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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永元十二年

    永元一十二年,

    皇帝在经历了些许的铺垫后,开始推广格物之学。

    世人对此很是惊讶,靠解读经典获得富贵的经学家们,蠢蠢欲动的想要说些反对的话。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

    格物之学只是“技”,而他们所学所知的乃是“道”,二者之间,并没有额外的矛盾与冲突。

    但这这件事情,到底是跟学问有关,跟话语权有关的。

    先前的天子利用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将释经权收为朝廷所有,本就让天下的儒生们感到不满。

    如今天子要在这样的基础上,从上而下,由“道”至“技”的展开新的改变,不免让经学家们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所以他们想要杠上一杠,试探下皇帝的态度。

    万一还能把释经权撕扯下来一点,重新化为自家的特权呢?

    可惜,

    这样的波澜还没来得及掀起,让漂浮于水面上的船只生出几分荡漾,皇帝的新命令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在前脚宣布,要给太学生们增添几本格物之书后,

    皇帝又下旨,要按照地方人口来确定举孝廉的数量。

    在此之前,

    大汉举孝廉多以郡国为基本,令当地长官各自推举。

    然而九州郡国之中,自有户口多寡之分。

    人口少的郡国举孝廉一名,

    人口多的郡国仍举孝廉一名,

    相较之下,难免有不公平的意味在。

    皇帝为了展示自己的求才之心,同时也为了让天下苦读五经多年的儒生减少对格物的抵抗,便宣布以二十万人为基础,多者多举,少者少举。

    若有郡国人口连二十万的标准都达不到,那便延长推举的时间,改一年一举为两年或者三年一举。

    而对于人口更加稀少的边境之郡,皇帝则更施以宽容,只以十万为基,其余同上。

    虽然总数还是很少,但对比起以前,到底是放宽了一些。

    边境偏远之地更是因皇帝的仁慈,对之称赞连连。

    除此之外,

    皇帝还下令针对各地孝廉、太学生们展开分科考试。

    前者有常规旧制可循,

    毕竟皇帝也不会蠢货,地方推举谁便任用谁。

    在授予孝廉官职之前,考察才学禀性,是必然的道理。

    如今不过是划分的更加细致,考察的更为严格罢了。

    而对太学生们,则是将今汉原本两年一考的制度,改为半年一考,五经格物,不会放过其中一门。

    等其人结束学业之时,朝廷则会根据对方总体成绩,决定是否授官。

    若三次考核不通过,则要除其学籍,遣回家去。

    这让某些凭借家世先祖入学,只想混个学历的学子哀叹连连。

    其中几个认识张衡的,还专门跑到他家中哭诉:

    “你已经有了前程,为什么还要祸害我们呢!”

    真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替死鬼要抓是吧?

    投身土木工作没多久,便已经被太阳晒出满脸火热的张衡对此只是摸了摸脑袋,不敢吱声。

    他也没想到,

    只是在拜见天子时,说了些有关太学风气懒散怠惰的话语,便引来天子如此铁腕的整顿。

    不过这样也好,

    自章帝白虎观辩经收权之后,自认天下学问皆以朝廷为首,难免放松了对太学的关注。

    及至窦太后临朝称制,窦氏子弟狂野放纵,更使得太学风气败坏,师生中多有钻营苟且而疏忽学问者。

    如今加强管理,纠正风气,还不至于败坏太学这座为国储才的学府的名声。

    而皇帝的强硬推行,更是让太学生在之后不敢再发怨言。

    他们只能含着泪读更多的书,做更多的题,在一场场考试中卷了又卷。

    当然,

    这样的苦难,

    仁慈的皇帝不会强加同样在太学读书的留学生们身上。

    像匈奴、乌桓等头人首领之子,仍旧可以延续先前的习惯,畅读诸子的文章,探究其中的义理。

    考试也只需要在结业之时,参加一次即可。

    反正在将蛮夷教化成人,完全熔炼为诸夏的资粮前,他们还是多学点道德典籍吧。

    何博听说了他的举动,也忍不住咋舌起来。

    他对西门豹说道,“希望他不是真的第二个晋悼公吧!”

    虽然鬼神可以通过窥探人体内的生机,来推测其寿数。

    可有些病症来的又急又猛,既超乎凡人的预料,也会让鬼神感到无奈。

    天底下这么多生灵,

    前脚活蹦乱跳,后脚嘎嘣就死的,也不在少数。

    只能说世事无常,自然总喜欢给人开玩笑。

    西门大夫则回道,“刘肇的祖先们最近可是常为之祈祷,祝愿其长寿的呢!”

    治国至今,

    刘肇的才能已经显露无疑,

    他经历了后宫朝堂的诡谲,却仍愿意用堂皇大道来对待治下的子民,用清醒的头脑来为中原规划未来,更是让其祖先赞不绝口。

    曾被父祖嫌弃“轻易处置立储之事”的章帝刘炟,更是挺直了腰板,声称自己比祖父的眼光还要长远,决心还要坚定——

    哼,

    刘肇三岁的时候,他就一眼断定这个孩子未来不凡,

    哪里像祖父那样,废立太子要权衡数年光阴,在两个女人与其家族之间徘徊。

    “他怎么这么勇?”

    当时瞧着刚刚发完豪言壮语,随后便被闻讯赶来的父亲镇压的章帝,上帝还十分疑惑。

    好在有热心肠的刘老三解释道,“跟窦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气的脑子都快没了。”

    生前做过皇帝的刘炟,怎么受得住后宫女子的气?

    对梁宋两位贵人,他是有愧疚的,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可窦氏生前的风光,皆源于自己。

    章帝如何能忍受对方锋利的言辞呢?

    何博听了,便更惊讶了。

    他询问刘老三,“我这个上帝都不清楚他们家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刘老三于是叹息一声,“无聊嘛!”

    他去凑嬴秦先君的热闹,会被经验丰富的始皇帝用竹竿直接从墙上挑下来;

    去看新夏两朝先帝们的乐子,也会被开创太平道的大贤良师率领渠帅们镇压。

    如此,

    他就只能从子孙后代这边,打发下时间了。

    “村口的猫狗大战你这就看腻味了?”

    “别提了!”

    “嬴沣那老小子心偏得很!”

    “说好不插手这场恩怨,结果每次看到自己养的肥猫落了下风,就要抄起棍子去帮忙……”

    那姿态可像极了始皇帝戳自己时的样子!

    搞得汉太祖看狗打架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上帝便“哦”了一声,安慰刘老三说,“没关系,我是能到处跑的。”

    生性豁达的汉太祖一下子都给他整无语了。

    何博看到对方惊讶的样子,哈哈大笑两声,随后溜走了。

    现在跟西门豹说起刘肇的事,他回忆了一番今汉诸帝的期待后,只笑着说道,“若祈祷有用,诸夏就得变成身毒人那样子喽!”

    天底下谁跟身毒人比修行啊?

    那可是能用种姓制畅爽数千年的存在。

    西门豹却摇了摇头说,“也有可能是殷商那样。”

    祖宗只是个牌位的时候,

    殷商都能动不动祭个羌过去。

    若祖先真的有灵起来,

    想来当今正在大汉西边折腾的羌人,早就得被祭绝种了。

    指不定为了给祖宗找点又新鲜又纯的货,殷商的勇士也会大步的走向域外,开辟一条不同于丝路的“祭品之路”。

    何博没想到稳重的西门大夫会突然讲这么一个地狱笑话,当即配合的拍手大笑起来。

    “这么一想,万一殷洲的商朝遗民,就是为了给祖宗寻找新祭品而跑过去的呢?”

    “你可以等新乡的使者再度到来后,向其询问这件事。”

    “那可有的等了!”

    大洋遥远,新乡的联系总是断断续续。

    好在漂流瓶一直没有断过,能让西岸的上帝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

    前些年,

    北殷洲迎来了一场剧烈的风雪。

    狂风卷着白雪翻越了为新乡的君子们提供庇护的山脉,覆盖了北部的诸多城邑。

    新乡国力因此大伤,被迫放缓了向南方前进的步伐,转而去赈济灾民,缓解损失。

    可想而知,

    在灾祸带来的疤痕被抚平之前,新乡是没有精力乘船跨海,来中原朝拜天子的。

    而想到遥远的新乡,

    上帝便跟着想起了其他的地方人与事。

    于是何博转身来到了大鲜卑山下,见到了已经萎缩成一个小老头模样的医者。

    他见老头还是一副朴素的姿态,就问他道,“皇帝不是赐给你许多财宝吗?”

    “那个出使的家伙没交给你吗?”

    老头无所谓的说道,“草原上的东西就这么多,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换些实用物资过来。

    衣食足才能知礼节,

    东西不够他怎么教化蛮夷?

    何博懂了他的意思,随后背着手在慕容部的地盘中逛了逛。

    见到那些已经不怎么扎小辫,把自己剃成个垂髫发型的鲜卑人后,他称赞起了医者的功绩。

    老头却忽然伤感的说,“我也就这点功劳了。”

    “不能为出生长大的家国贡献力量,只能窝在偏远的角落里耕耘……唉!”

    “而且听您先前告诉我的,有关中原近些年的事情,想来燕国的覆灭,马上就要到来了。”

    诸夏君子从来不会安于现状。

    进化到大汉版本的眼下,更是拥有着横扫一切,统御星河的气魄。

    他们不会忽略辽东这片可以开发耕耘土地。

    作为黄巾军后代的燕国不能将之治理好,安抚辽东的百姓,

    那大汉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医者对此很是惶恐。

    他担心自己过去幻想的画面变成现实:

    那明明因万千民众理想而建立起来的燕国,

    最终因人心中不可言说的阴暗欲望而轰然倒塌。

    而后人又会如何记载关于这个国家的历史?如何评价那最初的建设者?

    那短暂的六十载国祚,

    只运行了一甲子的共和,

    会被后人讥笑为异想天开的妄念吗?

    若千秋史册只有批判和嘲笑,

    那还会有后来者,踏上这条只开辟了一点,便中途崩溃的道路吗?

    即便早就与孙恩这位先贤有过交谈,

    即便自己也早已找到了合适的道路,做着合适的事情,

    但年纪到了这样的地步,心肠总是不够坚硬,想法难免反复。

    他当年安慰自己的话语,

    先贤当年的告诫,

    在国家崩塌的现实面前,竟显得那么无力。

    何博没有顺着他的忧虑安慰他,只是指着脚边的青草说,“多柔弱啊!”

    “谁来了都能践踏,一阵风也能吹的弯下去,一片雪就可以让其消失在空中。”

    但种子还会接着发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生活在那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的人,又如何能想象到如今的世界呢?

    “……父亲!”

    当何博与老者相对无言的时候,一个头戴步摇的少年郎乘着骏马而来。

    他从马背上跳下,小跑着来到老人身边。

    这是医者同他那位雄壮妻子生下的孩子。

    那便宜的大舅哥没有撒谎,他妹妹的身体的确够结实,

    成婚没多久,医者就被她榨出了种子,然后顺利生下了面前的少年。

    而“慕容”这个姓氏,也是老来得子的医者在欢喜之时,脱口而出定下的。

    那一步一摇的饰品,很得这支鲜卑部族的喜爱。

    他们用自己的语言称呼步摇这来自于中原的装饰,发音便接近于“慕容”。

    喊的多了,

    佩戴的也多了,

    其他部族的人也慢慢用“慕容”来指代他们。

    最后,

    则是由充满智慧的医者,从繁杂的文字中选出寓意美好的两个字,组合成可以解释为“慕二仪之道,继三光之容”的全新姓氏。

    “你怎么来了?”

    “你舅舅不是让你去帮忙清点牛羊的数目吗?”

    “我一下子就点完了!”少年爽朗的说道,“现在舅舅让我喊你过去吃烤羊呢!”

    医者应下,随后想着叫上何博一块享用草原上的美食。

    结果转头一看,先前还在与自己说话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于是他摇了摇头,让儿子搀着自己趴到马背上,慢悠悠的赴宴去了。

    只是路上,他总忍不住回头眺望东方。

    少年知道他在看什么。

    “父亲!”

    他忽然开口道,“等以后我有能力了,一定会跨过大鲜卑山,带你回去看看的!”

    “到时候我带着娘、兄长,还有舅舅他们,都去辽东那边,看看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地方!”

    医者只当他在安慰自己,随口笑道:“那好那好!”

    “不过辽东是农耕的地方,你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

    “大不了学嘛!”

    少年砸吧了下嘴说,“我觉得种地也很好的。”

    “我还想吃稻米,喝面汤来着!”

    何博来拜访的时候,偶尔会带一些土特产过来。

    要么是产于山林间的滋养圣品,

    要么是医者在草原上根本接触不到的家乡食物。

    前者会被医者半推半就的收下,

    后者则是会被他分享出去。

    毕竟他的后代虽然长在草原,可却不能忘记祖地的味道。

    因为总有一天,

    诸夏的后代会回到诸夏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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