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色的夜光照亮了银色的剑身上刻有“太上八卦剑”,沉香看到了这五字,便知晓了这二怪的来路。眸光瞥了瞥他们:哦,怪不得头生有角,想必他们便是当年捕捉过唐僧的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了。
在峨眉山听着唠叨(和师父孙悟空学艺的空暇。)说过这回事,说他们本是给太上老君看丹炉和丹房的童子,因乘老君打盹儿之机偷吃了仙丹,才得以变成了现在的金角、银角……
“金角、银角,你们可歇够了?还打么?这次能又瞒着老君逃到下界除了千载难逢的运气之外,也应该费了不小的功夫吧?既然到了我家,我可不能让你们白走一遭人间,我估计你们在天上也是束手束脚,难有活动身子骨儿的机会,如果还没打过瘾,沉香继续奉陪。”
金角和银角还会不出沉香的意么?明明是他自己没打过瘾吧!
沉香继续谆谆诱道:“你们和我切磋身手也免得伤了其他的凡间生灵。你们要打多久,就打多久。何时打乏了,随时可以喊停。咱们就下去喝杯茶歇息。想游山玩水的话,就在我家中住上几日,游玩所用盘缠全部由我来出。但只一则:等你二位在凡间玩儿厌了,你们不是想见见‘丁香’么?我便带着‘丁香’亲自把二位送至兜率宫,免得老君他老人家见不着你们而烦心呐!”
沉香转过身,背对着高洁的冰月,头后插着一支精致的羊脂玉簪,身着一袭冰蓝色长袍,脚蹬一双乌云鹰嘴靴。
黑靴子自与脚下腾着的乌云融于一色、精致的羊脂玉簪子,将身躯尽情沐在浴皎洁的月光下,仿佛是它本身在兴奋地焕发光亮,月银光烁,璀璨夺目。
冰蓝长袍在暮色的包衬下,被玉色的银光照映成了蓝紫色,使沉香的背影不仅坚强,而且显得修长,还多了一份庄重,更添了一分神秘!
一左一右地面对着沉香,看到了眼前侧身而立的他,看着他的背面坦荡地沐浴在月光之下,是那么高贵、是那么非凡!
这高贵,不仅在于名贵的紫衣袍子被皎洁的月光垂怜之下的华美,还在于其由内发散而外的雅韵。这非凡,不止于此刻骄立当前的风姿,犹示于举止言语间流露出的风度。
金角银角一时难以将记忆中的刘沉香与眼前的他焊接到一起。他的前面,容颜比从前,依旧细腻俊美,却早已稚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睿智。
宽大的衣袍遮掩不住宽大、雄厚、还显突兀的胸膛,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瘦扁。而他的背影也不是他们印象中那样得狭窄,身材比之以前,也是高大了太多!
肩膀更不是他们印象之中那般脆弱,它变得宽厚而伟岸!仿佛,随时能够担起千钧之重。
广阔的背面披上那件华丽的紫袍,倒显得修长而庄严。教人觉得他的身后面还背负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理想与抱负——或是妄想与野心也未可知!金角与银角一边喘着气,一边莫名地心里发毛燥!却说不得如此这般得清楚,只隐隐感觉,不!是强烈地感觉到,这个立于他们中间之人,再也不是那个曾被视作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而他们却随手能够对付、肆意能够欺负、绝对能够看不起的小屁孩儿了……
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金角、银角,“如何?能不能成交?”
金角气喘吁吁地吼道:“妄想!刚挨了打,还会不顾脸面地去接你的甜枣吃?你在本家面前区区一个年不过半百的小子!凭什么能够本家与你同坐讨茶论酒?”
“哈哈哈哈!好!金角大王是条汉子!令沉香感佩。”沉香说着即身面向金角,躬身施礼。但是得了金角一声冷哼。
可沉香却也不恼,反倒心生后悔:金银角大王,太上老君坐前弟子,少说也存身于世了有几多万年吧?当年也是敢于瞒下天去,树旗为妖的骜杰,我刚刚那般对待,现下又如此言语,确实不妥!
啥?把我兄弟毒打了一顿!打完了,这会儿怕我们回到天上向师尊告他的状,因此又要将我等留下给点甜头好糊住我们的口?
再不然,他难道是想将我等留下,然后以加了剧毒的酒水将我们毒死?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呀!好个歹毒的刘沉香!
银角暗暗愤怒,先手近身抢攻向背对着自己的沉香,料沉香无法躲避。
躬身未起的沉香,觉察到身后之人动作,眼角向后微扫,果真是银角,再攻而来。
他将手中宝剑如旋镖一般向天抛开,兴奋地高喝一声:“来得好!”赤手空拳,但却不退反进,向右返身折旋至银角身右侧时的瞬间,以旋身的惯性能力,顺势起左腿踢击打银角中路腰部。
与此同时,左拳亦在顺势挥击向他背部。银角见沉香这般截击,无奈!必须先避过此招才能自保,故必须撤消攻击之招。他赶紧向左旋转身躯,躲开了沉香的拳脚!沉香随即跟进,再展身手……
远处观望,三条人影在乌云的包围中、在月光的喷洒下,飘移灵动、随意跳脱——乌云遮挡余隙,不忍将金、银铠甲的光亮全部遮盖,恐将披挂者一身的威武隐去!
玉色的月光忘情地欣赏着蓝紫华袍在虚空中游逸着、在微风中飘洒着,犹莫忘照映出它靓丽的光彩!
…………
“娘,我问过姥姥,我娘是从何处学的劈天神掌。她说,是从万妖之王那里学得。而刚刚您不是说,是玉鼎真人教我娘的么?即便不随沉香称呼他,他也是我的太师父。那您知不知道我姥姥为何会将玉鼎太师父称作‘万妖之王’呢?”小玉针线未停,边做活便向三圣母询问道。
三圣母也正行针走线,闻言,抬眼望来,眸中含笑,道:“这你有所不知,劈天神掌原本是通天教主所创,但其截教弟子大多是些妖仙精怪。故此,‘万妖之王’这个称号,许是他留于妖界之中的名号吧。而你的姥姥也正是妖界之士,她也许不知晓你的太师父呢。”
“哦,原来如此。”
小玉嘴上应了一句,心里却想: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万妖之王是姥姥编造的人物呢?以前她只说爹娘在万妖之王手下当差听用,却从未说过爹娘当差的地方是何处、职位又是什么?我问得她恼了,便是不聪明的执着,后果是挨骂、挨罚……
劈天神掌既然是万妖之王的绝学,那怎么会随随便便教授手下?现在想想,这真是个天大的漏洞……
“娘,您有没有听太师父评价过我娘呢?他喜欢我娘么?”
“当然经常说起过你的娘亲,他也很怜爱她呢!不仅是他,我、你舅舅、当时的天蓬元帅、嫦娥仙子、东海四公主、西海三公主都特别喜欢狐妹,也十分照顾她。你们母女真的太像了!不仅长相,还是一般的纯善、聪明!你的太师父曾这样对我说,狐妹是一个至仁至善的女孩子,看着她不明世事,其实却天资聪颖!只是缺少教化。她正如一张白纸,上面尽管是一无所有,但你把什么画在上面,便等于印在上面了。而且还不失本色,时间一长,她便有了主见,会把画上去的美好汲取,永种心田。而不好的东西则会渐渐被她的仁义、善良、净化,或者过滤掉。就且拿生涩难懂的劈天神掌而论,我料她学不会,可没想到她一学就会了!还懂得去伪存真,将它精简完善,所以连那泼猴都叹服她的本事!只可惜,爱错了对象……”三圣母说完最后一句慌忙捂口!
娘亲,我的娘亲!命运为何总是这般残忍?为何要我一出生就失去了您!它又为何总是这般吝啬?都不舍得让我长大一点,记住您的模样?哪怕只是见您一面也好……小玉此刻的眼眶湿润了,颗颗“玉琼”潸落,打在桌案的白衣之上。
又一汪热泪汹涌欲出,小玉赶紧抬眸,使它留在眼眶内。
这一抬眸,正好从她面对的窗户望见了一块乌云之上,明月天边,三个身形腾挪闪跃、凌空蜗旋……
她看见那是沉香的袍角在飞扬……
………………
酣战当下,三人情绪饱满、斗志昂扬。出手,拳拳到肉,抡腿,脚脚带风。再见金角、银角一同蹲身施展扫荡腿,力图羁绊沉香。沉香拔腰挺跃,旋身飘起时,两腿开叉呈“一”形,腰身持续垂直,即再垂直地旋腰转腿,两腿扫向下方攻击未逞,刚立起身的金角与银角,就如旋风刮秋叶一般!脚面稳重地踢在其金、银脸面之上,令其身旋倒地。
沉香,旋身落地,轻如花棉。他背手而立,左右观来,见金角银角躺在乌云面上,呲牙咧嘴。不禁勾唇一笑,道:“这云朵其实软软的,躺着很舒服!我给你们腾着呢,就先歇息会儿,眯一觉也无妨。
沉香这么一说,倒使自己想起学艺之时,常常为了逃避练功,就会翻着筋斗云,到云海深处,找一块洁白稠密的云床,只须布施一个浮身的小小法术,便可安眠。等那猴精的师父找到了,自己都不知睡了几个回笼觉啦!
金角、银角一听,猛然两个“鲤鱼打挺”,挺身跃起!沉香不说还好,一说把这哥儿俩吓得都想找茅房“吁吁”了!
倒不是怕从云上面摔下去,摔个“腰间盘突出”,他们也是仙人嘛!只还是信不过沉香。
“你好小子!又想戏弄本家!”金角叫道。
“瞧您这个话儿说得……好像你生来就是被人戏弄的料?”沉香回眸对他笑道。
“你!”
“您别着急,也别生气,沉香无心戏弄你们。”他转头望向浩瀚的夜空,“我只是想起了曾在山门学艺时,躲进云海里偷懒的情形。也想去给我的唠叨师父,梳梳头、剪剪毛了。不过,听人说他并未在洞府,但我也想去瞧瞧那门前是不是长满了杂草?又该薅了吧……”
现在不是在打架么?不是还没打完么?他怎么唠起嗑了呢?他想说,我等还不愿意听呢!我嘴若说愿意,我的耳朵还不愿意呢!刚刚被你捶捶打打还在疼着。
你倒好!悠然自得地聊起师生情?你师父不就是那只喜欢坑蒙拐骗偷的臭猴子吗?你有什么可称道他的?当年与他的旧仇还没来得及报,今天便与你结下新恨!凭什么听你嘟囔个没完?银角不满地朝背对他的沉香瞧去。
闪着银光的发簪与那袭披着月光、随风轻浮着的蓝袍,无一不是高贵典雅的象征,无不彰显着这个穿戴之人的尊贵与风度。
但他却能够富贵不忘本,想起他的师长,想去一个没有人住,哦不!是一个现在没有猴儿住的山门前薅草,已是难得。
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哪个公子哥,会想这些最朴实也最简陋的东西。银角看着金角,见他也是迷茫地看看自己。
是该迷茫啊!本来是来收拾刘家小子一顿的,结果却被他占尽先机,收拾了两顿!这还罢了,就连开打或停歇,也是他说了算。这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吗?他想打可以打,想停就得停!
这要有导演的话,他们还可向导演说:不干了!老子不要这么窝囊!
可现在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向谁发泄?他吗?我这身上还在酸疼着呢!向打他去就是找打,那不打离开更窝囊!那也不能这么像两个仆人一样,站在他的身后、恭候他仰望星空吧?银角心中一百个不愿,却不知何去何从。
沉香看见天空中有一个闪亮的星点,在向着自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