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发高烧,烧到四十度,外面下着大雪,车子发动不了。”
“是她背着我,走了五公里的山路去医院。”
“她的鞋都跑丢了,脚上全是血泡。”
“我在她背上,感觉特别暖和。”
叶玲珑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呢?”
“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连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女儿都要杀?”
这是叶玲珑心里的结,也许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李剑星叹了口气,他走过去,从兜里掏出那包皱巴巴的烟。
点燃三根,插在香炉里,烟头在雨中忽明忽灭。
“她没想杀你。”
李剑星开口道,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雨声。
叶玲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李剑星。
“你说什么?”
“我说,她没想杀你。”
李剑星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墓碑。
“如果她真想杀你,在戏台上那一剑,你就已经死了。”
“她是何等人物?黑寡妇叶梅。”
“杀人从不眨眼。”
“她那把软剑,饮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都多。”
“怎么可能会在最后一刻手抖?”
“怎么可能会给你反杀的机会?”
叶玲珑愣住了,手里的酒瓶差点掉在地上。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一剑的停顿。
那一声叹息。
还有最后那个解脱的笑容。
“你是说……”
叶玲珑的声音在颤抖。
“她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死在我手里的?”
李剑星点了点头。
“这就是江湖。”
“她是旧时代的王,你是新时代的狼。”
“只有杀了老狼王,新狼王才能服众。”
“她若不死,赵四海和孙鹰那种人永远不会真正怕你。”
“她若不死,你永远只是个躲在她羽翼下的小丫头。”
“她是在用她的命,给你铺路。”
“给你铺一条通往王座的血路。”
轰!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
叶玲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顺着墓碑滑坐到地上。
泥水溅了她一身。
她不在乎。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冰冷的石碑。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那个狠心的女人,那个要把自己剁碎了喂狗的女人。
到死,都在算计。
只不过这一次,算计的是她自己的命。
为了成全女儿的威名。
“妈……”
叶玲珑抱着墓碑,终于哭出了声。
不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二十年的委屈、恐惧、爱恨,全部哭出来。
雨越下越大,像是老天爷也在陪着她哭。
李剑星没有劝她。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把伞撑得更低了一些,遮住了叶玲珑颤抖的身躯。
同时也遮住了这个江湖最残酷的一面。
过了很久。
哭声渐渐小了。
叶玲珑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妆也花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黑道大姐大,反倒像个被雨淋湿的小野猫。
“李剑星。”
“我在。”
“我要把血梅盟做大。”
叶玲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做到滨海第一,甚至是全国第一。”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叶梅的女儿,没给她丢人。”
李剑星笑了,笑得很灿烂。
他伸出手,在叶玲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行啊。”
“哪怕你要把天捅个窟窿,我也给你递棍子。”
叶玲珑也笑了。
带着泪光的笑,比这漫天的雨幕还要动人。
她借着李剑星的手站了起来,腿有些麻,踉跄了一下。
整个人撞进了李剑星的怀里。
李剑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很细。
很软。
隔着湿透的大衣,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叶玲珑没有推开他,她抬起头,看着李剑星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里只有她。
“李剑星。”
“嗯?”
“你之前说,你比我贵。”
“是啊,我很贵的。”
“那……”
叶玲珑突然踮起脚尖。
带着酒气和雨水的湿润,吻上了李剑星的嘴唇。
有些凉。
又有些烫。
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欲的吻。
霸道,直接,就像她这个人。
“把你卖给我。”
叶玲珑松开嘴,气喘吁吁地说道。
“哪怕只有一天。”
“这是盟主的命令。”
李剑星愣了一下。
随即摸了摸嘴唇,上面还残留着女儿红的味道。
挺甜。
他低头,看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却又浴火重生的女人。
眼神里多了一丝宠溺。
“遵命,盟主大人。”
“不过……”
“怎么了?”
“这算是卖身契吗?得加钱。”
“滚!”
雨停了。
乌云散去,露出了一轮弯月。
月光洒在墓碑上,显得格外清冷。
叶梅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在打情骂俏。
仿佛还能听到她那一贯慵懒的声音:
“傻丫头。”
“路还长着呢。”
李剑星牵着叶玲珑的手,往山下走去,背影拉得很长。
“对了,那几个不想交权的堂主怎么办?”叶玲珑问。
“今晚去跟他们聊聊人生。”
“带刀吗?”
“带锤子吧,那个更有说服力。”
“听你的。”
滨海市的夜,比白天更狂躁。
霓虹灯闪烁,掩盖了无数肮脏的交易。
紫云山庄的后院,是一处废弃的地下冷库。
这里听不到雨声,只有沉闷的撞击声。
嘭!
一声巨响。
一把从五金店花三十块钱买的大铁锤,重重地砸在红木桌面上。
木屑横飞。
坐在桌子对面的,是血梅盟最后的三个硬骨头。
城东的“铁头”张,城西的“跛子”刘,还有掌管高利贷的“吸血鬼”周扒皮。
这三个人,曾经连赵四海都要给几分薄面,但现在,他们像三只被拔了毛的鹌鹑,瑟瑟发抖。
李剑星把玩着那个沾满木屑的大铁锤。
他没说话。
只是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耐烦。
“刚刚是谁说,不想交权的?”
李剑星把铁锤往地上一顿,水泥地被砸出一个白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