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骰子的碰撞声渐渐模糊。
南知意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额角也渗出细汗。
“你……”
她落在不远处香滴上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手无力地滑落在身侧,听觉却被无限放大。
嘀嗒…嘀嗒……
*
再次睁眼时,南知意发现自己果然被绑住手脚,丢在一个密室中。
早已不见秦舒然的身影。
密室四壁刻满了层层叠叠的鬼面纹,朱砂与暗褐纹路交织,烛火摇曳时,万千鬼眼仿佛同步转动,森然地盯着密室中央。
一台机器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缸身爬满锈蚀与暗红污渍,缸壁凿着细密的沟槽,正缓缓渗出黏腻的黑液,顺着沟槽滴落在下方的石槽中。
机器旁的木架上,摆着数十个小巧的陶瓶,瓶身同样刻着迷你鬼面,瓶口塞着浸油的棉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香。
晃动的人影围在机器旁。
一道阴柔无比的声音回荡在南知意耳边,逐渐和共感中那个煽动张青遥的声音重合。
“鬼面大人要的断鸿引,终于要成了!”
突然,那身影的耳朵微动。
他很敏锐地察觉到背后南知意的动静,而后,脖颈以一种违背骨骼常理的缓慢弧度开始转动。
像生了锈的机械。
咯吱…咯吱…
颈椎处传来干涩的声响。
他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牙缝间还挂着暗红的丝状物。
“你醒了?”
看清来人的脸,南知意瑟缩了一下。
左半边是男子枯槁的面庞,颧骨高耸,深陷下去的眼窝缠着渗血的黑布。右半边却更像是女子,肌肤惨白如纸,唇瓣涂着艳到妖异的朱砂。
眼角斜挑,却无半分神采。
南知意惊恐地看着他身上的残破道袍。
左袖是坎肩,露出的手臂筋脉暴起,覆着一大片暗褐色的血痂;右袖却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指尖涂着丹蔻。
“果然是美人坯子。比之前送来的那个满脸雀斑的强多了!”
说话间,他眯着眼睛。
满眼享受地靠近南知意的脖颈,张开鼻孔用力猛吸了一下。
“嗯~你好香啊~我许安之马上就会成为最厉害的调香师了!这样鬼面大人就只会在意我了!”
南知意紧咬着下唇,眼泪聚集在眼眶中打转。
她用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无果,只能拼命向背后的墙上缩,生怕许安之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碰到她。
“咦~”
见她这副样子,许安之浑浊的眼球不屑地转了转。
“真见不得你们女人这样,我对你们根本就不感兴趣。要不是鬼面大人仍在疗伤,你根本就见不到我。”
许安之又绕回正在嗡嗡作响的巨大机器后面。
血丝迸裂的右眼正燃烧着极致的痴狂,他左手死死攥着一只刻满鬼面的陶瓶,瓶身被捏得咯咯作响,黑液顺着指缝淌下,
“成了……就快成了……”
雌雄莫辨的嗓音嘶哑破碎,混着铜管的嘶鸣回荡在密室。
忽然,许安之张开双臂朝青铜缸跪倒,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腥甜腐臭,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
“万千处女为引,阴阳相济为媒……哈哈哈!”
烛火晃动间,许安之提着一把剔骨尖刀,摇摇晃晃地朝南知意的方向走来。
“小美人,你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了哦~”
冰凉的刀面紧紧贴在南知意的脸上,后者一滴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等一下。”
她感觉腕骨几乎要被坚硬又冰冷的镣铐挤压变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铁制锁链的桎梏。
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南知意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觉得你这香味还不够。”
“什么?”
许安之沧桑的眼珠中闪过一丝惊愕。
“你会制香?”
“自然。”南知意挑眉,她故作一副轻蔑的样子,皱眉看向男人手中的瓶子。
“你看看你手里这东西,黑不溜秋的,能调出来鬼面大人满意的香水就怪了。”
她之所以敢跟许安之这样说话,是从男人刚刚的只言片语中准确地抓住一点——
这个许安之对鬼面大人可谓是完全依赖。
甚至是讨好。
因此她想要逃脱,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这个由头和他周旋着,然后暗中将被绑住的手从镣铐中解放出来。
果然,许安之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很快。
最初听到南知意对他的贬低时,半男半女的怪物眼中的阴狠几乎要藏不住,拿刀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可后来一听到“鬼面大人”四个字,许安之便安静了下来。
“我们调香,讲究的是蒸馏法,这种方法简单又高效,你想不想试试?”见方法有效,南知意立刻加大了对许安之的洗脑进程。
男人呆滞地点头。
“呵…那还不赶紧给我松绑?”
一声低笑从南知意喉咙中滚出,许安之骤然回神,又变成了那副阴郁吓人又警惕的模样,将刀抵在她雪白的脖颈间。
刀被架在脖子上,南知意假装嫌弃地盯着生锈的刀背:“我教你干货,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呢?快拿走拿走!你不想给鬼面大人调香了?”
寒光闪闪的剔骨刀在许安之手中旋转了一圈,他呆滞地思索了一会,终究还是收起刀。
男人不算温柔地掰过南知意的肩膀。
咔嚓!
他硬生生用双手掰开了束缚南知意的铁制镣铐,不等女人反应便将她死死按在墙上威胁道:
“你要是敢骗我,就死定了!”
恶臭的唾液喷溅在南知意的脸上,她睫毛极速颤抖,生怕这生化武器进入眼睛。
“行了行了真啰嗦。”许安之不说话的空档,她烦躁地挥了挥手:
“都把我弄疼了。”
许安之脸上再次闪过一丝怔愣。
这女人,就不怕吗?
“乖徒弟还不快来,为师教你怎么用蒸馏法调香。”走到发出巨大轰鸣的机器前,南知意朝不解的怪物招手。
“为了你的鬼面大人!”
果然,一听到鬼面大人,许安之也不多想了,径直靠近南知意。
下一秒,漫天的黑土飞扬。
许安之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他痛苦地捂住飞入黑土的眼睛,站在原地上蹿下跳起来。
南知意则是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小样!跟她斗?
幸亏刚刚忽悠人的时候,她特意抠了一些地上的土块碾碎,那些土块不偏不倚,正好全部进入了许安之仅剩的一只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