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琴一行人踏入院门时,高跟皮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清脆而刺耳,在空旷的院子里激起一阵微妙的回响。苏雅琴的出现,仿佛是将一池静水骤然搅乱,原本围在韩宅门口看热闹的众人,纷纷自动向两边让开,不时有人跟苏雅琴点头打着招呼。
苏雅琴一行人姿态高傲,步履轻快,举手投足间透着精心维护的优雅,与这宅院的古朴衰败格格不入。她周身的光鲜,从院门到身影所过之处,都像是无意中将浓墨重彩的西洋油画强行嫁接到素雅的水墨画中,那种突兀感几乎令人窒息。
苏雅琴走在最前面,她今日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打扮。月白色的暗纹旗袍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行走间裙摆微微摇曳,如同一朵开在废墟中的白莲。外罩的浅紫色羊绒披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那柔软的质地与这宅院的萧瑟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更衬得她脖颈间露出的肌肤如凝脂般细腻。
她挽起的发髻一丝不苟,乌黑的发丝间斜插一支碧玉簪子,簪身上隐约可见细密的裂纹,却依旧固执地撑起那份刻意维持的端庄。发髻下,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轻蔑的笑意微微晃动。
院内院外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来,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里夹杂着好奇、不屑,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那双经过精细描绘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眸光扫过院子中央那些刚刚清理出来的老物件——缺了腿的红木椅子、掉了漆的铜火锅、布满裂痕的青瓷花盆……件件都还沾着新鲜的灰尘,在她眼中却像是某种滑稽的展示品。
她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那抹嘲讽的笑意在她精致的妆容上显得格外刺眼。每扫过一件物品,眼中的轻蔑便更深一分。
“哟,陈老板,这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收拾您的战利品了?”苏雅琴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明明音量不大,却如同附骨之疽,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直叫人浑身不舒服。
“陈老板,您这速度可真是快如闪电啊,难不成是怕夜长梦多,宝贝被人偷了不成?”
“还是说,您老人家急着把这些‘宝贝’变现,好回笼资金,再战江湖啊?”她咯咯地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动作倒是挺麻利嘛,怎么样?这一百二十万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宝贝,可还入得了您这位江城捡漏王的法眼?”
苏雅琴的眼神如同探照灯一般,在韩宅院子里扫来扫去,“陈老板,您可别告诉我,这批‘宝贝’的价值,比您预期的还要高啊!”
“要是真这样,那我可要好好恭喜您了,捡了个天大的漏!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我怎么瞧着,这些东西都像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呢?”
“难不成,陈老板您改行收破烂了?”她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仿佛真的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
苏雅琴也不管陈阳出来不出来,袅袅婷婷地走到一堆刚刚搬出来的老家具旁边,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一般,既要展示自己的优雅,又要确保能让所有人看清她的动作。
她的眼神始终锁定在那些老物件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件廉价的商品,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也愈发明显。
那里有一张表面开裂、漆皮剥落大半的老榆木桌子,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然而,在苏雅琴眼中,它却只是一件肮脏、破旧的垃圾。她伸出戴着丝质手套的纤纤玉指,极其嫌弃地、用指尖最快速度轻轻拂过桌面,仿佛在触摸一件极其危险的物品,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随即像被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同时从袖中抽出一方洁白的绣花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桌面的指尖,那动作夸张至极,仿佛刚才摸过的不是一张桌子,而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啧啧啧,”苏雅琴一边说着,一边厌恶的摇着头,发出一连串夸张的咂嘴声,同时将声音提高了八度,确保院子内外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老板,您这品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有人能把垃圾当宝贝的!”
“您这眼光,简直是……独具匠心啊!”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陈阳的眼光,但实际上,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嘲讽更具杀伤力。
“陈老板,我真是佩服您的勇气,敢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一堆……嗯……”苏雅琴抿嘴做思考状,开口向屋子里喊着,她知道,陈阳一定会出来。
“我怎么说呢,这种品相、这种材质的榆木桌子,在我们泉城,扔大街上都没人乐意弯腰捡!”苏雅琴的语气更加尖酸刻薄,要将陈阳彻底踩在脚下。
“您知道吗?这种桌子,在那些老家具市场里,都是论斤卖的!而且,还是那种最便宜的木材!您倒好,直接当宝贝一样买回来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收破烂的来了,能给个三瓜俩枣都算他心情好!您这倒好,花了一百二十万的天价,就买了这么一堆……破烂?” 她将破烂二字咬得极重,如同掷地有声的石子,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就在这时,陈阳小心翼翼地从东厢房的门槛处踏了出来,双手抱着一只通体散发着幽雅光泽的豆青釉葫芦瓶。这只瓶子阳光的照射下,釉色如翠玉般温润莹泽,仿佛有内光流转,那种独特的豆青色调深浅有致,层次分明,宛如春日新柳的嫩芽色泽。
瓶身造型优雅至极,上圆下方的葫芦造型比例完美,线条流畅自然,颈部纤细如美人玉颈,腹部饱满圆润却不显臃肿,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诠释着古代工匠的精湛技艺。
最为关键的是,在瓶子底足那里,清晰地书写着“大清乾隆年制”六个青花篆书款识,字体工整端庄,笔法苍劲有力,那种皇家御制的威严气质扑面而来。
这正是钱会长之前就已经仔细鉴赏过,并且给予了极高评价的顶级精品,在场的懂行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古玩。
苏雅琴的目光瞬间就像被磁石吸引的铁钉一样,死死锁定在那只葫芦瓶上,眼中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贪婪和震惊。
她故意睁大了那双本就不小的凤眼,眼珠子瞪得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嘴巴微张,做出一副极度震撼的夸张表情。
“哎呦我的天哪!”她拔高了嗓音,声音里带着颤抖,“陈老板,您快看!您快看啊!”
她激动得手舞足蹈,用那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纤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只葫芦瓶,“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乾隆官窑葫芦瓶?”
“我的老天爷啊!”苏雅琴做作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仿佛心跳过速需要缓解,“这可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能在这种破败老宅里见到如此珍品!”
然而,她脸上的惊叹表情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随即像变脸一样,瞬间转换成了一副玩味十足的讥讽神色。
“不过嘛……”苏雅琴拖长了音调,声音里的嘲弄意味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这只瓶子呢,品相倒是还算完整,没有什么明显的磕碰或者裂痕。”
“放在咱们古玩市场上,如果运气好一点,遇到个不太懂行的冤大头,努努力讨价还价,或许……或许能卖个几千块钱吧?”
说着,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确保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
“当然了,”苏雅琴继续说道,语气中的嘲讽更加明显,“如果碰到个真正的行家里手,人家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工艺水平,估计连几千块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出呢!”
“我说陈老板啊,”她转过身来,直接面对着陈阳,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这该不会就是您花了一百二十万天价,从这韩家老宅里淘到的最值钱的物件了吧?”
“哎呀呀,”苏雅琴夸张地拍了拍手,发出一阵刺耳的掌声,“那真是太好了!太值得庆祝了!您这一百二十万里面,总算是有那么几千块钱没有完全打水漂!”
“这可真是万幸啊,万幸!”她故意重复着万幸二字,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恭喜陈老板了!恭喜您终于在这堆破烂里找到了一件还算能看的东西!”
苏雅琴说完这番话,还故意鼓起掌来,那掌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在嘲笑陈阳的眼光和决策。院外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声,有人在议论着这只葫芦瓶到底值多少钱,有人在猜测苏雅琴说的话是否属实。
而苏雅琴则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嘴角的讥讽笑容越发明显,仿佛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她心里清楚得很,这种公开的羞辱和嘲讽,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要来得更加致命,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特别是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陈阳的脸面和声誉,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苏雅琴那番做作的表演和尖酸刻薄的言辞,像一柄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站在陈阳身后的劳衫和廖振山,两人眼中的温度骤降,目光冷得像刀子般扫向苏雅琴,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对方那张带着嘲讽的脸撕碎。
大严和二严原本就粗犷的面容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两道浓眉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闪烁着压抑的怒火,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若非理智尚存,只怕早已按捺不住上前理论。
更不必说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泉城同行们,他们原本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态,此刻更是被苏雅琴这番话戳中了痛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讥诮,像一根根细针,无声地扎进陈阳的耳膜。
这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带着刺耳的讽刺,几乎要盖过风中那细微的老物件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