奶奶先用着。”

    凤姐儿点头。主仆两个相处十几年,早就知晓彼此心思。那大厨房的食盒取回来,自是要留着明日请了鹤年堂的丁道简仔细查一查。

    当下平儿提了食盒回来,伺候着凤姐儿用了些点心。随即有小丫鬟回话儿,说是李纨离了荣庆堂,这会子往稻香村回返了。

    凤姐儿用了一盏茶,估摸着李纨用过了晚饭,这才起身往稻香村而去。

    主仆两个入得大观园,一路沿甬道而行,过蜂腰桥行不多远,便到了稻香村。

    入得院儿中,便见李纨、素云、碧月正忙着将箱笼中的书册翻出来晾晒。

    因用的都是樟木箱子,是以满院儿都是樟木香气。

    李纨见凤姐儿到来,忙迎上前,凤姐儿便遥遥打趣道:“这读过书的就是比没读书的强,我那院儿里满是铜臭,大嫂子这院儿倒是满院儿书香。”

    李纨笑着道:“好个凤丫头,一来便要打趣我。”到得近前又道:“你怎地来了?”

    凤姐儿道:“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嫂子还不快请我吃一盏媒人茶?”

    李纨一怔,旋即以为凤姐儿是为王家子弟说亲来了,登时笑着引凤姐儿入内。

    谁知才到门前,正有个粗使丫鬟抬了箱笼出来,过门槛时一时不查,箱笼打翻。书册堆积了一地不说,更有一枚物什咕噜噜滚到了凤姐儿脚边。

    凤姐儿低头一瞧,面上笑容顿时一冷。

    是东珠!还是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东珠一物素来是上用之物,便是坊市间偶有发卖的,也不过指甲盖大小,从未有这般大的东珠外传。看品相便知,这东珠定是跟自个儿那一枚是一批的。

    凤姐儿略略蹲踞了将东珠捏起,谁知才起身便被李纨劈手夺了过去。

    凤姐儿冷眼瞧过去,便见李纨面上腾红,支支吾吾遮掩道:“这……这是远兄弟送给兰哥儿耍顽的,前一回兰哥儿还说不见了呢,谁知竟被他忘在了箱笼里。”

    这话哄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又哪里哄得了凤姐儿?

    凤姐儿惊愕之余,面上不禁浮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来,心道:还当李氏是个老实本分的,不想也做了出墙的红杏!

    玩味过后,凤姐儿又惶恐不已。这到底是谁勾搭了李纨?若是陈斯远还好说,可若是贾琏……

    想到此节,凤姐儿登时心下一紧。当下妯娌两个俱都面色不大对,驴唇不对马嘴说了几句,李纨赶忙引着凤姐儿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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