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去匆匆的宫人,永宁帝无比怀念当初的旧部。
尽管那些人能力都不怎么样,经常把事情搞的一团糟,最起码人家忠心。
甭管惹出多大的麻烦,都会和他一起面对。
再看现在这帮宫人,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一句,唯恐不小心惹祸上身。
重新登上了皇位,除了名头发生变化外,本质上他还是被软禁的“笼中鸟”。
区别在于被软禁的地方,从延寿宫变成了养心殿,档次更高级了一些。
除了必须出现的朝会,其他时候他想要见朝臣一面都难。
百官都不让他见,外戚勋贵就更别想了。
宫中的守卫,也从勋贵子弟,换成了施家的人。
这帮辽东兵可没那么守规矩,凌辱宫女的事情时有发生,把皇宫搞的乌烟瘴气。
“陛下,节哀!”
“太子今日贪玩,不幸落水身亡。”
收到这个噩耗,永宁帝整个人都不好了,指着施靖风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贪玩,落水身亡”,这样的解释,纯粹是在侮辱智商。
一国太子身边可不缺人伺候,那么多宫女太监跟着,还能让太子落水身亡?
自古以来发生这种变故,有且只有一种可能——有人需要太子落水身亡。
事实上,一切的悲剧从永宁帝复位开始,结局就提前注定了。
施家发动军事政变,把福安帝从皇位上赶了下去,岂会留着这个隐患。
纵使施家高层不在乎,下面的官兵们,也担心未来太子继位发起清算。
毕竟,施家现在虽然造反,但终归是打着永宁帝的旗号,还留下了一层遮羞布。
没有捅破最后的窗户纸,那就存在着回旋的余地。
为了争取人心,施靖风在明面上,可是一直以忠臣自居。
尽管表演的有些拙劣,到处都是破绽,可依旧在努力扮演“忠臣”。
“乱……”
一个乱字,耗尽了永宁帝最后的力气。
“陛下,现在心情不好,想骂就骂出来吧!
若是上骂几句,您的心情会好受一些,老臣能够担待!”
施靖风笑着说道。
外界骂他乱臣贼子的人多得去了,也不在乎再多永宁帝一个。
反正骂的再欢,也不可能传出去。
选择对皇太子出手,他做好了同永宁帝决裂的准备。
确切的说,双方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当初打着永宁帝旗号起兵,纯粹是为了政治需要。
太和殿上的那场杀戮,断了施靖风传檄而定天下的可能,永宁帝的政治价值大减。
价值决定待遇。
既然永宁帝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他自然不会像之前那么客气。
“你……”
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嘴上永宁帝却怎么也骂不出来。
从出生到现在,虽然经历了不少挫折,却也没有遇上这种场面。
哪怕前面被赶下皇位,朝中文武百官在明面上,也给了他体面。
受委屈主要是被软禁之后,不过那会儿也不会有大臣跑到他跟前,主动找刺激。
“看来陛下也认同我的做法,这下老夫就放心了。
劳烦陛下手书一封圣旨,讨伐南方各省的不臣乱党!”
施靖风大大咧咧的说道。
主动跳出来刺激永宁帝,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当年受到的委屈,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驯化傀儡。
不奢望永宁帝真心实意的配合,只要让这个傀儡皇帝畏惧他,不敢拒绝他的命令就行了。
搁在几年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怎奈软禁深宫的岁月,早就抹平了永宁帝的傲气。
现在人还活着,但那个满腔热血的皇帝,却早就死在了深宫中。
“休想!”
永宁帝果断拒绝道。
尽管在他眼中,南方各省那帮官员,也不是什么好货。
可对比眼前这乱臣贼子,还是能够算得上忠义之臣。
“陛下,三思啊!”
“如果拿不到手书,微臣就只能派人把皇后、贵妃们都请过来,当着您的面聊聊。”
施靖风一脸淡定的威胁道。
虱子多了不痒。
外界都说他夜宿龙床、淫乱宫廷,他不介意变为现实。
没有付诸行动,主要是怕刺激的太狠,永宁帝想不开自己抹了脖子。
皇帝的政治价值再低,那也比没有的好。
真要是弄死了永宁帝,天下各方势力的勤王积极性,最少能增加十倍。
“尔敢!”
嘴上叫嚣的厉害,心里却虚的不行。
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永宁帝只剩下最后的尊严。
倘若再次被践踏,他真不知道靠什么活下去。
没有找机会自杀,一方面是怕死,另一方面则是对勤王大军抱有期望。
倘若勤王大军平定了叛乱,他依旧是大虞朝的皇帝。
大不了让勋贵和外戚组阁,自己让出主导权当一个闲散皇帝,江山终归是他姬家的。
反正他还年轻,未来能有新的儿子,可以继承他的大统。
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他的期待值已经大幅度降低,只要江山社稷能够延续下去,其他问题一切好商量。
如果不是辽东镇搞的太不像话,他都准备和施家合作的。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想法,从今天开始,双方再无妥协的可能。
现在他能够做的,就是想办法麻痹叛军,等待勤王大军杀过来。
“陛下,大哥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
仅仅只是一提督,怕是会令功臣寒心。
以微臣之见,非公侯不足以酬其功。
当今天下叛军四起,国事衰落,内阁制已经无法满足需求。
我看不如恢复丞相制度,让大哥替陛下总揽朝政,以便尽快结束乱世!”
见永宁帝有认怂的迹象,一旁的施靖林顺势开口道。
既然是学习曹操,自然要跟着学全套。
丞相的标配,肯定少不了。
国人自古讲究名正言顺,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执掌朝政也存在障碍。
每次发布政令的时候,都只能用皇帝的旗号,这相当于在无形的加强皇权。
使用的次数多了,下面的人会习惯性听皇帝的命令,这显然不是施家能够接受的。
内阁制度下,掌权者数量又太多,不适合加强集权。
“丞相”,这一古老职位,无疑是最好的最好的选择。
本来这种事情,应该在朝会上提出来。
怎奈有前面的经验教训,施家也有些怕了。
万一朝堂上还有忠臣,看不惯他们的做法,在关键时刻跳出来砸场子,那又是一场闹剧。
频繁发生变故,相当于告诉外界,他们对朝堂缺乏掌控力。
“你们都想好了,那就自己拟旨好了。
玉玺就在尔等手中,自己盖上大印即可,何必来问朕呢!
反正都要干,干脆一次到位,也别封什么公侯了。
直接封王加九锡,领太师、丞相、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剑履上朝,入朝不拜,出警入……”
永宁帝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次又一次的逼宫,这帮家伙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废内阁改立丞相,看似是简单的政治体系调整,实际上却是对皇权的又一次打击。
索性就玩个大的,把施家想要的全部扔出来,看他们敢不敢接。
“哈哈……”
“多谢陛下的厚爱,授予老夫丞相之职即可,其他的暂时不用!”
施靖风果断拒绝道。
这些谋朝篡位的流程,前辈们玩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出现就和乱臣贼子画等号。
以施家目前的实力,还没有能力和天下各方势力为敌。
一旦提前向外界昭示野心,南方那些磨磨蹭蹭的勤王大军,恐怕立即就会向京师杀来。
……
南京城。
随着各路勤王大军的抵达,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尤其是秦淮河上的风月场所,更是车水马龙。
各省的地方将领,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许多人一进去就被迷花了眼。
除了红灯区的生意好,城内的大小赌坊,也赚的盆满钵满。
在繁荣的背后,也带来了一系列治安问题。
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
偷鸡摸狗,奸淫掳掠,也是时有发生。
面对这些军头,地方衙门根本不敢管,也没有能力管。
“诸位大人,这些案卷,全是勤王大军引发的。
在民间勤王大军,都被百姓们称为‘匪军’,大家恨的咬牙切齿。
倘若再不约束军纪,恐怕不等大战爆发,应天府就先被折腾废了!”
巡抚庄元嘉愤愤不平的说道。
客军的军纪差,他是早有预料,万万没想到差到了这份儿上。
下面的官吏天天过来告状,他这巡抚还亲自派人去交涉过,结果还是收效甚微。
“兵部已经严令各部,不得擅自离开营地,怎奈那群丘八阳奉阴违。
嘴上答应好好的,一转眼就抛之脑后。
下个月汉水侯就到了,到时候勤王大军就会开拔离开,且先忍耐一二吧!”
兵部尚书史清尘一脸为难的说道。
不是他不想约束军纪,纯粹是军纪约束不下来。
各地的勤王大军,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就连主将都无法完全控制队伍。
想要杀鸡儆猴,又担心引发哗变。
“史大人,我们能假装看不见,但是百姓受不了啊!
继续放任这群家伙,早晚会惹出大乱子来。
越是大战爆发在即,就越需要约束军纪。
现在这样子,活脱脱一群乌合之众。
到时候上了战场,不仅无法帮忙,反而有可能拖联军的后腿!”
布政使郑宗翰跟着争取道。
六部高高在上,可以不在乎民间的影响,他们这些地方官不行。
放任这些军头搞事情,不光影响他们的声誉,更是影响到了大家的财路。
刚开始只是争风吃醋,袭扰普通百姓,现在已经恶化到在城外劫掠商队。
如果不是本地驻军插手,连秦淮河上的花船,都要被他们抢了回去。
遇到了事情不上,反而要人家花重金,请本地守备军出手。
长此以往下去,城中的商户都跑去给军方交保护费,谁还理巡抚衙门啊!
“以六部的名义,发一封措辞严厉的公文。
倘若他们还是屡教不改,那就抓几个领头的杀鸡儆猴。
其余人的犯罪证据,巡抚衙门一并搜集起来,回头交给汉水侯处理!”
刑部尚书安敬之顺势提议道。
这些勤王大军代表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身后各省的政治力量。
南京六部出面解决,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帝国分裂。
可是放过这些家伙,他又心有不甘,索性就选择麻烦转移。
既然李牧是联军的统帅,那么承担整肃军纪的活儿,也是顺理成章。
下面的那帮丘八敢和他们闹,但绝对没底气和汉水侯闹。
真要是有人不知死活,无非就是多砍几个脑袋。
“不妥!”
“把麻烦全部丢给汉水侯,这显得我们太过无能。
我看还是先召集军中诸将,向他们阐明利害关系。
如果有人不知死活,那就杀一儆百!”
史清尘果断拒绝道。
活儿全部推给汉水侯,他们确实不需要得罪人,也不用承担政治风险。
可这么一来的话,一番整顿下来,各路勤王大军都成了汉水侯的兵。
不是他小人之心,纯粹是为了防微杜渐。
历史的教训,属实太多。
纵使汉水侯没有想法,谁能够保证下面的人,也全部忠于朝廷啊?
万一有几个想法的,直接私底下串联玩一出皇袍加身,那可就完犊子啦!
“史大人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万怀瑾一开口,众人纷纷点头默认。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一点即透,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现在是最需要团结的时候,怀疑汉水侯忠诚的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最关键的是大虞朝,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想要平定乱世,重塑皇朝的威严,唯有依赖汉水侯。
甭管李牧是否存在想法,现在大家都需要他这位汉水侯忠于朝廷。
在这种敏感时刻,大家只会极致的吹捧,把他塑造举世无双的大忠臣。
依靠塑造的道德枷锁,约束李牧的行径。
除非李牧真的流露出篡虞自立的野心,否则任何怀疑他的想法,都是不被允许的。
……
海面上,独属于李牧的军旗,正在迎风飘扬。
站在夹板上,眺望着远方飞过的海鸟,李牧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年头海上长途行军,可是一件苦差事。
哪怕士卒们都接受过专业训练,沿途还能靠岸补给一些瓜果蔬菜,大家的状态还是受到了影响。
士卒们状态受影响,他这位主帅也没能例外。
别看他南征北战多年,实际上吃的苦头并不多。
上一次海上行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
自从入主安南之后,后续的一系列的对外战争,李牧都是坐镇中枢。
具体的行军打仗,早就放权给了麾下的部将。
靠着虐菜鸟积攒经验,着实培养出了不少人才。
不过因为一直打顺风仗,没有遇到过硬骨头,麾下将领的能力成长到了哪一步,暂且还是一个谜。
“侯爷,算算时间的话,船队明天就能抵达松江府。
您看大军是直接去南京,还是就地驻扎,等待勤王大军抵达啊?”
兰林杰开口询问道。
这次北上勤王,李牧妥妥的联军总盟主。
相当于十八路诸侯讨董时,袁绍的超级加强版。
年少封侯,坐镇南疆十余载,天下公认的第一名将。
各地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敢与之争锋的。
“主力留在松江府休整,带上一营之兵和我上南京,亲自去把勤王大军带过来。”
李牧想了想说道。
各省的勤王大军,汇聚了十几万大军,真正有战斗力的却没有多少。
南京六部新编的部队,同样不堪大用。
最有战斗力的,还是从北疆调过来的两镇兵,加上当年留守的云向文所部。
这三个不满编的镇,全是他的旧部,指挥起来不会出有障碍。
有这些人支持,其余的勤王大军,就翻不起大浪。
南京六部配合还好,如果有人敢搞事情,他不介意先进行一场内部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