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学的阴云刚刚散去,另一场思想风暴就在《心理学史》的课堂上悄然酝酿。这节课的主题是“精神分析学派及其当代影响”,授课的正是导论课上的李秉德教授。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心理学史上最富争议性的人物——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李教授的声音在阶梯教室里回荡。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余光瞥见弗洛伊德老师出现在教室后排的角落,姿态优雅地交叠双腿,仿佛一位前来旁听自己作品研讨会的嘉宾。
“弗洛伊德的伟大之处在于,”李教授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他将心理学的研究范畴从意识扩展到了潜意识,从理性延伸到了非理性。他让我们意识到,人类行为背后可能隐藏着连自己都不知晓的动机。”
弗洛伊德老师微微颔首,表情满意。
“但是,”李教授话锋一转,“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精神分析理论存在着严重的科学性问题。其核心概念如俄狄浦斯情结、力比多发展理论等,都缺乏可证伪性,更像是文学作品而非科学理论。”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我注意到陈浩在认真地记着笔记,脸上带着批判性的思考表情。
“更值得质疑的是,”李教授继续说,“弗洛伊德的很多理论建立在极其有限的临床观察之上,而且他的病例记录显示,他常常忽略那些不符合自己理论的证据。”
弗洛伊德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仿佛能听到他无声的抗议。
下课铃响起时,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陈浩快步追上我:“李教授讲得太精彩了!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精神分析的问题。”
我勉强笑了笑:“也许吧。”
那天晚上在图书馆,我忍不住对弗洛伊德老师说:“李教授说的那些批评……您怎么看?”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少有的严肃:“科学总是在修正中前进。如果我的理论中有些部分被证明是错误的,那恰恰说明心理学在进步。”
“但是他们对您太苛刻了。”我忍不住为他辩护。
“小今,”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一个理论的价值,不仅在于它是否正确,更在于它是否启发了新的思考。你看——”
他指向我面前摊开的几本教材:《认知心理学》在讨论内隐记忆如何影响行为,《发展心理学》在研究童年经历对人格的塑造,《社会心理学》在探讨群体无意识现象。
“这些领域都在以更科学的方式,研究着我当年提出的问题。这不正是最好的继承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方舟发来的消息:“在清华听了个讲座,关于计算精神病学的。演讲者提到很多早期精神分析的概念正在被神经科学重新诠释。有兴趣的话我把讲义发你?”
我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我主动找到李教授办公室。
“教授,关于昨天课上对弗洛伊德的讨论,我有些想法。”
李教授从眼镜上方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
“我同意精神分析确实存在科学性的问题。但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弗洛伊德最大的贡献不在于他给出了正确答案,而在于他提出了值得探索的重要问题?”
李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有趣的角度。继续说。”
“比如他提出的潜意识概念,现在我们有fMRI研究证明确实存在无意识的信息加工;他关注童年经历,现在发展心理学有大量实证研究证实早期经验对人格的影响。也许弗洛伊德就像第一个画出地图的探险家,虽然地图上有错误,但他指明了探索的方向。”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李教授突然笑了:“你很会思考,林同学。确实,在批判一个理论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它的历史价值。看来你这学期的心理学史没有白学。”
走出办公室时,我感到一阵轻松。弗洛伊德老师飘在我身边,语气欣慰:“你很善于在批判中寻找智慧,小今。这正是学者应有的品质。”
那天晚上,我们宿舍进行了一场热烈的讨论。赵暖暖认为弗洛伊德的理论“完全是直男的臆想”,沈雨薇则觉得“至少他让大众开始关注心理健康”,周琪一针见血地指出:“重要的是学会独立思考,不盲目崇拜,也不全盘否定。”
躺在床上,我回想着这一个多月的学习经历。从最初对弗洛伊德的盲目崇拜,到听到尖锐批评时的不安,再到能够理性地看待他的贡献与局限——我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次思想上的成长。
“弗老师,”我在心里轻声说,“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总是鼓励我多思考了。真正的学问不是记住谁对谁错,而是学会自己判断。”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弗洛伊德老师的身影在月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你知道吗,小今,”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看着你在这个过程中学会独立思考,比我当年任何一项发现都让我感到欣慰。”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心理学的探索之路上,还有无数这样的思想碰撞在等待着我。但我不再害怕——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在不同的声音中找到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