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街道上,人人仰望着优雅漫步在道路中间的粉裙女子——她美眸平和之中不失威仪,面如芙蓉裹珍珠,却不沾有半点浮华之神色。
短短数步却赢得赞美千万句:“快看啊!玉华娘娘来了;哎呦?你们快看,今天玉华娘娘穿得和贵妃娘娘一样儿的粉红娇俏;你说的不对,凡间的贵妃怎比得了咱们玉华娘娘的仙美啊;就是不知她为何非要做女妖而不做女神呢;嗨,甭管玉华娘娘喜欢人称呼她什么,她在我心里都是女神;瞎说吧你!小心你这张嘴惹怒了玉华娘娘,她可不喜见人称呼她‘女神’;真是太美了!你们说说玉华娘娘和三圣母谁长得更美;……。”
小玉略闻行过、不动声色,这些平民的赞誉之词,虽朴实诚恳,但小玉已然听了何止百千万遍?早已不似初出洞窟时的她,闻见街市上众人夸奖,便喜不顾敛地眉开眼笑!即便是对着一些神色猥亵的登徒子……
但“玉华娘娘”这个称号,还是被小玉随意地收入耳中。还引起了她的念头:呵呵,百姓们果然还是最善良的。即便其中混有不少贪婪色容之徒,但,和那中天座上的玉帝比起来,也不知好上了多少倍——那位高高在上,却又貌似和蔼的长者,内心不晓得竟有多少险恶……
随着步伐与眼前之人越来越近,小玉便把心中这一与今日这场买卖无关的念头压下,说道:“柳公子,今日来得好早!”
这位公子长发捶背、身材瘦长,着一身刺绣了墨画山水的上杉,但其衣领、袖、边角,色皆雪白,搭配腰间玉带,倒显得出,此人的文墨高雅、端庄得体。
听到身后清亮的女音,他连忙转身恭敬施礼道:“哦,请娘娘恕斌孝迟钝,未曾先觉娘娘驾到,多有失礼!”柳斌孝对小玉惶恐道。
“柳公子现在才是真说错话了——我是这灯笼店的老板娘,可不是什么皇宫里的娘娘。”小玉说完,随即偏过柳斌孝,走向灯笼店铺内。心想:既然非让我端起架子,那我对你太客气还不可了!
“哦,是是是,小生我又忘了!请玉娘子见谅……”柳斌孝说着,随后跟进。
小玉前面走着,没回柳斌孝的话,她心里嘟囔:唉,瞧我这妖不妖,仙不仙的身份!就想和常人那样做个生意也不成,总都不把你当个人看……
“小翠!”
“哎!”店里的打杂丫头,麻利地从楼上下来,一溜小跑地迎接小玉,“嘿嘿!我在楼上打扫您的休息间呢!玉娘子,您叫我有何吩咐?”
这是个父母下世的小姑娘,无依无靠,原本是在望春楼打杂,可沉香常去望春楼与大老板们谈生意,见这小姑娘在给老板们端茶倒水之时,常被调戏,小姑娘总是被欺负地哭噎,尽管沉香多次帮她解围,但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当一当小好人儿,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于是他便出钱将这小翠买下,又明着告诉她,给她找了间很有名的灯笼店以及这家店的老板娘便是这华山圣母的儿媳妇,在这里绝不会有人欺负她,老板娘更加不会克扣她工钱等等;小姑娘欣然答应!她虽是很感激这个帮她的大恩人,刘文进。但到如今她也不知“刘文进”与勇孝大神——刘沉香有什么关联……至少沉香和小玉都这么认为。
“嗯,真勤快!你去叫几个伙计把刘公子预定好的那批灯笼装上柳家马车;要小心点,别把灯笼损坏了。这是今晚柳老太君寿宴上,用在柳府庭院挂置的。”小玉交代道。
“哎!好嘞,您就放心吧;你、你,还有你们四个,快跟我来帮忙!”小翠带着灯笼铺里的伙计和柳府的几个家丁,迅速开始运装灯笼。
“玉娘子想得真周到!斌孝这里代祖母……感谢您的悉心照顾。”他本碍于小玉的身份,才特意把“祖母”后面紧跟的“她老人家”隐去了。
小玉这时转身,轻倚柜台而立,回道:“刘公子一片孝心,我十分欣赏。因此你不必多礼。”小玉对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但是不多一句,也一句不少。
“是。”柳斌孝再对小玉拱手道。面对小玉的不怒自威,他生怕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唤,多出个不字来……
…………
等这柳斌孝一离去,小玉便入了楼上那小翠刚刚打理好的房间。屋内布置得十分雅致,开门便能瞧见对面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继而是其他三个窗台,也分别放着一盆文竹、芦荟、和仙人掌。
小玉气静神谊地坐着,手指清闲地掂着茶盖,等着茶凉。心想:柳斌孝过来验收了这批灯笼,今天他是唯一的大贵宾,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用我露面儿的事务。如此,我何不打坐,小练怡情呢?反正我在这楼上屋内比在楼下柜台盯着人,更有效!
因为伙计们都晓得小玉有高强的法力,就算是在楼上闭门不见,也自有万千种神奇法术,可以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一想到店铺里的伙计们,小玉便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刚刚在街上时,那些平民百姓对自己的称谓——玉华娘娘。这并不是天庭给她的封号,倘若是,自己反倒一点也喜欢不起来。然而,这是华山的黎民百姓封给自己的。不仅送自己封号,沉香也有。还是先有他的封号,叫做——勇孝战神;这封号里面,装满了百姓对沉香和自己的敬仰和爱戴。这才是我们夫妻二人得到过的,最真诚的认可。沉香,我们一定要更加努力!我爱你,相公。哇哦,我好傻啊!正想这个,都能想到你……
我一定不告诉你,我在这里偷偷地想着你。否则,你这个家伙,岂不要臭美死啊!哎呦,我还是打坐练功吧。小玉思想到此,便来到对面的床上,上去打坐。随后便见,自她周身涌出了紫红色的光芒,并将她包围在内。
四个时辰后,明月初现时,小玉提运的法力已构成一个巨大的领域,它此时向外界延伸的范围和精细度都不是只有小玉周围的一团紫光这么大,而是能够觉察到万里之间任何生物的动静变化。而她发散周围的紫光,只是用于护体。
万年的法力在小玉经过近二十载的修炼后,变得更加殷实、厚重并十分的稳定。从今日开始修炼,到此时,小玉已将九成法力开运出来,从而可以觉察万里之遥的任何变动。
忽地,她心神被这一从万里平和之中,闪跃而出的污浊气息,引得专注。
小玉立即集中所有注意力,追踪这散发污浊气之源主,并对其与自己的距离做着直觉性的判断。
哦,又是一条流浪人间的野鬼。小玉凭着多年捉鬼的经验和目标身上散发的浊气,暗自肯定道。
他正以极快速度移动向这人气最密的永兴镇而来。唉,又是来这里。这繁华的小镇,就如是位美貌的姑娘——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鬼怪妖异,因为她的繁华前来,来了就不可能作壁上观,非要几次三番地闹腾不可。每次都得沉香或我出动料理,从未让人省心。
美丽,只有强者才可以将其作为令人艳羡的荣光,照耀四方。然而弱者拥有它,却不可谓不是一种抹不去的灾难。直至这种东西,或还包括被它连带着的某种生命,与它一齐被摧残至凋零而告终。否则,它存在的每一天,都必须拥有守护者。
小玉移眸看向窗口同时,身化紫色流光,自窗外离去。她这是去追捕刚刚发现的那只小鬼。
寻见小鬼踪影时,这小鬼已经入了一座豪门府邸。小玉美眸一凝,心道:这是只什么鬼?竟让我跟到了这柳府。这算不算是我跟柳斌孝的一点浅缘呢?哼哼?这个倒是可以告诉沉香!让他吃点小醋也不妨事呢。
小玉正想着,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双眼睛盯着。谁?难道这附近还有道士为了捉这个鬼,潜伏在暗处?可是感觉好像很熟悉似的……
“看你此刻的背影,可是临战状态。只有一只小鬼而已,你如此大涨气势,太无必要吧?”沉香悠闲道。
小玉一听是沉香的声音,松了口气并转身微瞪着他:“是你这个小鬼的气势引起了我的警惕,早来了也不赶紧大大方方地出来,躲在暗处装得怪神秘!”并白了沉香一眼。
“呦,我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气势啊!媳妇儿你这么一说,那我还当真是不礼貌呢。”沉香抱着膀子,身体微向前倾斜着,缓飞近小玉,继而背诗式地摇着头道:“可是咱家相公是来此捉鬼的,若见了自家娘子驾到还须敲锣打鼓欢迎的话——那不早把小鬼吓跑得连影儿都没了呀?”沉香说完,摇头立刻停下并对着小玉,眨眼卖萌。
“——唉呀,瞧你这鼻子,鼻梁塌、鼻头大,不要再拱过来,别把鼻涕甩到我脸上!”小玉捏住沉香的鼻子道。
沉香随即摸摸自己鼻子道:“要不要总这样调侃为夫的鼻子啊?”
“嘿嘿,就要。看你怎么臭美下去。”小玉掐起腰。
“我的鼻头是有一点点大……但是鼻梁不算塌好么?”沉香弱声弱气地为自己的鼻子辩解道。
“不好;明明也是很大的鼻头呢。呵呵!”
“诶……甭说这个了,我这就把它给捉住,带走!”
“诶哟,这个小鬼竟能让你在无地自容时想起了它?够行的呀!”小玉这次可是把沉香和潜入下方府邸内的小鬼“捆绑”讥讽了……
沉香听后不禁打了个颤,但没跟小玉再辩。他闭目提运内力,挥掌将一股霞金色的内力发出,去寻捕小鬼,此时隐藏在柳府后花园的假山一处的小鬼,见一道飞流而来的霞光,瞳孔立即放大!随即转身便要化成黑烟逃跑。但不料这道霞金色流光追捕的速度却是更快得多!且是,卷起小鬼便斜飞向天空某处,只见这道流光所向之尽头,正是沉香手中的一个口袋。
沉香眼看着这道由远至近的流光,顺从地飞进自己手握的口袋内,心想:黄眉大王这宝贝真好使,装鬼全靠它了。
“哎,把你收了进来,我的玉娘子就会乖乖地跟着我回家,甭再数落我啦。沉香这话也是说给这只小鬼和小玉两个听……
“呵呵。”小玉玩味一笑,颇显神秘。
“沉香转身间顺手扶了一把小玉的小肩膀道:“娘子,收工了,咱们回去吧。”
但小玉却扶着沉香道:“沉香,你听下方这对祖孙说的话。”她微微蹙眉。
“无非是孙子陪着奶奶散步时的闲聊,咱们就不要听了吧。”沉香又回身对着小玉身侧道。
“可这是咱们的事。并且他们正在胡言乱语着……”
黑色云朵之下的柳府后花园的一处走廊内,散步着主仆八人,四个处在花季的婢女和两个正值弱冠之年的男家丁,一同谨小慎微地跟在祖孙二人身后,不紧不慢。
却听那慢步的祖母又问搀扶着自己的孙儿道:“斌孝啊,这满院挂的彩灯笼虽好,可近日,我怎么听说,掌握这家灯笼店的老板,也就是咱华山的勇孝大神,他……有毛病?还是作为男子不可有的毛病呐!也是因为这个啊,所以他与玉华娘娘结合这么多年也未能生育子嗣。看来,这华山百姓多年来竟是都误会了玉华娘娘——说她不是人,是狐妖,才不能给勇孝大神生儿育女。不料,病根儿却在她的夫君身上。当真是受委屈啦!”
“呵呵!祖母,您这都是听谁说的呀?”
“嗨!你祖母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听谁说?就是听常出门的下人说的呗。”
“那您是信也不信?”柳斌孝试探地问。
“我信不信倒不打紧,我这个老太婆又不会去打搅他们的日程。人啊!还是要过好自己个儿的日子才是正理。”
“祖母说的极是。”
“呵呵,只是你的祖父英年早逝,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因此十分清楚,寡妇难熬啊!故而,不希望这个传言是真的。也是不想玉华娘娘遭这个罪啊!”
“呵呵,请祖母莫要纠结了,传言皆不可信。再说,即便勇孝大神是真无能生育,也未必不能行房啊?祖母您说是么?”柳斌孝后面的神色变得调皮而猥琐……
“哈哈哈哈!是啊,我把这个都给忘啦。”
“呵呵,是啊,祖母您的确是忘记了。”
“是啊,我的确是忘记你也该娶亲喽!”
“额,祖母,孙儿并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瞧我的孙儿,脸都红了!”
小玉看到此,不由地和沉香道:“原来这个柳斌孝也有这副表现,哼!你们男人的斯文、风度都是装得!唉,这太悲哀了!”说着,把头歪到沉香肩膀上。
忽然,她又直起身道:“是谁散出的这个谣言?竟敢诋毁我相公!我要他好看!”
接着就听沉香道:“是我以‘刘文进’的身份,散布的舆论。还花了点儿小钱。”
此言如同雷也似地在小玉耳边震响!便见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沉香的脸:“沉香,你,为何要这么做?”
沉香依旧抱着胳膊,轻松道:“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人云亦云也蛮好玩的嘛!他们能说,我也可以。”
“但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污蔑自己啊沉香!”小玉捧着沉香的脸道。
“我只为澄清了你的委屈而高兴。真的!”
小玉鼻子一酸,泪水再也禁不住盈眶而出:“可是沉香,你真的不用这样做,我不在乎凡人们怎么说我……”
“可我在乎!我不能再容忍世人对你的误解!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源于你我两个人,但你已经一人承受了这么多年子虚乌有的可耻谣言,日后,就换我来吧!”沉香的语调就像在呐喊一般!
“可是成亲那日,你答应过我,会与我同甘共苦,绝不学做舅舅那样的孤胆英雄;绝不撇下彼此,一人承担所有。”
“所以,我现在才要结束你所受的,这种世人因我而强加于你的误解,甚至屈辱……”
“相公想太多了,其实并没有。”小玉挽起沉香的脖子,变得小鸟依人。
“好吧,以前的事情我不论了。可我刘沉香从小就爱捣蛋,但现在我要让世人看清——我不仅善于颠覆老古董,还善于创造新事物。”
小玉看着此刻的沉香,毫无掩饰地犯着花痴!
“既然这世间永远都有舆论存在,那它便将由我来主导;适当的宣传,看来必不可少。这是我游弋商海多年的生意经。人嘴两扇皮,他们说,那我也能说啊!各说各的好了。”
“我只恨自己太晚明白太多本不该这么晚明白的事情,很多问题我都没想好、很多事情我都未做到譬如,我到现在也没想好是要继续将咱们家当下的生活维持下去?还是应该去尽量帮助舅舅多为苍生做些事,尽到仙人应尽的职责。再譬如,我娶你时向你承诺过,成亲后绝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但是也没做到……”
“好啦,你今日怎么比我还要感性呢?我的那个爱臭美的沉香丢哪儿去了?只要有你在,无论怎样我都没有觉得委屈;过去的事情,就放它过去好不好?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都好好儿的在一起、我们现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做好多事,帮助好多人。你想继续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你想要去帮助舅舅为三界做更大奉献的话,更好!我相信我的沉香,现在很强大!不但不会给舅舅添麻烦,反而一定能帮到他很多的忙,只要‘他’想。但同时,我们也要学会宽容地对待自己的过往呀,谁都幼稚过呢。”小玉说完,大气地在沉香白嫩的脸上“奔儿”一个。
“但,如今的我依旧幼稚。”
“那,你就把这份幼稚,留给永恒吧。你能做到么?”
“只要有你在,就没有什么我不敢做的。”
远远望去,只见,玄月高悬的天边处,一对深情的仙侣于无尽的拥吻中,缠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