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你二哥把洗脸水打了上来,你快去洗洗脸,过来吃饭;一早便说了这么大段的牢燥话,我看你饿不饿。”三圣母走到女儿身前轻声道。责备的语气中还是夹带抚慰跟着疼爱。
我发了这么大的一通脾气……娘亲对我仍然是一句都不加责备。娘亲,你从来都是这般无火、温柔。莲儿却是这样不乖,是不是和您一点也不像吧……三圣母的宽容,使得这个娇蛮的小女儿心中顿时觉出几分无地自容。
“额……娘亲,我是有些饿……好吧,我去洗洗。”刘漪莲对母亲道。
“你还好意思说饿?今天我就该罚你饿肚子!”刘先生摆着亲爹的架子道。
“哼,我就是饿了,饿了就是要吃饭的呀。嘿嘿!”刘漪莲转过脸对着老爹耍赖道。
“呵!你刚才多大的威风啊!把我和你大哥一块儿踩在脚底下真是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哈?”刘先生分明是盛怒不懈,却正在说着令站在周边的妻子、儿子、儿媳哈笑起来的幽默语音,“还用得着吃我做的粗茶淡饭呢!是不是太委屈您了?”刘彦昌对女儿说出的话,既像诙谐的玩笑,又带着生气的讽刺。
或许,他这番话里的意思就如他计划要在上午作出的两道著名的荤菜,鱼和熊掌都有吧!哈哈,为了让沉香高高兴兴地掏出腰包里的银子,刘先生也真是够拼啦……当然,小刘要还有金子给的话嘛,那便更称老刘的心意啦。因为他不仅只想着给学院修修打打就算了,还想如果资金充裕,就再添置
些必需的硬件设施呢。
刘漪莲走到刘沉心面前直接捧水洗起脸来,并没有道谢之意。刘沉心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端着乘着热水的面盆,也像盆架一样不言语。
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衡的想法:水是我从井里打上来的,是我施法术加热的,也是使盆子端到楼上的啊!你丫头倒是真行,无理取闹一场还得在下伺候您洗脸!唉,这人与人的差别,以及我与您的差距……真是让我感叹一辈子也够了。
刘漪莲边捧着水边又接起老爹的话,甩开三寸不烂之舌聊天:“嘿嘿,饿了就要吃饭的嘛!再说我哪有踩你们的脸?你们的脸上又没有鞋印,假如真有鞋印,你们也得再让我踏上去验看一下是不是真能和我的鞋子吻合才能定论呢!”
“还有,我记得很清楚,我从没说过家里饭菜不好吃,也没觉得哪顿吃得委屈。但你是真委屈我可爱的二哥啦,”
“呵呵,因为我二,所以才可爱吧?知道我给你端着脸盆,就说好听的。”沉心带着一丝苦笑看着他的莲儿妹妹,自在心中暗道。
“一直都不给他买新衣服穿,搞得俊秀的刘二公子简直像个叫花子嘞!”刘漪莲继续和老刘感慨道。可更像是愤慨嘛。
“他的新衣服是不多,可他不是也没冻着?再说你二哥,人家从来都没有要过新衣服。哪像你?打小儿就天天喊着要穿新衣服,不给你买你就放‘不吃饭’这个大招逼迫我们满足你。你可真是出息……”刘先生说。不过他怎么还要接着揶揄女儿?也许真像三圣母说他的那样:他年幼时也是一个淘气的熊孩子,尽管现在已是大人,但只要一与孩子们玩笑,他那调皮的天性便会显现无遗呐!
“莲儿!好好儿洗你的脸吧,我没说想要新衣服,你别替我操心了,新衣服穿在身上怎么都不觉得舒服,我并不喜欢。
“得了,是我狗拿耗子了。不过还是多谢二哥为我打水、端盆哦,辛苦你啦;嘿嘿,洗完了,吃饭喽!”刘漪莲高兴地向饭桌跑去。
呜呜……我想哭,你这个小坏丫头就会欺负我,娘还帮着你欺负我!这洗脸水是我自己洗脸要用的啊……!还是算了,反正这样的状况我也习惯了……刘沉心的心里一阵汹涌之后,很快就能风平浪静。或许这便是他能在这样的年纪如此温顺的缘由。
…………
“四儿,你吃了吗?过来一起吃点儿。”沉香一边乘着饭粥问。
“是啊王四,你再过来吃一点吧。”沉心随着也道。
“诶,不用不用,大公子您也知道,咱们饭馆儿的伙计都紧着勤快,我每天赶活也早,饭吃得也早。嘿嘿,你们赶紧吃吧,别叫饭等凉了不好吃……”
王四答复后心里想:诶?二公子的口吻怎么又不像大公子了?难不成刚才的二公子是大公子变化的吗?听说他的授业恩师正是那位八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大公子不但是有乃师当年的风范,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学艺不满三四年,一出师便能上天入地所向披靡,劈山斩浪无人能敌,更是把那中天座上的那个黑心的玉帝整得那叫一个服服帖帖呦!想起这回事心上就一个劲儿的痛快……王四站在墙角看着沉香的背面,心里止不住地激动着。
在他心里。沉香是英武无敌,为民请命的华山之子,他相信沉香正像自己的舅舅二郎神当年住在灌江口佑护百姓那样,守护着华山的黎民。也让他觉得自己能是一个华山子民,心里不仅踏实,而且无限荣光!
“正是你吃得早,现在才可能犯饿,别缩头缩脑,过来吃点吧。”沉香再道。
“哎。那我盛一碗站着上对付得了……免得我蹭脏了你们的好衣裳,公子您看行不行?”王四说着,朝沉香的背面走近了两三步。
他话音没落,沉香反手便将盛满的饭粥碗筷递到了他面前:“得嘞,就知道你会这么打发自己,给吧;要是勉强你坐下来,不一定比你站着吃得饱。”
“哎!真是这么回事。公子您看我这副德行,您还是这么清楚!”王四满眼的感动,
“呵呵,快吃吧。”沉香回道。
“王四,给你两个热馒头!要接住哦!”刘漪莲说着,真就抓起馒头扔了过去。
“哎,好!”王四答应一声,一手拿着碗筷,一手奋力去接。但是只接住一个,另一个还是要往地上掉……
可掉落着的馒头突然一滞,又向王四嘴的方向飞去。王四惊讶之下张开了嘴,那馒头正中塞了进去。
“嘿嘿!大哥你看,我的‘隔空驭物’术练成了呢!”莲儿摇着并拢的食、中,二指高兴道。
“嗯,我看到了;吃饭吧。”
“你是不是还没折腾够?不好好儿吃饭,就会使些雕虫小技戏弄别人。这样做对吗?还说什么要一人出去闯天下,如此这般,我岂能放纵你去外头欺负人?你先得记住——欺负别人之人,亦最能被人欺负。”刘彦昌谆谆教导刘漪莲。
“我哪有欺负人?这是一个多么善意的小游戏你都不知道吗?雕虫小技你也不会嘻嘻……”刘漪莲可不会领顽固老爹这个情。
王四连忙把嘴里的馒头拔出来道:“没没,小姐这是跟我玩耍呢!嘿嘿!”王四乐道。”
“对了四儿,今儿你一大早过来叫我是什么要紧事?”沉香边吃问。
“哦!是望春楼的那个年轻‘妈妈’,顾凤丽到咱们饭馆儿说是来找您谈桩生意。您不是还没去么?所以狗蛋儿掌柜的才使差我马不停蹄地跑来叫您。您一家的这个住处也就我一个伙计知道不是?”
“嗯,这倒是。”沉香余光瞟见身边的小玉狠狠瞥了自己一眼。
好个花心的刘沉香,竟然敢当着我面和那个开妓馆的交际花来往!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小玉暗自笃定着要给沉香好看!
老刘刚刚在女儿嘴下吃了瘪,便干脆换了个对象聊天:“沉香,那你中午还回家吃饭吗?”
“不知道呢;可能不回了吧。我现在就是要去赴约。”
哼,竟然还是提前预约的!刘沉香,回来之后咱俩单挑!小玉心头怒火燃烧,却未动声色。
“哦;那,小玉你中午回来吃吧?爹新学了两道大菜!‘一品熊掌’和‘黄河鸽子鱼’俗话说——天上的(天)鹅肉,山里的鸡,比不过黄河鸽子鱼;一品熊掌则是熊掌菜谱之首”老刘对着视之为女儿一般的儿媳妇,请求似地问道。
“哟!鱼和熊掌齐了呀!呵呵,恭喜爹,也谢谢爹。可是我今天上午必须留在咱家的灯笼铺,等着柳公子来验收这批三个月前预定好的灯笼,因此上午我便没有口福喽!”
“哦。既然今天都忙,那我改日再做。一定让你有这个口福。”
“此外呢,昨天和我娘在聊天时说起了师公,娘说——师公是别人看着才能做事情,可咱家铺子里的伙计们做事情则是给别人看的,您也知道;所以我还是在那儿盯一盯好些呢。”小玉对待公爹亦是十分地乖顺。
“嗯,是这个理儿!我办学堂这些年,灯笼铺可是全靠小玉了。很不容易。”老刘夸赞小玉道。
“没事啊爹,没什么不容易的了。熟络之后,我经营这个铺子就像您做吃的一样呢,小菜一碟!呵呵……”
“爹,您说得我刚吃饱便又饿了。呵呵!”沉香道。
“那等你们都忙回来了,我今晚就做怎么样?”
“好啊!”
“诶?你们三个今天上学晚点了吧?为何还不急着走呢?”小玉问。
沉香看向妻子点头同意,却遭遇妻子狠瞪一眼,扭过脸去。
心中大喜!儿媳妇终于帮助自己入了正题啊!
但刘先生在语气上依旧平和如常:“今天不去学堂了,我放了半月假。”
“哦?现在不是和暖的春日吗?放假为何呢?”沉香问。
“是学堂需要修缮了么?”小玉问道。
得嘞!真是好儿媳啊!总能替我把心里话说出来。
“哦。你还找以前给咱修缮的吴木匠吧,他活儿干得漂亮!价钱也较合适。等完工我去结账便是。”沉香正正经经地对着爹亲说。
妥了!沉香这孩子也蛮聪明的嘛!和小玉还真是一对儿,知道让为父的免开金口。不错,不错……
“那今晚我就在厨房大显身手一番了!你们尽量早些归来。”
“嗯,好。”
“好嘞!”
“大哥……”刘漪莲见沉香起身要走,连忙捏着他的袖角道。
沉香转首看见妹妹满眼的渴求,不禁想起来饭前时的最后几句对话:
“……兄长,我知道我是有不对了,不该这样大发脾气……可是我又哪里说错了么?我想一个人出去云游一番,想到天上去看一看就这么不能容许吗?真的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吗?大哥,真是这样的吗?若你说‘是’的话,从今天起,我便永不再提了。”刘漪莲虽然认错,但在道歉之余,仍在为自己力争自由,甚至得理不饶人似的。她这是料定,沉香这次一定不好驳斥她。
若是他不听清楚她所言何意,便强行镇压她的话,他就不是她的大哥了。但却不可忽略一点,就是她把“大哥”改称为“兄长”,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这个“父兄”从此可见她对待此事之态度庄重、决心之坚强,绝非儿戏!亦可看出尽管她对沉香的态度非常坚决,但她心里对“父兄”的敬重也是比原来又多上了好几分。这证明沉香在前面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也听进心里去了。
“你刚才所说,其实并无大错。大哥也不是永不让你们上天去,只是你们两个都是小仙人,上了天去,玉帝知道了肯定要给你们封官做的,可如果没有一些真本事又怎么能做好职事呢?若是一道圣旨便要派遣你去征剿一些道行高深的妖怪,你却没有足够的能力降住他,又该如何是好?丢了脸面事小,要把自己的小命丢了岂不是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吗?”
“额……”沉香老辣的回答显然使这个小姑娘没有料到。
“大哥答应你,只要按照你们答应我的,将修境练至成为玄仙,就可以随意上天入海;我便再不干涉。你和你二哥你们要继续加油呀。”
“我也不仅是去天上游玩,我是想去看看舅舅啊!”没办法了,拼技巧看来是赢不了沉香,因此她也不再拐弯抹角,可她也许不是很明白,自己已经歪打正着,打到了沉香的七寸呢。
“我记得十岁那年,他来了我们家。他是那样年轻英俊,一点没有千岁老者的龙钟,却又不乏岁月沉淀而成的厚重;他是那般的温柔,那样子和蔼……可是他却只来了那一次……”
“大哥,我想再去看看我们的舅舅,看他是否忙碌着,他忙碌时的样子。或是我能在他疲乏时端上一杯热茶给他,好让他感受到家人给予的温暖……”说着说着,她的嘴角微起,眼里却泛起了泪花……
“也想让他知道,他又多了一个钦慕他、拥戴他、并能够帮他做事情的外甥女;虽然出生得比较晚,但是也已经长大了,有手有脚,诚恳地愿意为他做任何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莲儿一番话说得一家人深深被打动!尤其是自己,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这些年里,心中一直都装着那个男人。
就如自己见过他第一面之后,便一直在心里勤勤恳恳地仰慕着。即便是被他追着、赶着的时候心底也从未丢掉那最后一点,坚强无比的崇敬之情……沉香想起妹妹刚刚对自己说的言语,心头免不得再次酸浪翻腾。
她、他、他们俩,拥有和自己同样的身份——二郎真君的外甥。
他们和自己同样地崇拜他、敬爱他。
因此,他们也和自己同样拥有与他亲近的权力!
世间,有哪种理由能够阻止家人亲近、亲属团圆呢?那自己又在为什么而阻住弟弟妹妹呢?是玉帝的威胁吗?是弟弟妹妹太弱小了,自己没信心在玉帝眼下护他们安全吗?还是自己被这些自以为是的因素产生的忧虑给吓破胆子了呢?不,这些统统都不应该是的!
自己当初历经千锤百炼、九死一生不正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吗?可是自己却凭着一些说有就有,说没有就可以让它们没有的东西,禁止了他们这么多年!
就算这些不利因素确实都存在又如何呢?将不利因素一一打消,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吗?自己也清楚不是做不到,而是有“唯恐自己做不到”的恐惧心理在作用着、在左右着自己的行为……并因此疏漏了太多的有利条件没有做过考量。
譬如:自己身负着绝世无双的巨能量、譬如:自己早已随着妻子双双练成的劈天神掌、譬如:力能动日月,气可撼乾坤的宝莲灯、再譬如曾经开天辟地、摧枯拉朽的开天神斧,而现在这些强大能量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
当下有哪种力量能够阻止得了他们,不让他们去见一见亲爱的舅舅呢?就算有,自己更应当以自身力量砥砺抗拒,为弟弟妹妹开辟道路,保驾护航不是吗?断不应该是他们的阻力呀!可自己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阻挠者……!
沉香想到此,深深发觉自己做错了……若不是妹妹强烈地向自己抗议的话,自己绝不会怀疑在四年前做的这个颇为稳妥的决定还会有什么不当之处。
“莲儿,别看我了。快点吃完饭,和娘一起上天去看舅舅吧。”沉香微笑着说。
“哈!大哥你同意了?”莲儿激动地跳起来。
“以后,你们两个可以自由上天去了。但不可以捣蛋!还有,修炼也要加倍哦。”
“耶!遵命。”心莲兄妹二人欢喜地应声道。
沉香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浅笑,潇洒地提着袍角转身下了楼去……王四随后跟上。
…………
腾云的沉香,身后载着伙计王四,不急不缓地在云天深处向着永兴镇的方向行进着。他看上去很平静,可心里却有一番止不住地思考,反省着以前自己从不怀疑之事:
神仙应当追求的真的应当是抛下守护苍生的职责来到凡间,继续占着无尽的生命,却从此坠入红尘贪图喜乐而不再过问三界安危吗?
就像自己现在这样,身怀一身超凡的法力却只是用它来捍卫着一家长生不老的仙人碌碌无为地平淡生活吗?自以为不食天禄便能再不为天人?再不为天下人?亦不再为天下苍生了吗?
或许,母亲和外祖母当初下凡所为之情,并非没有过错,而后来我与舅舅相继救母所行之事,亦不绝对……或许。
平凡宁静的生活不应该只是平凡的人们过的吗?神仙存在的意义是守护这份宁静,的确不该享人享之喜乐,云人云之轶奇。但只要“能受人受之福祸,能动人动之常情。”也便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