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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悲语问颦卿

    荣国府,荣庆堂。

    宝玉看到王熙凤在场,本来就已心虚三分,见她偏又提荷包之事,更是心惊肉跳。

    心中满溢悲哀不平,自己不过和个丫头玩弄,而且还是外家的,与凤姐姐又不相干。

    她居然这么死抓住不放,都是一家子亲戚,相煎何太急,何至于此。

    世人怎么都是如此,莫非他们的心都是黑的,像是自己这等情怀,当真就无容身之地?

    袭人听王熙凤突然提到荷包,便知她不怀好意。

    二奶奶多半看出二爷的心思,担心他在老太太跟前纠缠,让老太太挽留他在西府。

    这才出言恫吓,绝不会让二爷如意,大房既这样厌弃二爷,二爷何必还死乞白赖留下。

    袭人见宝玉神情窘迫,被王熙凤言语吓住,呆傻脸红,神情憋屈,一时说不出话。

    她知宝玉因搬出西府,原本心情就极苦痛,这会子被王熙凤挤兑,要是发起疯病,可就难以收拾。

    自己和宝玉一起入荣庆堂,真要生出事情,太太必定怪到自己头上。

    ……

    连忙说道:“都是我做事不小心,没管好二爷随身物件,也亏林大娘拾到。

    哪里能劳烦二奶奶派人来送,等二爷搬去东院安置好,我自己回来取便是。”

    王熙凤听了袭人之言,话中点出搬家之后,知她明白自己敲打。

    心想袭人倒也识相,想到那日她替宝玉求情,倒可惜她跟了宝玉,便不再多言。

    贾母听王熙凤话语深幽,宝玉脸色惊慌,袭人急忙找补,断定这荷包大有文章。

    再想起方才鸳鸯之言,便知背后必有不洁之事,深宅内院历来最是忌讳。

    当年贾家就出过这等事,惹出多大的乱子,贾母至今心有余悸。

    如今牵扯到自己宝玉,凤丫头言语敲打,儿媳妇急匆匆挪走宝玉,各自讳莫如深。

    贾母便知此事绝小不了,她哪还敢人前戳破,只求先糊弄过眼前,事后再做打算。

    ……

    贾母脸上带笑,说道:“宝玉,你如今也长大了,这会子搬去东路院,预备着成亲立家,这是一桩喜事。

    回了东路院记着孝顺老爷太太,多花些心思读书,别惹你老子生气,如此我就放心了。

    我虽也舍不得你,但是儿郎成年,哪能一直圈在身边,左右东路院离西府,不过车轮子滚两圈的事。

    你来看我和兄弟姊妹,也极其轻便的事,如今时辰快到了,你收拾东西要紧,我让翡翠跟去帮你归置……”

    宝玉见老太太话语虽热络,却不说半句挽留的话,像巴不得自己早些搬走。

    宝玉心头如遭重锤,为何都这般无情,满腔酸楚翻涌,心肝儿欲碎。

    虽有一肚子火热话语,但王熙凤在旁虎视眈眈,他那里还敢放肆。

    要是惹恼了王熙凤,她必要扒光自己脸皮,戳破自己丑事。

    宝玉虽然行事荒唐,但并不是真正痴傻,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袭人见宝玉听了贾母嘱咐,脸色哀伤,呆呆傻傻,担心他又出幺蛾子,连忙拉了拉他衣袖。

    宝玉这才回过神,知道此事无可挽回,不好多吃眼前亏,只好对贾母应付几句。

    袭人见场面糊弄过去,便带宝玉回去操持,她只想尽快搬出西府,也好了结这段要命是非。

    ……

    荣国府,宝玉院。

    宝玉跟着袭人和翡翠,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子,想到自己从小在西府长大,享尽国公府邸的富贵荣耀。

    自己从落地之初,便是衔玉而生,尊贵奇异,人人夸赞,众星捧月,逍遥十几年,如今想来当真受用。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必定会永远过下去。

    与姊妹们日日欢笑,让林妹妹宝姐姐等闺阁翘楚,终生只懂自己的好处,旁人皆是废瓦脏土,不值一提。

    等死了让她们眼泪来葬,才配得上自己一腔清白,才不负这一生。

    没想自从贾琮在家里冒头,整日鼓捣读书仕途之业,引得众人都说他好。

    让自己这等清白卓绝之人,无人赏识,明珠暗投,一汪明月只向沟渠,天下至疼至悲之事,莫过于此。

    上天这般折腾自己,竟然还嫌不够,还将自己逼出西府,去那窘迫逼隘的东路院。

    那地方怎比上荣国正府,枉费自己国公子弟正经出身,更不用说老爷日日盯着,还不知如何被作践死……

    ……

    宝玉坐在正房之中,想到伤心之处,心如刀绞,愁绪满怀,悲从中来,暗自垂泪。

    他只坐下伤怀片刻,院门口狗撵般涌进人,林之孝家的带三个丫鬟并两个婆子,风风火火进来。

    袭人见了心中苦笑,这些人昨日便来给二爷收拾家当。

    这会子二爷刚离荣庆堂,凳子都还没坐热,便把她们全招来了。

    定是二奶奶给她们传信,竟火燎燎到如此境地,二爷在西府多待一刻,好像都是不成了……

    林之孝家的见宝玉坐在堂屋,在那里伤心落泪,胸口一阵膈应。

    这二爷在耳房淫玩丫鬟,来劲得乐,不知羞耻,坏了满府女人名声,这会子装什么漏勺,哭天抹泪给谁看。

    她对丫鬟婆子说道:“你们都给我利索些,赶紧把二爷的行李,搬抬装箱,归置妥当。

    要是误了二爷搬家吉时,二奶奶可要揭你们的皮!”

    林之孝家的话音刚落,几个丫鬟婆子追兔撵狗一般,各自涌入房间,

    昨日帮着行李装箱,她们都知东西所在,搬抬起来十分熟稔。

    只是架式颇不雅观,看着急哄哄一片,像是抄家撵人似的,里外透着丧气。

    袭人听了这些散话,满怀苦涩,也怪二爷做事说话,由着自己心思,里外得罪人,如今这么不让人待见。

    只是宝玉搬回东路院,板上钉钉之事,袭人恨不得早些搬走,省的在这里看人脸色。

    她叫上彩云、春燕、佳惠等人,指派另外几个丫鬟婆子,将宝玉及各人行李,运到二门外装车。

    ……

    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听着来人不少,却是轻盈优雅,不像丫鬟婆子步声急促。

    正在垂泪的宝玉心有所感,一下便站了起来,今日本是悲怆至极,唯独一事令人期待。

    这该是他最憧憬的戏码,他翩然走出房门,果然看到迎春、探春、湘云等人进来。

    宝玉心中陶醉,这家中还是姊妹们贴心,果然都来送别自己。

    他还看到迎春手上牵着惜春,小姑娘打着哈欠,像刚从被窝被人跩出来。

    史湘云身后人影晃动,出来的竟是薛宝钗。

    宝玉心神俱醉,圆脸溢满笑容,悲怆一扫而空,欢声说道:“宝姐姐,你也来送我。”

    宝钗见宝玉神态痴迷,双眼发亮,喜笑颜开,心中忍不住打颤,下意识后退一步。

    微笑说道:“宝兄弟迁居大喜,我自然要来送的。”

    其实按着宝钗的心意,她不愿意沾惹宝玉,想到他荒唐无聊做派,心中便不自在。

    只是两家是姨表至亲,薛家能寓居贾家,根源上是因王夫人,宝玉搬出西府,情理上要来相送。

    旁人可以不露面,宝钗如果也不过来,必定要留下话柄。

    ……

    只是宝钗和姊妹们同来,宝玉对迎春等人,都是寻常脸色。

    唯独见了自己,欢欣雀跃,眼跳眉动,满眼情欲,半点不知避讳。

    宝钗心中有些羞耻,有些后悔为何过来,言语应付几句,便装作和探春说话,不着痕迹避开宝玉。

    迎春见宝玉对宝钗的神情举止,轻浮跳脱,目光放浪,很是膈应不喜。

    她多少知道宝钗心思,虽这事还是没影的,却对宝钗另眼相看,爱屋及乌,心有维护。

    其实按她心底意思,今日本也不想过来,只是自己兄弟绝不会来,再说年头访客也多。

    自己如也不来相送,显得大房太过冷淡,人前太着痕迹,内外易留下话柄,总要给大房做个面子。

    再说兄弟和二老爷连着情分,还要顾着三妹妹的脸面,迎春即便心中不喜,也是要过来的。

    今日早起之时,顺便将惜春叫醒,让小丫头一起陪着,同来充充场面。

    ……

    惜春正是嗜睡年纪,大早被迎春弄醒,原本不想起床,迎春说琮弟不喜欢懒丫头,她才勉强起床。

    此时正有些起床气,听到宝玉咋咋呼呼,正在嫌弃吵闹,被迎春捏了下小手,顿时有些来劲。

    皱眉说道:“二哥哥,我们姊妹都来送你,你怎么和宝姐姐招呼,理都不理我。

    难道我就这么不好,半点也比不上宝姐姐,你倒说说是什么道理?”

    宝玉原本还想和宝钗搭讪,被惜春歪着小脸质问,多少有些尴尬。

    连忙赔笑道:“四妹妹自然最好的,多谢你也来送我,二哥哥很承你的情。”

    惜春大言不惭,说道:“你知道就好,为送你我起了大早,又是穿衣又是梳头,如今还困觉呢。”

    宝玉被惜春一顿打岔,再和宝钗亲近说话,便再不得便利。

    他在姊妹中看了一圈,虽没有看到贾琮身影,但他半点都不在乎,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是也不见黛玉身影,宝玉心中一震,泛起满腹委屈,连宝钗相送的欣喜,瞬间也一扫而空。

    搬离西府的悲怆,重新漫上心头,颤声问道:“怎么不见林妹妹过来?”

    ……

    史湘云见宝玉神情悲恸,忍不住皱眉,二哥哥都娶媳妇了,还整日瞎惦记。

    做出这般嘴脸,哪个看不出来,风声传到林姐姐耳里,只怕一辈子都躲着他。

    湘云心直口快的性子,她和宝玉都在贾母身边长大,一向对宝玉直言不讳,日常怼脸吵架常有的事。

    心中觉得不妥,就要张口说话,但觉得这些话难听,又咽回了肚子,只是暗叹了口气。

    探春见宝玉这等嘴脸,实在太过明显,心中颇为无奈。

    迎春说道:“今早工部火器司副监刘大人上门拜会,他不仅是琮弟的副手同僚,也是私交极好的至交。

    琮弟自然要亲自接待,不能来送宝兄弟迁府,刘大人这回是携夫人同来。

    林妹妹要帮着接待女眷,所以不好来送你,左右到正月十五,西府要摆家宴,姊妹还能见面。”

    宝玉听了此话,脸色苍白,原来不是林妹妹不送我,是贾琮这禄蠹荒唐,竟让闺阁女儿,帮他接待官宦女眷。

    他自然沉浸仕途也就罢了,还一心把姊妹都熏臭,让林妹妹这样女儿家,和他一起沉沦,他安的什么心!

    忍气说道:“林妹妹还没出阁,正经千金小姐,怎么能接待外客,二姐姐是当家姐姐,帮琮兄弟接待才好。”

    ……

    探春一听这话,脸色微变,宝玉都要搬出西府,怎又说起胡话,临了得罪姊妹,当真是混了头。

    他都已定了亲事,还每日惦记旁人,怎么半点看不出,林姐姐对三哥哥的意思……

    探春正要拿话制止,迎春话意淡然,说道:“刘夫人出身扬州大户,父辈和林姑父有交情。

    两家有这等渊源,林妹妹才让我来送行,自己替琮弟接待女眷,这也是相得益彰之事。

    林妹妹出身官宦世家,她接待官宦女眷,可比我伶俐许多。

    宝兄弟和夏家定了姻缘,夏姑娘看着便极出色,我瞧着倒是羡慕。

    琮弟将来要是娶妻,我盼着也找个出色的,如有林妹妹一半得意,我也就心满意足。”

    ……

    探春一听这话,心中一沉,宝玉说话糊涂,这是惹恼了二姐姐。

    宝玉心中那点念想,哪个还看不出来,他不知二姐姐最护短,听了他的胡话,心中岂会自在。

    三哥哥请那个姊妹应酬女眷,哪里是宝玉管得着的,他竟当着二姐姐的面,指手画脚起来。

    ……

    宝玉听了迎春最后一句,心中如被雷劈过一般,满心都是那一句,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贾琮娶妻便娶妻,哪配拿林妹妹相比,简直岂有此理,我决计是不许的……

    一旁惜春挠了挠鬓发,神情纳闷,拿手指掰持,说道:“二姐姐,看你说的多麻烦,绕这么大圈子。

    三哥哥将来娶媳妇,要很出色,要很得意,就像林姐姐那样,让三哥哥就找林……”

    …………

    惜春话没说完,被探春伸手捂住小嘴,但旁人那个听不懂意思。

    众人见探春看向宝玉,神情十分担忧,也都顺着目光望去。

    只见宝玉脸色苍白,双眼呆傻发直,浑身微微颤抖,形容有些吓人。

    探春叫道:“袭人,袭人,物件都搬好了吗,你先过来一下。”

    袭人听出探春话音惊慌,连忙从房里出来,见了宝玉这等神情,不由下了一跳。

    说道:“二爷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已送到二门外装车。”

    探春说道:“二哥哥有些乏了,你们快扶他上车,去东路院安置下来,早些歇息才好。”

    袭人一下明白探春意思,她虽不知宝玉为何这等嘴脸,但今日是迁居之日,二爷又要闹事,可就难以收拾。

    再说袭人本就心虚,二奶奶还捏把耳房的事,要是这会子又出状况,让二奶奶误会二爷耍宝……

    袭人这会子拿定主意,不管是出于那种考虑,让二爷早去东路院才妥当。

    她急声叫来彩云,两人扶着宝玉出院子,脚步匆匆,连头都不会的。

    探春这才泄了口气,松开惜春被捂的小嘴,急匆匆跟着袭人出门,史湘云微一踌躇,也跟着探春出去。

    惜春撅着小嘴,不停嘟囔:“这个三姐姐真可恶,人家好好说话,干嘛堵我的嘴,我都还没说完呢。”

    迎春神情莞尔,说道:“小姑娘家家,什么话都往外秃噜,有些话不能乱说,也不怕惹事。”

    惜春颇不服气,说道:“二姐姐,是你说像林姐姐那么得意……”

    ……

    荣国府,内院门口,已停了四辆马车,后面两辆装满箱笼物件。

    宝玉几乎被袭人彩云架着走路,两人都娇喘嘘嘘,一直走出内院,各自都松了口气。

    宝玉神情呆傻,嘴里不停唠叨:“要像林妹妹这样出色,像林妹妹这样得意……”

    突然悲声嚷道:“袭人姐姐,二姐姐说贾琮娶媳妇,怎么能拿林妹妹来比,她也太不讲道理,我是不许的。”

    袭人见宝玉瞎嚷嚷,几乎吓得半死,这话被人听去,又是一桩是非。

    二爷到现在还痴心妄想,自己都是娶妻的人,林姑娘不管是谁的,都和二爷没关系了。

    她担心宝玉又说疯话,如今还在二门口,来往耳目可是不少,要是被人听了过去。

    再传到三爷耳朵里,又牵连林姑娘闺名,可是把人都得罪光了。

    连忙哄道:“这不过她们随口说的散话,二爷怎么还当真的,也真是糊涂了。

    二爷难道就忘了,上回姑苏林老爷来信,林姑娘满了及笄之年,就要接回姑苏婚配。

    怎么可能和三爷相干,况且三爷名气排场大,他的亲事老太太都做不得主。

    上回便是宫里赐婚,要不是大老爷没了,这会子可早成亲了。

    宫里的事情,都是天子圣旨口谕,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将来三爷还是宫里赐婚,怎会和林姑娘牵扯关系。”

    宝玉一听这话,呆傻不见了,癫狂也消失了,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满脸苍白之色,瞬间泛起红光,笑道:“还是姐姐是明白人,我怎么就忘了这桩缘故。

    我原本觉得赐婚之事,是愚……”

    袭人心里打颤,急声制止,嚷道:“二爷不许胡说!”

    宝玉神情尴尬,却难掩激动,继续说道:“如今看来赐婚倒是桩好事,实在妙极!妙极!

    贾琮这等禄蠹之人,活该被宫里赐婚,林妹妹或宝姐姐这等人物,岂是他配招惹的,不自量力。

    二姐姐、四妹妹竟有这糊涂念头,她们都被贾琮熏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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