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连番的羞辱和挑衅,陈阳却忽然笑了,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却带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从容。他并未动怒,目光平静地扫过苏雅琴那张满是嘲讽的脸,随后慢悠悠地转过身,目光在一堆蒙尘的老家具中搜寻。
最终,他锁定了一张红酸枝椅子——那张椅子用料厚实,木质黝黑,纹理细密,即便在光线昏暗的院子里,也能看出其不俗的质感。
他弯腰,双手稳稳地托住椅子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一堆旧物中搬出,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陈阳将椅子搬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轻轻拂去椅面上厚重的浮尘,露出下面沉稳的红酸枝色泽,随后坦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就坐在苏雅琴的对面。那张脸上,依旧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平和笑容。
刚才苏雅琴对自己的一切嘲讽,在他面前,都不过是拂面而过的一阵风,未能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涟漪。
“苏小姐说笑了,”陈阳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同钟磬之音,自带一股深沉厚重的气场,瞬间将周围的嘈杂议论声压了下去。
“我陈阳在江城那小地方待惯了,那里跟您这历史悠久、文脉深厚的泉城可比不了。”他的语调平缓如水,却暗含着锋芒,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分明。
“泉城是什么地方?”陈阳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苏雅琴身后那一群听雨阁的人,语调中带着一丝敬佩,“那可是能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千年古邑,地上地下都是宝贝,什么好物件没见过?”
说着,陈阳翘起二郎腿,轻笑一声,“再好的东西,到了您苏小姐和听雨阁这样的名门大户眼里,估计也就那么回事,寻常得很呐。”
话锋微微一顿,陈阳用右手轻抚椅子扶手,目光如炬般直视苏雅琴,语气依旧平和温润,但话语里的锋芒却如出鞘利剑般骤然显露:“只不过呢......”
这三个字拖得很长,陈阳微微噘起了嘴巴,有些惋惜的看着苏雅琴。
“苏小姐眼界虽高,眼光虽毒辣,鉴宝功力更是炉火纯青,但这手头......”陈阳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动作轻缓却极具嘲讽意味,“好像没那么宽裕?”
“要不然,”他的声音愈发平静,却如暗夜中的匕首般寒光毕露,“这处您明明也感兴趣、甚至还提前来扫过货的韩家老宅,最后怎么会让我这个您眼中的外行、冤大头,用区区一百二十万就轻轻松松地买下了呢?”
陈阳嘴角微翘,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按理说,以您听雨阁的财力和眼光,这种明摆着的宝地,不应该拱手让人才对。”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衣服,语调愈发从容不迫:“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莫非......”陈阳又坐了回去,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笑容愈发深邑,“是听雨阁最近手头紧张,还是苏小姐另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的目光在苏雅琴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一个外行人的瞎猜测,苏小姐别见怪。”
“不过话说回来,”陈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做古玩这行,有时候眼光再好,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宝贝从手边溜走,这确实挺遗憾的。”
“唉!”
说完这番话,陈阳重新靠在椅背上,神情淡然自若,刚才那番暗含杀机的话语只是闲聊家常,但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话语中蕴含的强大威慑力,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你说我不识货,我说你没钱!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锋芒。这番话直接让苏雅琴之前对自己的种种贬低,变成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简直就是当众撕下了苏雅琴苦心经营的高雅面具!
围观的古董商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忍不住偷偷议论:“原来听雨阁也有买不起的时候啊?”
还有人捂着嘴小声说道:“难怪刚才说话那么酸,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雅琴感受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她的脸色瞬间一沉,如同天空中聚集的乌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恼怒和羞恼,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但作为一个在古董圈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她很快迅速调整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镇定,她冷哼一声,挺直腰杆,用一种高傲而不屑的语调强辩道:“陈阳,你懂什么?”
“你以为古董这一行是什么?是菜市场买白菜吗?”
“古董玩的不是钱,是历史,是文化底蕴!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明积淀!”她的声音越说越高,仿佛要用音量来掩盖内心的虚弱,“不是你这种暴发户能理解的境界!”
“要是都像你这样,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在古董圈里横行霸道,动不动就拿钱砸人,那这行当岂不是成了土财主炫富的场所了?”
“简直就是对传统文化的亵渎!庸俗!太庸俗了!”苏雅琴说着,还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陈阳的存在就是对整个古董界的污染。
“哦?”陈阳听完这番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个更加玩味的弧度,脸上露出了更加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苏小姐也知道,古董玩的是历史,是文化,是时间的流逝感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陈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说:既然你这么懂,那接下来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阳缓缓站起身,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院子里那些饱经风霜的老物件,每一眼都像是在为它们正名,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威严:“那我请问苏小姐!”
陈阳抬手指着院子里的这些老物件,“这些韩家老宅里的桌椅板凳、瓶瓶罐罐,它们哪一件没有经历过岁月的洗礼?”
“哪一件没有见证过韩氏家族几代人的兴衰起伏、悲欢离合?”
“从清朝到民国,从战乱到和平,这些物件静静地守候在这里,看着一代又一代人在这个院子里生老病死,承载着多少故事,多少眼泪,多少欢笑?”
“它们承载的,不就是活生生的历史吗?”
“它们沉默诉说的,不就是一段沉甸甸的地方文化和家族故事吗?每一道裂纹,每一处磨损,都是时间留下的印记!”
陈阳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仿佛在为这些被忽视的文物鸣不平:“这些东西,在您眼中或许不够名贵,不够稀有,但它们承载的历史价值,难道就因为主人不够显赫、年代不够久远,就要被您一句'破烂'给抹杀掉吗?”
“这样承载着大户人家历史兴衰落败的物件,到了您苏小姐嘴里,它们就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破烂了?”陈阳的最后这句话,简直就是当头一棒,直接把苏雅琴刚才的所有理论都打了个粉碎!
“还是说......”陈阳冲着苏雅琴抿嘴一笑,轻轻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您的历史观和文化观,其实就是用市场价格,这一把尺子来衡量?”
陈阳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院子里:“在您眼里,它们或许只值几千、几万,或者一文不值。”
“但在我陈阳眼里,它们承载的记忆和无形的历史价值,岂止一百二十万!甚至一千两百万、一亿两千万,也无法完全衡量!”
陈阳这番话,掷地有声,掷出的不是寻常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震得檐角铜铃都微微发颤,震得斑驳的青石板地面似乎都泛起了细微的波纹。
院子里,原本因陈阳与苏雅琴交锋而窃窃私语的泉城同行们,此刻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面面相觑,目光中闪烁着惊讶、疑惑、羡慕。先前那些抱着看笑话心态,等着看陈阳出丑的人,此时脸上的戏谑逐渐褪去,不由纷纷摇头咂舌。
陈阳这话说的,直接抢占了文化的制高点上,更是站在了历史的洪流的高度,来看到院子中这些破烂。
什么能轻易地击碎价值,那就是道德!在各行各业中,无论你多有钱,一旦让对手用道德来攻击你,那就完蛋了。
陈阳站在文化制高点上,攻击苏雅琴那套以金钱衡量的价值观,那真是冲击得七零八落。
苏雅琴原本还能强撑着维持表面的冷静,此刻却彻底被陈阳的话语击溃。她脸色由涨红迅速转为铁青,又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泛起病态的苍白。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摇摆不定。
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精心准备的反驳之词,此刻都像被阳光晒干的泡沫,脆弱不堪,一碰即碎。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院中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正房的堂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孙强和钱会长从屋内走出。钱会长的脸色比屋内的阴影还要凝重几分,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虽然看过了房中的机关设置,显然难度不小。
孙强则亦步亦趋地跟在钱会长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笔记本,另一只手握着一些测量工具,金属边缘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与他此刻略显紧张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陈老板,”钱会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期待,“里面明面上的东西,我们已经仔细清点过了,该挪动的也都小心翼翼地搬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顿了顿,眼神扫视了一下院子里的众人,声音变得更加郑重:“现在所有的表面工作都已经完成,我们可以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真正的重头戏上了——”
“寻找那传说中的韩家密道。”
终于要开始寻找韩宅密道了,门口看热闹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一个个踮着脚尖向里面看着。
看到孙强紧跟在钱会长身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专业的测量工具和详细的笔记本,而且从两人的交流姿态来看,孙强显然不是什么打杂的角色,而是这次行动的核心参与者之一,苏雅琴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仿佛在这一瞬间找到了什么绝佳的突破口。
苏雅琴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充满讥讽的弧度,那种表情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意。她缓缓抬起那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站在钱会长身边的孙强。
“哈哈哈!”苏雅琴发出了一阵银铃般但却极其尖厉刺耳的笑声,这笑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突兀,“我还以为陈老板您请了什么了不得的业界大佬、什么神通广大的高人异士呢!”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语气中满含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原来啊原来,竟然是我们泉城古董圈里鼎鼎大名、家喻户晓的'孙拼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