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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0 新的房客

    安东省境内,一条被废弃多年的省级公路如同一条灰白的死蛇,蜿蜒在枯黄与灰绿交织的冬末山林之间。阳光罕见地炽烈,泼洒下来,却驱不散这片土地深植的死寂。突然,这种死寂被一种不祥的轰鸣打破——一架涂装斑驳的Z-9直升机拖着滚滚黑烟,像一只受伤的巨鸟,挣扎着、旋转着,最终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迫降在公路中央,滑行数十米后,歪斜地停了下来,螺旋桨无力地耷拉着。

    几乎是同时,公路旁的密林边缘,几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如同蛰伏的猎食者,与林间的阴影浑然一体。

    机舱内,烟雾弥漫,警报声尖锐刺耳。

    “妈的!淮安那帮疯子!要不是他们抢物资时撞坏了尾翼……”驾驶员孟凯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奋力解开安全带,他脸上混合着油污和汗水,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悸动和任务失败的沮丧。

    副驾驶兼侦察员苏畅已经抄起了他的95式自动步槍,快速检查弹药:“别抱怨了,凯子!赶紧看看能不能修!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北极星’还等着我们的侦察报告呢!”

    “修?拿什么修?”孟凯踹了一脚扭曲的仪表盘,声音带着绝望,“备用零件在逃离淮安时就丢得差不多了!电台也彻底在迫降时摔坏了!”他口中的“淮安军事隔离区”,曾经是数以万计幸存者的希望,但在半个月前,最后的食物和燃油储备耗尽,秩序瞬间崩塌。饥饿的难民与试图维持秩序的士兵爆发冲突,更恐怖的是,感染者不知如何混了进来,整个隔离区在短短几天内变成了自相残杀、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他们所在的连队,是拼死杀出的一条血路,抢到了一列还能运行的改装军列,一路北上。

    “上头就知道让我们飞!飞!侦察!侦察!他们坐在装甲厚实的火车里,知道我们开着的这破玩意儿是什么状态吗?”孟凯继续发泄着,手下却没停,熟练地打开侧面的检修板,试图找出还能挽救的部分,“说什么奉天换车头,然后直奔海琳堡……狗屁的安全区!我看就是画大饼!这一路上,你见过哪个所谓的‘安全区’挺过半年了?”

    苏畅叹了口气,架起步槍,警惕地扫视着公路两头的尽头,以及两侧茂密得令人不安的树林。“行了,少说两句。海琳堡不一样,听说有老毛子的部队和我们的人联合布防,规模很大,资源也足……总得有个念想。”但他的语气也缺乏足够的信心。他们这架直升机本就是从军列上起飞,为车队提供前方侦察和空中掩护的先遣力量,如今折翼于此,不仅自身难保,更耽误了整个“北极星”号北上的行程。

    “念想?老子现在的念想就是别他妈成了行尸的口粮!”孟凯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钳子和几根电线,试图连接断开的线路,火花偶尔噼啪作响,映亮他紧皱的眉头,“能源耗尽,暴动,感染者……淮安就是缩影!这整个世道都他妈没救了!我们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这时,苏畅的瞳孔骤然收缩:“凯子!林子里有人!”

    孟凯瞬间停止动作,抓起了放在手边的步槍,与苏畅一起瞄准了公路左侧的树林边缘。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树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沾满泥污、下摆破烂的毛呢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同样脏兮兮的毡帽,遮住了部分面容。她步履蹒跚,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脸上交织着痛苦与哀求。

    “拜托……请,请救救我……”她的声音微弱,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公路上异常清晰。

    苏畅的槍口微微下垂,犹豫地看向孟凯:“我们要帮助她吗?”那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依然能看出姣好底子的脸庞,一双大眼睛蓄满泪水,我见犹怜。

    孟凯的警惕心,在面对一个看似无助的美丽女人时,开始动摇。末日里太久没见过如此“干净”的脆弱了,这轻易勾起了男性本能的保护欲,或者说,潜藏的虚荣心。他压低声音:“小心点,可能是陷阱……”但眼神已经在那女人身上逡巡了好几遍。

    “她就一个人,还受了伤……”苏畅的戒心也在迅速消退,他甚至觉得这是末日里难得一见的“缘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似乎即将上演。

    孟凯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理智让位于某种侥幸心理和雄性荷尔蒙。“过去看看,保持距离!”他命令道,但自己率先放下了举着的步槍,改为低姿戒备,向女人走去。苏畅紧随其后,槍口虽然还对着大致方向,但手指已经离开了扳机护圈。

    女人看到他们靠近,仿佛看到了救星,脚步加快了些,却因“伤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苏畅下意识地快走两步想去扶。

    “我……我的腿,腹部……被划伤了……需要……帮助……”女人断断续续地哀求着,声音颤抖,让人心碎。

    “你别动,我懂点急救!”苏畅彻底放松了警惕,甚至带着一丝讨好意味,蹲下身,准备查看女人捂着的腹部。“让我看看伤口……”

    就在苏畅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女人大衣的瞬间,异变陡生!

    女人那原本充满痛苦和哀求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刀锋!按在腹部的手猛地抽出,握着的赫然是一把黑沉沉的手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

    一声清脆的槍响打破了公路的寂静。苏畅脸上的关切和刚刚泛起的红晕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迅速洇开的血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苏畅!”孟凯怒目圆睁,怒吼一声,条件反射地就要举槍射击。

    但女人的动作更快!她如猎豹般跃起,手槍在击发后没有丝毫迟滞,冰冷的槍口已经精准地抵住了孟凯的眉心,力量大得让他头皮生疼。

    “色鬼,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她的声音不再柔弱,而是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和冰冷的杀意。

    孟凯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眼睁睁看着苏畅倒在血泊中,身体微微抽搐,生命正在快速流逝。悔恨、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吞噬。

    与此同时,公路两侧的树林里,如同鬼魅般涌出了七八个身影。这些人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凶悍,身上穿着混杂的战术背心和破旧衣物,裸露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狰狞的海东青纹身。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但都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壮汉,脸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他走到那女人身边,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粗嘎:“干得好,蚜虫。”

    被称为蚜虫的女人面无表情,只是用槍口又往前顶了顶孟凯。

    刀疤男走到孟凯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件货物。“搜身,捆起来!”他对手下吩咐道。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粗暴地卸下了孟凯的步槍、手槍、匕首和所有装备,然后用结实的尼龙扎带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捆得死死的。

    “王八蛋……你们是什么人……”孟凯艰难地问道,声音因恐惧而沙哑。

    刀疤男没有回答,只是咧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然后猛地抡起手中的步槍槍托,狠狠地砸在了孟凯的后脑勺上。

    剧痛和黑暗瞬间袭来,孟凯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失去了意识,软倒在地。

    “扛走。”刀疤男挥挥手,一名手下像扛麻袋一样将昏迷的孟凯甩到肩上。“这飞机没用了,把能拆的零件和油料带走。动作快!”

    这伙人训练有素,迅速开始拆卸直升机上还有价值的部分。蚜虫则冷漠地卸掉苏畅手槍里仅剩的子弹,将其随手丢回他的尸体旁,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表演。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来时的树林中,只留下废弃公路上直升机的残骸、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阴谋的气息。

    水电站营地,主仓库前的空地上,气氛并不比废弃公路轻松多少。夕阳的余晖给建筑物镀上一层金边,却无法融化聚集在此地人群之间的冰冷隔阂。

    李海、李曼、顾伯、顾霈等人站在一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他们的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刚刚被者勒蔑和顾胜兰带回来的沈知远一家四口。军人们习惯性的站姿带着压迫感,与沈家四人惶恐、疲惫、带着乞求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沈知远努力挺直因长期逃亡而有些佝偻的腰背,脸上挤出尽可能友善的笑容,向前一步,伸出手:“各位……非常感谢你们能给我们一个机会。”他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带着期盼。

    然而,没有人伸手去接。李海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李曼的眼神如同冰锥,扫过沈家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他们随身携带的那个破旧背包上。顾伯花白的眉毛下,眼神浑浊却透着精明,沉默地抽着自己卷的烟。顾霈则站在父亲身边,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不信任。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胜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挡在了沈家四人和营地核心成员之间,试图缓和气氛。“李海,李曼,顾伯,”她依次看向他们,“这是沈知远。”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女人:“叶蓁,他的妻子。”随后指向那两个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沈既朗,沈……”她顿了一下,看向叶蓁。

    叶蓁连忙接话,声音微弱却清晰:“沈嘉宜。”小女孩沈嘉宜似乎被母亲的声音鼓励,怯生生地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了和她年龄相仿的李江身上。她犹豫了一下,微微动了动手指,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江靠在哥哥李海不远处,双手插在兜里,看到女孩的目光,他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介于腼腆和桀骜之间的、类似西部牛仔的点头示意。

    李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你们从哪里来?”

    沈知远顿了顿,吞咽了一下口水,艰涩地回答:“山东……我们一家人,是刚逃到东北的。”他的口音确实带着齐鲁大地的特点。

    李海向李曼使了个眼色。李曼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上前,声音冰冷:“例行检查。”她身后,苏和、伊拉娜也走上前,示意沈知远和叶蓁抬起手臂。

    沈知远脸色一白,但还是配合地照做了。叶蓁紧紧搂着女儿,身体微微发抖。李曼和苏和的动作迅速而专业,他们搜走了沈知远腰间别着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叶蓁背包里的一把剪刀,以及沈既朗口袋里的一块边缘磨得锋利的铁片。所有可能被用作武器的东西都被收缴,放在一旁。

    搜身完毕,李海才继续发问,目光锐利如鹰:“据我所知,附近这一带,行尸的数量不算少,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沈知远脸上掠过一丝屈辱,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凉:“一路拼杀……躲躲藏藏。”

    “就凭你们几个?”李海指了指他那明显营养不良的妻子和瘦弱的孩子,质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知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之前……不止这些人。邻里邻居,同事朋友……十几个人一起逃出来的。坐过船,扒过火车……但是,死的死,散的散……在快到这边的时候,遇到了掠夺者伏击……就剩下我们四个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

    “他们差一点就被行尸杀了。”顾胜兰忍不住再次开口,为沈家辩解,“在镇上,要不是我和者勒蔑出手,他们根本撑不住。”

    李曼立刻将矛头转向了她,语气严厉:“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吗?”她的目光锐利,带着上级对下属的问责。

    者勒蔑向前一步,将顾胜兰挡在身后,沉声道:“我们别无选择。当时尸群已经被完全吸引过来,我们不联手,自己也会被困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面对李曼的质问,还是感到了压力。

    但李曼显然不吃这一套,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军人特有的强硬和纪律性:“为什么要脱离队伍?就你们俩特殊?出来进行射击训练之前,我三令五申,不许单独行动!你俩可倒好,无组织无纪律。我告诉你,这次是你们运气好,行尸数量不算多!要是数量再多一点呢?你们如果被困住了,我们得投入多少人力、多少弹药去救援?这其中的风险,可能出现的伤亡,你们想过吗?!”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

    者勒蔑被怼得一时语塞,他习惯了战场上的直来直去,对于这种基于纪律和集体风险的责问,他无法反驳,只能紧绷着脸,将顾胜兰更紧地护在身后,用行动表示所有的批评都由自己承担。

    气氛更加僵硬。

    叶蓁看着为自己一家而陷入窘境的恩人,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带着哽咽:“不怪者勒蔑先生和顾小姐……是我们连累了他们。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车没油了,粮食也吃光了,子弹……也没剩几颗。不帮我们,我们一家人……都会死。”她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紧紧搂着怀里的女儿。

    她试着证明自家的价值,看向李海和李曼,恳切地说:“我听者勒蔑先生和顾小姐说,你们营地缺人手。对付感染者,我们两口子也不陌生,我们可以自己出去寻找食物,绝不麻烦你们!我们只需要一个安定的地方,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就行!”她指向旁边一片空地,“如果住处不够用,我们可以在空地扎营,我们有帐篷!”

    沈知远也连忙附和,语气恳切:“对!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劫掠你们,我们也会帮忙,不遗余力!”这话一出,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苍白,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承诺。

    “求你们了……”叶蓁再次低声乞求,这次,她不是为了自己,目光紧紧锁在两个孩子身上。

    听到“平民保护军人”这句话,李曼、苏和、伊拉娜,甚至一直板着脸的李海,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混合着荒谬和苦涩的笑意。

    李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拉开了自己防风大衣的拉链,露出了里面磨损但依旧清晰的丛林迷彩作战服领口。苏和和伊拉娜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你们是……军人?”沈知远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讶,随即是恍然大悟,以及一丝更深的敬畏。

    “都是过去的事了。”者勒蔑在一旁皱着眉,语气生硬地插话,声音里充满了对那段军队经历复杂的情感,以及明显的不以为然。

    短暂的沉默。李海和李曼交换了一个眼神,顾伯和顾霈也微微颔首。正如者勒蔑之前的判断,没有哪个掠夺组织会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行动,那是致命的累赘。这一家人面黄肌瘦、惊魂未定的样子,也更像是长期逃亡的难民,而非凶悍的匪徒。

    但是,谨慎是生存的第一法则。李海的目光扫过李曼,又看向顾伯、顾霈,以及其他在场的核心成员。眼神交汇间,无声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

    李海重新看向沈知远和叶蓁,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内容已经明确:“为了营地的安全,我们暂时不能安排你们和大家住在一起。”

    沈知远和叶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李海话锋一转,“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相对温暖干净的地方居住。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他顿了顿,强调道,“在大家正式接纳你们之前,我们营地委员会会对你们一家人进行身份评估。最后,由委员会共同决定,你们能不能长期留在这里。”

    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沈知远和叶蓁几乎站立不稳,眼泪瞬间涌出。他们不停地鞠躬,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谢谢你们!谢谢!我们一定遵守规矩!一定好好表现!”

    苏和看着这对激动万分的夫妻,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还算温和的表情,他补充道:“不用担心食物问题,营地的资源是统一分配的。我们有专业的厨师、医生、安保。”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营地特有的务实,“不过,要是想弄点必要物资以外的东西,比如更好的烟酒,或者给孩子的额外零食,就得靠你们自己有所贡献了。”

    “规矩我懂!我们懂!”沈知远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发颤,“有个安全的地方住,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不敢再奢求别的!”

    李曼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下大半,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的余晖。她挥了挥手,干脆利落地说:“天色不早了,收队回营。”

    一行人开始向营地内部移动。沈知远一家怀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未来的一丝期盼,紧紧跟在李海等人身后,踏入了这个他们眼中可能代表着生存希望的水电站营地。

    跟着李海等人穿过加固的大门,走入水电站营地内部,沈知远一家仿佛瞬间从绝望的末世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

    营地内部并非想象中破败混乱的难民营,而是呈现出一种危机之下井然有序的“繁荣”。高大的水电站主厂房被改造成了坚固的居住区和指挥中心,外围是加固过的围墙和铁丝网,瞭望塔上,身穿迷彩服、手持狙击步槍的伊拉娜正警惕地巡视着远方。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停着那辆被擦拭得锃光瓦亮的军用卡车,在夕阳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旁边堆叠的弹药箱,如同一个个小型堡垒,昭示着这里的武装力量。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远处一个半场篮球架下,吐恩医生和周医生正在进行一场友好的投篮比赛,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充满了生气。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有着久违的红润。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一些窗户里透出了明亮的灯光!这里竟然有电力供应!

    这一切,与他们在外面经历的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形成了天壤之别,以至于沈氏夫妇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置身于一个脆弱而易碎的梦境之中。

    然而,这温馨的景象很快被一阵不和谐的骚动打破。

    只见唐娜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狮,气冲冲地从居住区方向走来,她的目标明确——正站在仓库附近和白露、白灵低声说话的白楠。她一把拉过双胞胎女儿,紧紧护在身后,然后指着白楠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白楠!我告诉你!以后不许你再带她们去碰那些东西!听见没有!”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圈泛红,“你看看她们!肩膀都肿了!耳朵里到现在还在嗡嗡响!她们是孩子!不是你的士兵!”

    白楠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无奈,试图解释:“唐娜,你听我说,这是为了她们好……”

    “为了她们好?”唐娜尖叫着打断他,“让她们那么小就去接触死亡?去学怎么杀人?这就是你说的为了她们好?我不想我的孩子变成冷冰冰的杀人机器!像……像有些人一样!”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李曼和者勒蔑的方向,眼神充满了排斥和恐惧。

    她根本不给白楠再开口的机会,一把拉过旁边被吓到的白露和白灵,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保护她们免受这个残酷世界的侵蚀。

    “以后不许再去!听见没有!”她对着女儿们,更像是宣告给所有人听,然后狠狠地瞪了白楠一眼,拉着哭泣起来的双胞胎,头也不回地走向居住区。

    “走!跟妈妈回去!以后再也不准去那个地方!”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拉着白露和白灵离开了空地,留下白楠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这一幕让刚刚进入营地的沈知远和叶蓁有些不知所措,也让在场的其他人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罗菲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不远处,她牵着儿子君昊的手,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显然和唐娜站在同一立场。

    众人皱了皱眉,但没有插手。这是白楠的家事,他们无权干涉。正如白楠无法强迫唐娜接受一样,他们尊重个人选择,只要不违反营地安全规定,他们不会强迫任何人。毕竟,他们不是那些无法无天的暴徒集团。

    李曼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唐娜离去的方向,便收回目光,对李海说:“先带他们去医务室做个全面检查。”

    这个小插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散去,却揭示了营地内部在生存策略和价值观上的潜在裂痕。

    医务室是由原来的电站办公室改造而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药品和器械摆放有序,甚至还有一台小型发电机提供照明和基本电力,吐恩医生和周医生已经等在那里。这对于沈家四人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医疗条件。

    即使初步判断沈家无害,但出于谨慎,必要的健康检查绝不能少,这是营地收留新人的硬性规定——不仅要确保没有外伤和传染病,更要防止潜在的病毒或细菌被带入相对封闭的营地环境,毕竟在逃亡路上,斑疹伤寒、流感甚至更可怕的疱疹病毒都可能被携带。

    “别紧张,只是常规检查。”吐恩医生安抚着两个因为一路惊吓而颤抖的孩子。周医生则开始为他们测量血压和体温。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一些问题。两个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低烧,嘴唇干裂,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风餐露宿导致的免疫力低下和轻微流感症状。

    “孩子们有些低烧,应该是流感。”周医生诊断道,“需要补充营养和电解质,最好输点液,会好得快些。”

    说着,周医生一边熟练地给两个孩子扎针,孩子们刚开始有些害怕,但在母亲和周医生轻柔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

    沈知远和叶蓁看着孩子们接受治疗,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受宠若惊。“谢谢……太谢谢你们了……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沈知远搓着手,语无伦次。

    吐恩医生正在记录检查结果,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那里面有关怀,也有一丝属于军人的落寞:“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身为军人……唉,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能力来履行保护平民的义务了。能让你们健康稳定下来,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尽力做到的事情。”他的语气诚恳,带着一种未能尽全力的惭愧。

    趁两个孩子输液的功夫,背调审讯开始了。为了确保信息的真实性,防止串供,李曼和李海一组,顾伯和顾霈一组,分别将沈知远和叶蓁带到不同的房间进行询问。

    李海负责主问,李曼坐在一旁,目光如炬,记录着关键信息。

    李海:“把你们从山东逃出来的经过,详细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尤其是关于人员、路线和遇到的重大事件。”

    沈知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和组织语言:“我们……我们原本住在烟台附近的一个小镇。灾难刚爆发时,秩序还没完全乱。大概……是去年秋天吧,听说有海军用船在龙口那边转移平民,说是往辽东半岛撤。我们一家,还有十几户邻居,一起往那边赶。”

    李海:“海军转移?目的地是哪里?”

    沈知远:“具体不清楚,只说是临时安全区。我们赶到龙口港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船只有限……混乱中,我们没能上船。后来听说,有些船在海上也出了问题……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李海:“然后呢?”

    沈知远:“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陆军,他们也在往内陆撤,说是接到命令建立新的防线。我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段……但人太多了,行军速度慢,补给也跟不上。部队的人很好,分过一些粮食给我们,但杯水车薪……后来,在一个叫……叫呼兰的地方附近,我们跟着部队进了一个据说被清理过的工业园区,想建立临时安全区。”

    此时,在另一个房间,叶蓁对顾伯和顾霈也提到了“呼兰工业园区安全区”,细节吻合。

    叶蓁语气变得沉重:“那个地方……就是个陷阱。我们刚安顿下来没两天,有一天晚上,感染者就像潮水一样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太多了!根本挡不住!军队拼死抵抗,但防线瞬间就被冲垮了……火光,爆炸,惨叫声……大家都疯了似的逃命……我们一家人算是命大,跟着一小股溃兵冲了出来……”

    李海:“你们当时有多少人逃出来?”

    沈知远:“具体记不清了,乱糟糟的……大概……还有七八个邻居,加上我们,和几个散兵游勇,十几个人吧。我们一起往东北方向走,觉得那边人少,机会多。”

    叶蓁:“我们扒过运煤的火车,也走过山路……吃过树皮,啃过草根……一路上,不断有人生病、掉队,或者……被那些东西拖走。快到安东省界的时候,我们在一片废弃的农场找吃的,结果……结果被一伙人伏击了!”

    李海:“什么人?”

    沈知远脸上露出恐惧和愤怒:“不知道是哪来的土匪!他们有槍,开着改装过的车!见人就杀,抢东西!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为了掩护我们这些带孩子的,冲上去跟他们拼了。”

    沈知远的声音哽咽:“我们……我们带着孩子,躲进了一个废弃的冷却塔里,躲了两天两夜,才敢出来……出来之后,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人了……”

    叶蓁在另一房间描述伏击时,情绪崩溃,泣不成声,细节与沈知远所述一致,都提到了“掩护”、“冷却塔”、“两天两夜”。

    沈知远:“后来,我们找到一辆还能开的破车,一路跌跌撞撞到了这附近,直到车没油了……然后,就在镇上遇到了行尸,再后来……就是者勒蔑先生和顾小姐救了我们。”

    顾伯眯着眼抽烟,顾霈负责记录和偶尔追问。

    审讯结束后,李海、李曼、顾伯、顾霈四人聚在一起,核对了两份证词。

    “时间、地点、关键事件、人员损失情况……基本都对得上。”李曼看着记录,冷静地分析。

    “情感反应也很真实,不像是编的。”顾伯吐着烟圈,慢悠悠地说,“尤其是那个女人,说到孩子和死去的同伴时,那种伤心……装不出来。”

    顾霈点点头:“我看他们也不像坏人,就是运气差了点,命苦。”

    李海沉吟片刻:“按照制度进行吧,即使初步判断无害,也需要至少两周的隔离观察期。这段时间,他们住在B区,活动范围受限,由哨塔24小时监控。”

    其他三人都表示同意。至少目前看来,这一家人只是这个残酷世道里,无数挣扎求生的普通难民中的一个缩影。

    晚餐在营地的大食堂进行。这里空间宽敞。虽然食物谈不上丰盛——主要是罐头食品、脱水蔬菜熬成的浓汤和一些营地自己种的、看起来有些蔫巴的绿叶菜,外加每人一小份烤土豆——但对于沈家四人来说,这已经是许久未曾享用过的“盛宴”了。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稳定的光源,有相对干净的环境,有围坐在一起的、活生生的人。

    沈知远和叶蓁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显得有些拘谨。两个孩子看着面前的食物,眼睛发光,但还是乖乖地等着大人先动。吐恩医生主动坐到了他们旁边,笑着打破了沉默:“欢迎你们!别客气,到了这里,暂时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虽然味道可能一般,但管饱,也干净。”

    沈知远连忙道谢,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真的太感谢了……我们已经……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热乎饭了。”他拿起勺子,手还在微微发抖。

    叶蓁也红着眼圈说:“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我们有力气,什么活儿都能干!打扫、搬运、修补……只要你们吩咐,我们绝无二话!”她看向李海和李曼,眼神充满了恳切和决心,“我们只想让孩子们……能安稳地睡个觉,不用再听到那些怪物的声音……”

    李海用餐刀慢慢切着土豆,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力量:“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报答。营地不养闲人,但也不会亏待出力的人。以后,会有你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者勒蔑坐在顾胜兰旁边,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和顾胜兰低声交谈两句。顾伯小口啜着一点私藏的烈酒。李江和菲娅、刘歆怡坐在另一桌,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两个孩子。沈嘉宜似乎对李江很好奇,偶尔偷偷看他一眼,被李江发现后,又立刻低下头,小脸微红。

    唐娜带着白露和白灵坐在离主桌最远的角落,沉默地吃着饭,刻意与周围保持着距离。白楠坐在她们旁边,试图和女儿说话,但唐娜根本不搭理他,气氛依旧僵硬。罗菲和君昊坐在另一处,同样安静。

    尽管有这些小插曲,但整体而言,食堂里的气氛是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对于沈知远一家,这顿晚餐的意义远超食物本身,它代表着被接纳的可能,代表着在无尽黑暗的逃亡路上,终于看到的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港湾。

    然而,在这片逐渐升腾的温馨气氛之上,在食堂二楼昏暗的、积满灰尘的走廊里,一双浑浊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死死地盯着下面的一幕。

    是老谷。

    他佝偻着身子,像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老鼠。看着沈家四人被接纳,看着李海、李曼等人那俨然已是营地主人的姿态,看着下面那其乐融融的景象,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又他妈来了四个…这b养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充满恨意,“我在这里……还有什么说话的份量?”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危机感。李海他们不仅武力强大,现在还在不断吸纳新人,巩固着他们的统治。而他,老谷,这个曾经的技术骨干,却被边缘化,被当成透明人,甚至被像防贼一样防着。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他最后阴冷地看了一眼楼下食堂里的景象,尤其是正在和李海低声交谈的李曼和者勒蔑,然后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二楼更深的黑暗中。一个恶毒的计划,似乎正在他那充满怨恨的脑海中逐渐成形。这顿看似温馨的晚餐,并未能驱散所有潜藏在营地阴影下的暗流。

    晚餐后,李海亲自带领沈知远一家前往他们的临时住所——B区宿舍楼。这栋楼位于营地相对外围但仍在围墙保护范围内的区域,距离核心生活区有一定距离,旁边就是高高的哨塔,视野开阔,便于监控。

    “这里就是B区。”李海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有四张简单的行军床,桌椅齐全,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暂时委屈你们住在这里。条件一般,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不委屈!不委屈!这已经很好了!”沈知远连忙摆手,看着雪白的墙壁和干净的床铺,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叶蓁也连连点头,用手摸着冰冷却坚实的墙壁,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李海走到墙边,按下了开关。顶部的LED灯管立刻散发出明亮而稳定的光芒,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电……还有电?”沈既朗忍不住小声惊呼,沈嘉宜也好奇地抬头看着灯泡。

    “嗯。”李海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附近镇子大多数地方都断电荒废了,但我们这里条件得天独厚。水电站虽然不能满负荷运行,但保障基本用电没问题。”他指了指墙角的暖气片,“现在还是冬天,暖气会一直供应到四月份。沙发虽然旧了点,但挺舒服的。要是喜欢睡软点,仓库还有充气床垫,明天可以让李江他们帮你们拿来。”

    他接着介绍:“走廊的尽头是娱乐室。孩子们可能会喜欢那里。”他看向沈既朗和沈嘉宜,“里面有PS5, XBOX,还有一些游戏光碟。”

    “PS5?”沈既朗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嘉宜虽然可能不太明白具体是什么,但看到哥哥的反应,也知道那是好东西。

    李海笑了笑,但随即补充道:“不过,为了节约能源,娱乐室的那些大型电子设备,我们只在周六和周日供电。平时那里也有一些不用电的设施,健身器材、台球桌、乒乓球案,大人们晚上可以去活动活动筋骨。”

    正说着,李江、刘歆怡和菲娅抱着干净的床单被褥、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走了进来。

    “床单被褥,都是清洗消毒过的。”刘歆怡微笑着将东西放在床上。

    “这些是基本的生活用品,先用着,缺什么再说。”菲娅补充道。

    李江没说话,只是利索地把东西放好,然后看了一眼沈既朗,酷酷地点了下头。

    沈知远和叶蓁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们本以为能有个安全的角落栖身就已是万幸,没想到营地不仅提供了安全的住所、电力、暖气,甚至还考虑到了娱乐和生活细节!这种周到和人性化,远远超出了他们最乐观的想象。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沈知远的声音再次哽咽,除了重复道谢,他不知还能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叶蓁也抹着眼角,不停地说:“让你们费心了……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李海摆摆手,最后嘱咐道:“晚上有什么情况,直接出门呼叫士兵就行了。营地24小时都有士兵巡逻,哨塔上也一直有人。”他顿了顿,指了指卫生间,“如果你们晚上想洗澡,直接用热水就行了。太阳能和锅炉都能保证供应。”

    热水!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惊雷,彻底击碎了沈家四人心中最后一丝关于末世的刻板印象。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恍惚。热水澡!这对于在冰冷和污垢中挣扎了无数个日夜的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堂般的奢侈!

    李海看着他们震惊而感激的表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沈知远的肩膀:“好好休息。明天,会有人带你们熟悉营地的日常工作和规定。”说完,他便带着李江等人转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沈家四人。明亮的灯光,温暖的空气,柔软的床铺,以及可以使用的热水……这一切都如同梦幻。沈嘉宜小声地问:“妈妈……我们……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叶蓁紧紧抱住女儿,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但这一次,是喜悦和希望的泪水:“嗯……嘉宜,我们……我们好像……真的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沈既朗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哨塔上持槍士兵清晰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一种久违的、名为“安稳”的感觉,悄悄在他年轻而饱经磨难的心中萌芽。

    营地逐渐陷入深夜的寂静。大多数区域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巡逻士兵的手电光柱偶尔划过黑暗,以及哨塔上始终亮着的探照灯,证明着这里的戒备从未松懈。

    在营地边缘,那间偏僻、堆满废弃设备的工具室里,老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这里是他主动搬离集体宿舍后选择的“巢穴”,阴暗、潮湿,充满了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正如他此刻阴郁的内心。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帆布包裹着的、略显笨重的物体——那是一台他从废弃设备里偷偷修复并藏起来的短波电台。此刻,他正戴着耳机,话筒紧贴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夜枭的絮语,充满了紧张和焦虑。

    “今天……今天他们又收留了四个人进来。”他对着话筒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崽子……看起来像是逃难的。”

    他侧耳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微弱回应,脸上的皱纹因为不满而扭曲在一起。“我现在在营地里没有话语权!他们像盯贼一样盯着我!李海、李曼、顾伯……他们抱成一团,根本不会听我的!”

    他似乎听到了对方的质疑或催促,情绪更加激动:“今天我试着找麻烦了!我找了唐娜和罗菲!跟她们说李海他们让孩子练槍是想培养童子军,是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私人军队!但是……没用!那两个女人太软弱了!罗菲虽然有点动摇,但根本不敢站出来反对!唐娜就知道哭!离间他们……太困难了!我的话,他们一律当成是挑拨离间!”

    老谷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疯狂。“我需要你们回来!帮我执掌大权!营地现在彻底沦为他们的地盘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资源、武器、人心……都在他们手里!再这样下去,这里就真的姓李了!”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听着耳机里的指示,脸上露出挣扎和不甘的神色,但最终还是被更深的恐惧和依赖所取代。“可……可是……我势单力薄……他们人多势众……”

    又是一段沉默的聆听,老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好吧……我试试……我会再想办法……找机会……制造点混乱……”

    他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祈求保证:“你们……你们一定不能抛弃我!我们说好的!等我帮你们拿下这里,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似乎被对方打断。老谷的脸上掠过一丝屈辱,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妥协。

    “好了……通话完毕。”他最后低声说了一句,迅速关闭了电台,将其重新用帆布仔细包裹好,塞进一个废弃的配电箱后面。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黑暗中,只有他浑浊的眼睛闪烁着一点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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