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身颤舌冷,如乘浪之扁舟。须臾缓和下来,这才拥着陈斯远回味那悠长的余韵。
细碎脚步声渐***儿低低唤道:“奶奶……打了水来了。”
凤姐儿慵懒睁开凤眼,忙问道:“巧姐儿如何了?”
平儿回道:“这会子正在四姑娘处耍顽呢,我去叫了,巧姐儿还不愿回,说是跟着四姑娘学作画。”
凤姐儿应了一声儿,这才恋恋不舍撒开陈斯远。平儿垂着螓首,端了水盆来,打湿了帕子伺候着陈斯远擦洗,又仔细为其拾掇了衣裳。
过得半晌,平儿伺候过二人,忙端了水盆退下。陈斯远落地趿了鞋子,忽而倒吸一口凉气,扭头便见凤姐儿朝着其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属狗的不成?”
凤姐儿忿忿松开嘴,蹙眉羞恼着道:“我且问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陈斯远神色如常道:“凤儿啊……”
唤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货叫一声儿便咬一回耳朵,偏生凤姐儿最受不了这个。
说起这个陈斯远就来劲了,禁不住挑眉笑道:“诶?你方才抖——”
不等他说完,凤姐儿便一脚蹬过来。谁知陈斯远早有预料,非但擒了菱脚,还在足心上抓挠一把,这才轻飘飘落地而去。
“你——”凤姐儿羞恼得顿时说不出话儿来。也不知怎地,浓情蜜意之际那一声声‘凤儿’听在耳中,凤姐儿止不住地身颤舌冷,比照先前愈发溃不成军。
她素来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儿,便是委身陈斯远,也想着让其拜服在自个儿石榴裙下,谁知每每相会便要落在下风。许是方才多吃了两盏酒之故,凤姐儿这会子性子上来哪里还忍得住?
当下抄起枕头便砸,死鸭子嘴硬也似骂道:“脏心烂肺的东西,你给我滚!”
陈斯远闪身避过,嘟嘟囔囔道:“用过就丢……这跟吃饱了骂厨子有什么区别?莫忘了你如今还没有身子呢,说不得过几日还要求我。”
“滚,我便是去央青皮喇咕也不会求你!”
陈斯远嘿然一乐,情知凤姐儿挂不住脸面,便凑将过来。凤姐儿探手来抓,又被其擒了手腕,随即俯身好一番轻薄,这才附耳与其低声道:“罢了,莫耍性子了,过几日咱们得空再会。”
说罢撒开凤姐儿,一抖衣袍往外便走。路过暖阁之际,隐隐听得内中传来细碎鼾声,陈斯远便略略顿足往内中瞥去,旋即叹息一声儿快步而去。
陈斯远才走,平儿后脚就蹑足进得内中。凑到炕前低低唤了声儿凤姐儿,凤姐儿这才从失神中回过味儿来。
“奶奶,你与远大爷——”
“别提那黑了心肝的!”凤姐儿喝止,缓缓舒出一口气,搭眼往暖阁里一瞥,这才道:“你且拾掇拾掇,先将自个儿的事儿圆过去。”
平儿乖顺应下,扭身到得暖阁里,先行将贾琏的衣裳扒了,又窸窸窣窣自个儿解了衣裳。过后又觉不大妥当,忙起身寻了半盏茶浇在褥子上,这才拥着贾琏心思杂乱地阖了双眼。
凤姐儿冷哼一声儿,干脆起身去了东梢间巧姐儿屋里。
又过两盏茶,熙攘声中奶嬷嬷、丰儿簇拥着巧姐儿回转,那巧姐儿兀自叽叽呱呱要说什么,便被凤姐儿喝止了。
奶嬷嬷往西梢间观量一眼,立马知道了内中情形,不禁与丰儿对视了一眼。巧姐儿年岁小,心下不明所以,便忍不住问道:“母亲,怎地不见平姨娘与爹爹?”
凤姐儿揽着巧姐儿笑道:“你爹爹与平姨娘歇下了,我的儿,你如今也年岁大了,合该搬去厢房。你是想去东厢还是西厢?”
巧姐儿娇嗔着不依,道:“妈妈这就厌嫌了我?我来日一准儿乖顺,不惹妈妈气恼。”
一旁奶嬷嬷就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儿?姑娘年岁渐长,哪里有一直留在爹妈身边儿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巧姐儿眼珠一转,立时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去厢房……母亲,何不让我也进园子里居住?”
“进园子?”刻下怡红院还空置着呢,按说巧姐儿搬进去也算寻常。只是凤姐儿心下不舍,便道:“你还小,过二年再说吧。”
巧姐儿噘嘴不高兴,扯着凤姐儿好一番撒娇,自不多提。
却说陈斯远施施然进了大观园,一边厢往清堂茅舍回转,一边厢暗自思忖。那凤姐儿什么心思,陈斯远又如何不知?只是这事儿本就是凤姐儿自个儿凑上来的,她心下还想着拿捏自个儿……啧,究竟是宝姐姐不香了,还是林妹妹不漂亮了?
凤姐儿再是神妃仙子,又哪里比得过宝姐姐、林妹妹?哦,是了,还有个二姐姐迎春呢。
陈斯远心下想的通透,凤姐儿想要私下往来,他自然乐意顺水推舟;可凤姐儿要是指望旁的,那就对不起了。陈斯远钗黛在侧,姬妾无数,如今都有些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空去哄凤姐儿?
只盼着凤姐儿早点想明白内中干系,免得来日二人生出龃龉来。
这般思量着,不一刻到得清堂茅舍,自有香菱、晴雯、五儿来迎,一个端来醒酒汤,一个伺候着宽衣,还有一个笑吟吟说着方才的趣事。
香菱将衣裳挂起,忽而瞥见其上青丝缠绕……这衣裳可是下晌赴宴时刚换的,青丝又是从哪儿来的?若换做晴雯,只怕定会气恼一阵子。香菱却是个无欲无求的,陈斯远待她极好,她也不想着去争宠。当下便细心将青丝摘下,偷偷丢去了外头。
这边厢晴雯羞恼道:“我看莺儿就是藏了奸的,哪里有连着三把人牌的?偏生她还笑嘻嘻说着道理!”
陈斯远乐道:“什么道理?”
晴雯蹙眉道:“说我如今是财主,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大爷且听听,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陈斯远哈哈大笑,揽着晴雯宽慰道:“你也知宝妹妹管得严,莺儿一个月才几个月例银子?又要买胭脂水粉,又要买花儿戴。你啊,就是性子太过较真了,就当舍了一串钱逗自个儿高兴了。”
晴雯一琢磨也是,忍不住掩口笑道:“大爷这话说的,莫不是莺儿是阿猫阿狗不成?”说罢又止不住咯咯咯直笑。
饮过一盏醒酒汤,陈斯远老神在在一番,又进书房里研读起来。他如今身子骨愈发健硕,莫说只是应付一个凤姐儿,便是当日连着数日应付主仆两个,他还得空照拂身边儿的丫鬟呢。
正待捧起书卷来,五儿忽而追了进来,低声道:“大爷,晚点那会子苗儿来了一遭,我在外头撞见,听闻大爷去二奶奶处赴宴,苗儿这才回了东跨院。”
陈斯远问道:“可是姨妈有事儿交代?”
五儿摇头道:“苗儿姐姐没说,只说大爷得空往东跨院去一趟。”
“知道了。”陈斯远暗自盘算,贾赦那蕺菜素已批量产出,就是不知发卖情形如何了……既然邢夫人来寻,显是内有蹊跷。说不得,明日得空总要往东跨院走一趟。
这一夜陈斯远饶有余力地与晴雯缱绻了一番,凤姐儿却被贾琏的的鼾声吵得睡不着,没奈何半夜去寻了巧姐儿,母女两个这才安睡下来。
一夜无话,转眼到得天明。
贾琏哼哼唧唧起身,只觉头疼欲裂。
抬眼见自个儿身处暖阁,身边儿傍着只穿小衣的平儿,贾琏眨眨眼回思了好半晌也不曾回想起昨儿个的情形。
“二爷醒了?”
“头疼欲裂,咳……去给我端一盏茶水来。”
平儿乖顺应下,窸窸窣窣披了纱衣,起身之际又略略蹙眉呻吟,嗔怪着瞧了贾琏一眼。
贾琏嘿然乐道:“你这是怎地了?”
平儿嗔怪道:“我这般情形……二爷莫非忘了?”
说罢窸窸窣窣落地,端了一盏温热茶汤来。贾琏咕咚咚牛饮而尽,抹嘴蹙眉道:“说来也怪,我只记得与远兄弟对饮来着,后头的事儿半点也记不得了。”
平儿心下惴惴,面上神色如常,依着与凤姐儿的商议道:“二爷还说呢,说是陪好远大爷,你自个儿反倒先醉了去。还是奶奶出的面儿,陪着远大爷饮了两杯,远大爷一看二爷起不得身,这才匆匆告辞而去。”
顿了顿,又道:“过后二爷又寻着奶奶作怪,奶奶恼了,结果二爷又来作践我。”
“是这样吗?”贾琏略略活动身子,许是昨儿个在地上躺了好半晌,这会子只觉腰酸腿疼,像极了房事过度,他便只道自个儿酒后断片儿。
于是扯了平儿好一番哄劝,待凤姐儿腻哼一声儿入内,这才讪讪撒开手。
平儿性子柔顺,扮起来不过娇嗔几句尚且心下惴惴,可凤姐儿却是不同。人道理直气壮,凤姐儿却是理不直气也壮,盖因其在贾琏面前掐尖要强惯了。
于是凤姐儿偏腿落座炕头,开口便揶揄道:“二爷真真儿好大的能为,不过请远兄弟吃一顿酒,人家远兄弟还没怎地,二爷自个儿倒是熏熏然醉了过去。亏得远兄弟先走一步,不然瞧见二爷醉后的丑态,还不知心下如何腹诽呢。”
素日积威犹在,贾琏愈发不自在,哈哈笑着遮掩两句,干脆起身道:“诶呀,我竟忘了个干净。昨儿个说好要去张氏房里用早点,这个……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说罢胡乱缠裹了衣裳便匆匆往后院儿而去。
凤姐儿冷哼一声,平儿目送贾琏远去,这才规规矩矩朝着凤姐儿一福:“多谢奶奶。”
凤姐儿叹息一声儿,道:“你倒是好了,有了事儿好歹还有我担着,偏我自个儿的事儿还不知指望谁呢。”
平儿不敢搭茬,心下哪里不知凤姐儿嘀嘀咕咕是在腹诽陈斯远?这般想着,平儿不觉便摸了摸小腹,禁不住心下愈发古怪:按说这孩儿是远大爷的,却要养在琏二爷名下,那自个儿来日又该如何面对这二人?
一时间主仆两个心思各异,暂且不提。
却说凤姐儿主仆挂念的陈斯远,这会子已然用过了早点。晴雯昨儿个夜里滋养了一回,愈发面若桃花。
她年纪渐长,眉眼舒展,本就是美人胚子,现下愈发出落得嫽俏。也就是身量矮小,不然瞧着倒有五分与黛玉挂相。
刻下晴雯端了一盏酽茶来,赧然着送过来,兀自劝说道:“大爷一早儿就喝酽茶,仔细夜里走了觉。”
陈斯远哼哼着道:“那我为何走了觉你还不知道吗?”
晴雯顿时羞得脸面通红,眼看五儿、香菱两个掩口而笑,顿时气恼着一跺脚,道:“大爷又口无遮拦,我不与你说了!”
说罢扭身就走,又寻了香菱、五儿两个嘀嘀咕咕,时而朝着陈斯远瞥上一眼,随即又嘀嘀咕咕。
陈斯远老神在在,昨儿连着两场盘肠大战,尤其那两个都是不中用的,少不得他远大爷耗费气力,这会子自然是有些精力不济。于是一盏酽茶饮过,略略提了神,他这才要往书房而去。
谁知方才起身,外间便传来喧嚷声,随即小丫鬟芸香巴巴儿跑进来送来一封帖子:“大爷大爷,燕平王府下了帖子,邀大爷三日后过府一叙。”
陈斯远接过帖子瞧了瞧,内中写的都是些客套寻常话儿,想来是出自王府客卿之手。心下略略盘算,那铁轨修成有一阵子了,莫不是内府终于有了动作?
两世为人,陈斯远习惯了前世的效率,对此间的缓慢自是极不习惯。奈何这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真个儿算起来,大顺效率都算高的了——起码没见哪个大国有大顺这般效率。
腹诽着入内读书半晌,待用过早饭,陈斯远这才施施然往东跨院而去。
不一刻进得黑油大门,寻了余四略略说了会子闲话,才知大老爷一早儿又往庄子里去了,想来是忙着蕺菜素的事儿。
陈斯远便经过外书房,于三层仪门前等候须臾,由苗儿引着往正房而去。
本道入目又是一番母慈子孝、承欢膝下的戏码,谁知今日却是不同,只邢夫人自个儿安安稳稳的吃着茶点,却不见四哥儿的踪迹。
待邢夫人打发了丫鬟退下,陈斯远这才问道:“四哥儿呢?”
邢夫人不无得意道:“一早儿琥珀来,说是老太太想了,让奶嬷嬷抱着四哥儿过去热闹热闹。”顿了顿,邢夫人撇嘴腹诽道:“也不知老太太怎么想的,心下不待见我,这会子又念叨起四哥儿来了。”
“隔辈儿亲嘛……再如何说四哥儿也是亲孙儿。”
“嘁~”邢夫人撇嘴白了其一眼,暗道这孩儿是谁的你还不知道?
陈斯远打了个哈哈,转而问道:“昨儿个寻我何事?”
邢夫人道:“昨儿个他大发雷霆,说是老太太将迎春的嫁妆银子拨付了出来,转头却交给了凤姐儿采买。”
“哈?”陈斯远暗笑不已。“大老爷没去寻老太太絮叨絮叨?”
邢夫人鄙夷道:“他也就敢窝里横,又哪里敢当面儿说老太太的不是?”顿了顿,又道:“过后还跟我说呢,回头儿要寻了凤姐儿、琏儿来敲打敲打。”
眼看邢夫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陈斯远赶忙道:“这事儿你少掺和,二嫂子如今过得可不大好。”
“我瞧她这两日白里透红的,气色好得很,哪里就不大好了?”
陈斯远一噎,不禁蹙眉‘啧’了一声儿,这才将王夫人与凤姐儿的龃龉说了出来。
听闻陪房都被二房收买了去,邢夫人先是乐不可支,旋即又愁眉苦脸道:“大事不妙,来日这荣国府岂不要落在二房手里了?不行,回头儿我寻了他说道说道。”
陈斯远又是‘啧’了一声儿,低声说道:“也就是你还瞧不出来,明眼人谁不知宁荣二府如今都是空架子,全靠着二房大姑娘撑着门面,不然谁还当回事儿?”
邢夫人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泛堵。她自是知晓凤姐儿经手的事儿,自然也知道荣国府早就空了。大老爷袭着一等将军的爵儿,二房老爷不过是个五品学政,比照十几年前可谓一落千丈。
再看宁国府,如今只是三等将军的爵,还能传承一代,再往后若子弟无用,只怕爵位就没了。
所以陈斯远得空便与邢夫人说,如今贾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怕但凡生出点儿变故就要万劫不复。
邢夫人揪心半晌,暂且不去想爵位的事儿了,转而说道:“你那药酒果然有效?昨儿个他着了恼,连着饮了三盅也不见效用。”
许是大老爷身子骨好?
这话陈斯远自个儿都不信,谁都知道大老爷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若只是燕平王给的也就罢了,过后陈斯远可是寻了丁道简验证过的,那药粉的的确确是致人中风的毒物。
他便说道:“都说了莫要急切,难不成你想将我与二姑娘的婚事再拖延三年?”
邢夫人没了话儿,只得反过来哄着陈斯远。这哄着哄着,邢夫人渐渐就不规矩起来。饶是陈斯远心如止水也被撩拨得性起,当下笑着道:“你不怕被人听了去?”
邢夫人愈发肆无忌惮,媚眼如丝道:“听便听了,两个小蹄子哪里敢说出去?”
陈斯远却不敢,赶忙说道:“此间折腾起来也不大爽利,你得空往园子里去,到时咱们再好生私会。”
当下擒了萤柔、亲了嘴儿,好一番轻薄,直待邢夫人遭受不住,陈斯远这才笑着起身别过。
邢夫人许是想的紧了,心下骂骂咧咧,当日便往玉皇庙走了一遭,与陈斯远寻机相见,自是狂风扫落叶、雨打烂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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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几日匆匆而过。
陈斯远这几日或闷头读书,或往园子里寻姐姐、妹妹说说话儿。李纨许是怕了,这几日一直没来玉皇庙。更稀奇的是凤姐儿,也不知这女人是怎么想的,一直也不曾来寻陈斯远。
陈斯远便暗忖,许是凤姐儿是等着信儿呢?下回月事若是不来,二人便相见争如不见,若月事来了……嗯,只怕还有的说呢。
这日赶上休沐,陈斯远辰时拾掇齐整,施施然离了清堂茅舍,往前头去借了马车便往燕平王府而去。
到得地方,陈斯远熟门熟路与门前侍卫扯闲篇,等了半晌,便有丁道隆笑眯眯来迎。
陈斯远上前厮见,丁太监竟凑过来搀扶,笑道:“孝廉莫要客套,前几日王爷还说了,亏得孝廉出的主意,这才让我家王爷在圣上面前露了大脸啊,啊?哈哈哈哈……”
陈斯远赶忙谦逊两句,这才随着热络的丁道隆往偏厅而去。
话说当日夺嫡时,燕平王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半大小子,既没添乱也没帮上忙,全靠今上打拼这才得了大宝。
二人一母同胞,天然就亲近,可于今上而言,燕平王更像是个有些不着调的小兄弟。也是燕平王年岁渐长,待过了而立之年,圣上这才将内府交给燕平王打理。
谁也不曾想到,燕平王靠着陈斯远的馊主意,竟接连立下大功。旁的且不说,单说铁轨一事,自圣上亲临视察之后,内府立马快马加鞭四下联络京中豪富。
这年头佛郎机大帆船不敢往吕宋来了,生怕遭了大顺水师劫掠。翻船贸易断绝,直接导致美洲白银停止输入。再加上扶桑也禁金银外流,所以大顺明面上有些货币紧缺。
可实际上呢?勋贵、豪右、巨贾、盐商,因大顺禁绝土地兼并,是以但凡赚了银子,纷纷埋藏起来。
比较有名的是山西商贾,将银子铸成大冬瓜,一个二百多斤,想偷都偷不走。
所以大顺实际情形是一边厢货币紧缺,一边厢大笔金银埋入土中不参与买卖。那些达官显贵也就罢了,商贾为何也要埋银子?
盖因这年头买卖扩张是有极限的,大顺幅员辽阔、通讯不便,这买卖扩张道一定程度也就到头了,再往后就涉及到边际效应:投入更多、产出更少。
大顺商贾虽不知这个词儿,道理却是懂的。加上投资无门,这白花花的银子只得埋藏起来,留给后人花用。
此时内府忽而抛出债券,允诺年息五分,五年结清,燕平王仗着胆子先行发售京师往通州的,后来发现门庭若市,紧忙又发行了京师往西山的铁轨。
这二者总价才多少银钱?燕平王前几日大醉一场,过后一盘算,累计收了一百五十多万两银子!
燕平王吓得一脖子冷汗,转天一早儿就进宫请罪去了。也亏得圣上给兜底,不然堂堂燕平王只怕就要改行扎火囤了。
听丁道隆唏嘘不已、与有荣焉地说完,陈斯远一拍大腿道:“王爷怎地这般保守?若依着我,有银子就收,收完继续修铁轨。通州往津门冬日行路不便,何不干脆修一条京津铁轨?”
丁道隆眨眨眼,哭笑不得道:“孝廉快莫说笑……这都让我家王爷夜不能寐了,倘若敞开了收,只怕王爷连饭都吃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