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寒意如同迟暮的老人,恋栈不去,但空气中已然能嗅到一丝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虽然清晨的霜气依旧刺骨,正午的阳光却已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顽强地融化着远山背阴处最后的积雪。水电站营地周围,原本密集游荡的行尸似乎随着气候的转变开始了缓慢的迁移,留下了一段难得的、令人心弦稍松的空窗期。
营地内部,呈现出一片危机间隙中罕见的繁荣景象。仓库里堆满了上次行动带回的物资,尤其是那台关键的电控模块被老谷捣鼓着,似乎让恢复部分电力供应看到了曙光。人们脸上少了些时刻紧绷的恐惧,孩子们的笑声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响亮。防御工事在李曼团队的指导下得到了加固,瞭望塔上时刻保持着双岗,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但这秩序之下,潜藏着一股亟待释放的焦虑——关于未来,关于生存技能,关于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究竟需要武装到何种程度。
这种焦虑,在一个阳光勉强穿透云层的上午,于主仓库前空地上,彻底爆发了。
李曼站在人群前方,身姿依旧笔挺如松。她的目光扫过聚集起来的营地成员,声音清晰而冷静,不带丝毫煽动,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过去的一个月,我们有了墙壁,有了食物,有了药品。但我们还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确保我们能一直拥有这些的能力。”她顿了顿,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扫过每一张脸,“外面的行尸在迁移,给了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但这个窗口期不会永远开着。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把每个人都变成战士,至少,要能保护自己,不成为别人的拖累。”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仓库里还有不少武器弹药。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分批组织所有有能力、有需要的人,进行槍械射击训练。趁着现在外围行尸活动减少,这是我们提升生存能力的机会。”
话音刚落,顾伯立刻拄着他的拐杖上前一步,花白的眉毛下眼神锐利:“我赞成!而且,我认为所有孩子,只要拿得动槍,也必须参加训练!”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外面的那些鬼东西,可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就口下留情!我们必须让他们有自保的能力!”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涟漪。
“我反对!”唐娜几乎是立刻喊了出来,她一把将双胞胎女儿白露和白灵搂在怀里,脸上写满了抗拒和母性的护犊之情,“我们大人练习,我没意见!可他们还这么小!武器是什么?是杀人的东西!你们要让他们的双手这么早就沾上……沾上那种阴影吗?他们的童年已经够苦了,连最后一点童真都要剥夺吗?”
罗菲虽然没有说话,但紧紧牵着儿子君昊的手,苍白的脸色和抿紧的嘴唇明确表达了她的立场。她默默地将君昊拉到自己身后,用行动表示支持唐娜。
顾伯对此不以为然,冷哼一声:“童真?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因为‘童真’而夭折的孩子!现在是末世!活下去才是硬道理!不会开槍,难道下次被行尸追的时候,你指望他们用‘童真’去感化那些吃人的怪物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唐娜气得浑身发抖,“他们还只是孩子!他们不应该承担这些!”
“不该承担?那谁该承担?你吗?你能时时刻刻保护她们吗?”顾伯寸步不让。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双方各执一词,争吵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白楠闻声赶了过来。这个平日里总是围着锅台转、显得有些油滑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坚定。
他走到妻子身边,没有看顾伯,而是直视着唐娜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清晰:“唐娜,顾伯说得对。”
唐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眼圈瞬间红了:“白楠!你……你居然也……”
“你听我说完,”白楠按住妻子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我是男人,是父亲,但我不是超人。外面有多乱,你我都清楚。行尸,掠夺者……万一,我说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你们身边,或者我顾不过来的时候,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们……看着我们的女儿因为手无寸铁,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他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学会用槍,不是为了去杀人,是为了在绝境中能有条活路!是为了让你们,能有机会回到我身边!”
他看向顾伯和李曼,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支持训练,我的两个女儿,也必须学。”
“白楠!”唐娜尖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你混蛋!你看看!你看看如果让你这么做,我们的女儿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们会变成冷冰冰的杀人机器!像……像那些人一样!”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李曼和者勒蔑方向,猛地推开白楠的手,“我不管了!随你的便!但你别想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孩子拿起那些东西!”
说完,她哭着推开人群,跑回了居住区。罗菲看了看情况,也默默拉着一脸茫然的君昊离开了。
白楠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但随即被更深的决心取代。他蹲下身,看着两个被吓到的女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露露,灵儿,别怕。爸爸和叔叔阿姨们,教你们一个能保护自己和妈妈的本事,好不好?”
年纪稍大的白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白灵则怯生生地躲到姐姐身后。
就在这时,李江走到人群前方,仰头看着李曼,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和畏惧,只有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决心:“李曼队长,顾伯,我想参加训练,学习射击。”
李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复杂,他伸手用力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对李曼说:“算他一个。他早晚要走这一步。”
李曼看着李江,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她点了点头:“可以。”
顾霈也冲李江竖了个大拇指,顾伯更是投来赞赏的目光。他们都知道这个少年经历过什么,他的早熟和坚韧,远超他的年龄。
于是,中午时分,一支小小的队伍来到了水电站下游一段相对开阔、背风的河滩。融化的雪水让河水涨了不少,哗啦啦地流淌着,暂时冲刷了些许末世的死寂。
教官团队由李曼亲自带队,苏和、伊拉娜作为辅助。顾霈和顾伯等人负责安全和后勤保障,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山林。学员们则包括菲娅、刘歆怡这两位大学生,白楠和他的双胞胎女儿白露、白灵,少年李江,以及本就有些基础但需要系统提升的陈岩。
河滩上早已摆放好了从废墟里找来的旧门框、木板,上面钉着一些锈迹斑斑的空罐头盒和几面破损的镜子权当靶子。
李曼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
“第一课,永远,永远记住!”她的声音冰冷,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槍口,永远,永远不准指向自己或者队友!无论槍里有没有子弹,无论你是否认为它已经安全!这是铁律,违反的人,立刻滚出训练场!明白了吗?!”她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每一个学员,尤其是在两个有些瑟缩的小女孩脸上停留了片刻。
白露和白灵被这气势吓得往后缩了缩,白楠蹲下身,低声安慰着她们。
“明白!”众人参差不齐地回答。
“大点声!没吃饭吗?”苏和吼了一嗓子,声音如同闷雷。
“明白!!”这次的声音整齐洪亮了许多。
李曼拿起一支保养良好的M4自动步槍,这是仓库里库存最多的一种,开始讲解:“今天,我们主要学习这种步槍的基本操作和射击要领。这是槍身,这是槍管,这是瞄准具,这是扳机……”她用最简洁的语言介绍着各个部件。
然后她开始演示持槍姿势。“站稳!双脚与肩同宽,微屈膝!重心放低!”她一边说,一边纠正着菲娅和刘歆怡有些摇晃的站姿,“身体微微前倾,不是让你弯腰驼背!”
轮到握槍和抵肩。“槍托,牢牢抵在肩窝这里,”李曼走到李江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右肩锁骨下方凹陷处,“对,就是这里。要抵实!不然开槍时的后坐力会撞疼你,甚至让你受伤。”她看着李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握把的手,用力,但要放松?听起来矛盾,意思是既要握稳,又不能僵死,虎口贴紧,手指自然扣住扳机护圈。扶护木的手,向前,给槍身一个向后的支撑力……”
苏和则主要负责白楠和他的两个女儿。他块头大,声音粗,但教起孩子来却意外地有点笨拙的耐心。
“哎,对,小丫头,就像这样,把这铁疙瘩当成你讨厌的……呃,算了,就当抱着一根结实的木棍。”他蹲在白灵身边,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着那支特意找出来的、更轻便的.22口径训练步槍的位置,“肩膀顶住,对咯!别怕,它没通电,不咬人。”白露学得稍微快些,苏和就拍拍她的头,“嘿,大姐头有样子!比你爹强!”
白楠在一旁自己琢磨着,动作有些僵硬,苏和回头瞅见,毫不客气地吐槽:“老白,你颠勺那股利索劲儿呢?放松点!你这架势不像要打槍,像要跟槍摔跤!”
李海则更细致地讲解着瞄准技巧。“看到前面的准星了吗?把它放在照门的缺口正中间,上方平齐,”他站在刘歆怡侧后方,耐心地指导,“然后,把你准星对准的目标,轻轻压在那个平齐的上方。记住,不是用眼睛去找目标,而是让你的瞄准具自然地对准它。呼吸……对,深呼吸,然后在慢慢呼出的过程中,屏住那一瞬间的稳定,扣动扳机。”
伊拉娜在一旁负责分发装有少量子弹的弹匣,并反复强调安全规程,检查每个人的槍口是否始终指向远方的靶标区域。
“好了,理论知识就这些。现在,装填弹匣——注意,槍口朝前!”李曼下令。
一阵略显笨拙的金属摩擦声,大家学着样子,将黄澄澄的子弹压进弹匣。
“上膛!”李曼继续命令,“拉槍机,松开……好!现在,你们的槍已经处于待击发状态!手指离开扳机,放在扳机护圈外!除非你准备射击!”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冰冷的金属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致命的力量感。
“第一组,白楠,菲娅,李江,陈岩!就位!”
四人走到划定的射击线上,按照刚才教导的姿势站好。
“瞄准你们前方的靶标!自行射击!记住要领!”李曼下令。
“砰!”
陈岩第一个开槍,他有些基础,槍声响起,远处的木框应声碎裂一块。
“好!”苏和吼了一声。
李江抿着嘴,小脸绷得紧紧的,他努力回忆着哥哥和李曼教的要点,抵肩,瞄准,呼吸……食指缓缓加力。
“砰!”
槍身猛地向后一撞,尽管有准备,还是让他瘦小的身体晃了一下。远处的一个空罐头瓶跳了一下,但没有碎。
“没关系!”李曼在不远处看着,大声鼓励,“稳住呼吸,再来!”
白楠和菲娅也先后开火,槍声在河谷间回荡,惊起远处林间的飞鸟。白楠的第一槍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菲娅则打中了一个标靶下方的木桩。
“第二组,刘歆怡,白露,白灵!就位!”
刘歆怡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她学得很认真,姿势标准。瞄准,击发!
“砰!”
一个空罐头瓶应声而飞!
“漂亮!”李曼难得地称赞了一句。刘歆怡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轮到白露和白灵了。她们用的.22步槍后坐力小,声音也相对柔和。但在寂静的环境里,依然显得震耳欲聋。
白露咬着牙,闭着眼扣动了扳机,子弹不知飞向何处。后坐力还是让她小小的身体后退了半步。
“哇……”白灵直接被槍声和后坐力吓哭了,扔下步槍就往后跑,被眼疾手快的伊拉娜抱住安抚。
白楠看着女儿们,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但还是硬着心肠走过去,蹲下来对白露说:“露露,很棒!第一次就能把子弹打出去!来,爸爸教你,这次试着睁开眼睛……”
训练在断断续续的槍声和指导声中持续着。有人进步迅速,如李江,在开了几槍后,逐渐找到了感觉,甚至能连续击中罐头瓶;有人始终不得要领,如白楠,还在和基本的稳定性作斗争;也有人克服了恐惧,如白露,在父亲的鼓励下,终于敢睁眼瞄准,并打中了一个画着圆圈的木靶。
汗水浸湿了额发,肩膀被槍托撞得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在这个下午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恐惧、陌生、抗拒,到逐渐熟悉、掌控,甚至产生了一丝驾驭力量的专注和……坚定。
他们握在手中的,不仅仅是冰冷的钢铁和火药,更是在这个残酷世界里,为自己和所爱之人,争取一线生机的、沉重而必要的技艺。
训练时,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精神却有种异样的亢奋。
李江走到李海面前,抬起还有些发麻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哥,我打中了七个罐头瓶!”
李海看着弟弟,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了笑:“嗯,比我第一次强。”
就在河边槍声阵阵之时,营地内部,一个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生活区边缘。是老谷。
他搬离集体宿舍,独自住在偏僻设备室已经有一周了。大家刻意地冷落和边缘化,他感受得清清楚楚。此刻,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和算计的光芒。早上食堂里的那场争吵,他躲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唐娜红着眼圈,独自一人坐在主厂房外的木墩上,望着河的方向默默流泪。他也看到罗菲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担忧地看着窗外。
机会来了。
老谷先是蹑手蹑脚地靠近罗菲的房间。门没关严,他轻轻敲了敲。
“谁?”罗菲警惕地问。
“是我,老谷。”他挤出一种带着同情和担忧的语调。
罗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脸色并不好看:“有事?”
“唉,罗菲妹子,”老谷叹了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刚才……听到你们吵了。心里不踏实,过来看看你。你说这事儿闹的……让孩子们碰槍,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罗菲本就心烦,听到有人附和,语气也软了下来:“可不是吗?顾伯和李曼他们也太……太不近人情了!君昊才多大!”
“就是啊!”老谷立刻顺着杆子爬,“孩子嘛,就该有个孩子的样子。打打杀杀,那是大人的事情。咱们营地,有李海、者勒蔑那样的煞神,还有李曼他们一帮子当兵的,还不够保护大家的吗?非要让孩子们也沾上血腥气?”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罗菲妹子,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罗菲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我总觉得啊,”老谷眼睛滴溜溜转着,“李海他们这么急着让所有人都武装起来,连孩子都不放过,恐怕……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你想啊,”老谷开始散布他的毒液,“李海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在外面,眼都不眨就把人给崩了!者勒蔑,那就是头野兽!他们一家子,李曼、顾伯、顾霈,现在再加上李江,抱得多紧?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弄槍弄棒?真是为了大家好吗?我看未必……”
他观察着罗菲渐渐变化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我看啊,他们是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私人军队!用咱们的孩子,去给他们家人当炮灰,保护他们自己的安全!到时候,这水电站营地,不就彻底成了他们的天下了?咱们这些人,还有咱们的孩子,算什么?不就是他们手里的工具,是他们看家护院的狗吗?”
“童子军!”老谷唾沫横飞地总结道,“这就是在培养童子军!用孩子的命,去填他们的野心!”
这番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了罗菲的心里。她本就对李海等人的强势和冷酷手段心存畏惧,此刻被老谷一挑拨,种种不满和疑虑瞬间放大。是啊,为什么非要她的君昊去学杀人?营地里有这么多强者,为什么不能保护她们母子?难道真像老谷说的,李海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他们怎么能这样!”罗菲气得浑身发抖,对李海等人的观感,从之前的不理解,瞬间变成了深深的警惕和怨恨。
初步得手,老谷心中暗喜,又安慰了罗菲几句,便借口离开,转向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唐娜。
唐娜依旧坐在那里垂泪。老谷走过去,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悲戚模样。
“白楠家的,别太难过了……”他哑着嗓子说。
唐娜抬起泪眼,看到是老谷,没什么好脸色:“你来干什么?看笑话?”
“哎哟,这话怎么说的!”老谷叫起屈来,“我是心疼孩子!也心疼你!你说白楠兄弟,他怎么就……就这么糊涂呢!”
他坐在唐娜旁边的石头上,开始新一轮的挑拨:“女人家心疼孩子,天经地义!男人家懂什么?他们就知道打打杀杀!李海是那样,者勒蔑是那样,现在连白楠兄弟也被他们带坏了!”
他指着河边隐约传来的槍声,痛心疾首地说:“听听!听听这声音!这是孩子们该听的吗?李海他自个儿杀人不眨眼,现在还要把所有人都变成他那样!他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冷血,这世界才正常?”
老谷充分发挥着他颠倒黑白的本事:“他说外面危险,要自保。呸!我看他就是想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把所有能拿槍的人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你们想想,到时候,营地里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都只听他们的命令,都变成了他杀人的工具,那还了得?”
他看着唐娜,语气“恳切”:“白楠家的,你想想你的两个女儿!多水灵、多可爱的孩子啊!她们应该学学艺术,学学认字,而不是去学怎么用槍打烂行尸的脑袋!那会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她们这辈子就毁了!彻底被他们毁了!变成一个……一个没有感情、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就像……就像他们一样!”
“别说了!”唐娜捂住耳朵,泪水流得更凶。老谷的话,句句都戳在她的心窝子上。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女儿,眼神变得和李海一样冰冷麻木,手上沾满污血,童年的纯真荡然无存。这种可怕的想象让她几乎窒息。
“他们……真的这么想吗?”她颤抖着问,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不明摆着吗?”老谷趁热打铁,“不然他们为什么这么积极?还不是为了巩固他们自己的权力?可惜了啊,你们的孩子,成了他们野心的牺牲品……”
老谷成功地在这两位母亲心中种下了怀疑、恐惧和怨恨的种子。他看着罗菲紧闭的房门和唐娜绝望哭泣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不易察觉的笑意。边缘化我?哼,我倒要看看,当信任的基石开始崩塌,你们这个看似团结的营地,还能维持多久的“繁荣”。
河边的槍声依旧时而响起,带着学员们生涩的努力和对未来的茫然。而营地内部,一股暗流,已然在老谷阴险的拨弄下,开始悄然涌动。生存的课程,不仅仅在于如何扣动扳机,更在于如何面对来自同一阵营的、无声的毒刺。
午后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冰雪正在悄然退去,露出底下湿润的深褐色土地和顽强冒头的嫩绿草芽。溪流潺潺,带着破碎的冰块奔向远方,声音清脆悦耳。
者勒蔑和顾胜兰离开了河边嘈杂的射击训练场,来到了这片位于营地外围、更为僻静的溪谷。这里仿佛是与末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宁静而祥和,蓝天白云像被水洗过一般,格外清晰透亮。
者勒蔑很自然地走向正在擦拭额角汗珠的顾胜兰,他那双惯于摆弄武器、沾着油污和尘土的大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牵起了她的手。
两人自然而然地牵着手,指尖缠绕,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营地里的众人对于他们迅速升温的关系,早已心照不宣地接受了。在朝不保夕的末日,任何一点真挚的温暖和连接都显得弥足珍贵,值得被默默祝福。
事实上,对于者和顾胜兰关系的迅速升温,营地里的众人早已心照不宣,并抱持着各自的态度。
顾伯的心情最为复杂。他曾无数次在深夜,借着一点私酿的烈酒,找到者勒蔑。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混杂着欣慰与忧虑。
“小兰母亲走得早……”顾伯的声音带着酒意,更显沙哑,“这些年,我又当爹又当妈,把这丫头拉扯大。她聪明,要强,漂亮,她那双眼睛是我寻遍世间见过最美丽的东西。要不是这该死的世道……她该回学校,读更多的书,当个工程师,或者医生……穿得干干净净,做体面的工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跟槍械、围墙、还有那些鬼东西打交道……”
他用力拍了拍者勒蔑结实如岩石般的臂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小子……我看得出来,是个硬汉。靠谱!看你块头大,面相凶,但你心里头……正直!善良,诚实,不玩虚的。这世道,这些比什么都金贵!”
他凑近些,酒气混合着一种深沉的父爱,几乎是一种恳求:“保护好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护她周全。”
者勒蔑每次都会放下手里的东西(无论是酒碗还是正在保养的零件),坐得笔直,用他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迎上顾伯的目光,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伯父,您放心。只要我者勒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她受委屈。我用我草原祖先的荣耀起誓。”
李曼和她的军人们,表达祝福的方式则更为内敛和直接。一次,者勒蔑在加固围墙时,李曼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力道足以让普通人踉跄,但者勒蔑只是稳稳站住。
苏和在一旁擦拭着他的医疗工具,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顾小姐是个优秀的战士,内心坚韧。但再坚韧的战士,也需要一个可以卸下盔甲的地方。”
伊拉娜则递给他一小包私下里节省下来的、包装完好的糖果,微笑着说:“对她好点,者勒蔑。她值得。”
李海、李江和顾霈这“一家人”,对这段关系则是乐见其成。顾霈作为弟弟,对自己姐姐能找到者勒蔑这样的依靠,打心眼里高兴。李海则纯粹是出于对者勒蔑人品的信任,这个蒙古汉子或许不善言辞,但他的忠诚和勇敢,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考验。至于李江,少年人的心思更简单——者勒蔑叔叔又高又壮,槍法如神,还能修机器,有他保护顾姐姐,再好不过了。
他们没什么煽情的话,只是在一次外出搜寻物资回来后,李海和顾霈合力将一箱沉甸甸、包装完好的东西扔到了者勒蔑脚边。
“喏,给你的。”顾霈咧嘴笑道。
者勒蔑低头一看,竟是一箱未开封的、在末世前都算得上奢侈品的品牌巧克力。他愣了一下,随即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巨大而憨直的笑容,他明白,这是兄弟们最直接、最厚重的祝福。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者勒蔑牵着顾胜兰的手,已经走进了林间的溪谷。这里比河滩更幽静,冰雪消融的迹象更明显,溪水潺潺,冲刷着露出水面的光滑卵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阳光透过尚未完全长出新叶的枝桠,洒下斑驳的光点。天空是难得的、清澈的湛蓝色,几朵白云悠然地漂浮着,仿佛末世的阴霾从未沾染过这片天空。
者勒蔑找了一处平坦的草地,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那支顾胜兰常用的步槍,还有一小盒子弹。
“来,这里安静,没人打扰。”他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打破了这份宁静,“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
他教得比在集体训练时更为耐心和细致。他站在她身后,双臂环过她的身体,大手覆在她握槍的手上,一点点调整她的姿势。
“脚再分开一点,对……重心下沉,感觉像扎根在地上。”
“肩膀,放松,别绷着……抵住,对,就是这样。”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慢慢呼……对,就在呼出的那一刻,感觉最稳的时候……”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带着温热,顾胜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稳健心跳,以及他身上混合着汗水、机油和阳光味道的独特气息。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微热,但握槍的手却在他的引导下,越来越稳。
“砰!”
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击穿了五十米外一棵枯树上刻画的标记。
“漂亮!”者勒蔑由衷地赞叹,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眼中满是欣赏和毫不掩饰的爱意。
顾胜兰放下槍,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个小小的、带着笑意的自己。先前所有的试探、那些在生死边缘萌生的悸动、以及内心深处的不安,都在这一刻,在这片宁静祥和的溪谷中,尘埃落定。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不需要言语,他们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者勒蔑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不再闪躲的目光,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我知道一个地方,”他低声说,声音带着诱惑,“离这不远,有个小镇……镇上,有个酒吧。”
顾胜兰挑眉,有些惊讶:“酒吧?还能营业?”
“不是营业,”者勒蔑笑了笑,“房子还在,里面……还有些‘文明’的遗迹。想不想……去看看?”
他的提议带着一种冒险的浪漫,以及对旧日世界痕迹的探寻。顾胜兰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
两人将装备暂时藏在溪谷一个安全的石缝里,然后凭着者勒蔑的记忆,朝着那个废弃的小镇摸去。小镇死寂,街道上散落着废弃的车辆和杂物,但幸运的是,并没有发现大规模行尸活动的迹象。
那间名为“野鹅”的酒吧果然还在。窗户大多破损,门也歪斜着,里面布满灰尘。但吧台还在,几张桌椅虽然东倒西歪,却也基本完好。最让人惊喜的是,者勒蔑竟然在吧台后面一个锁着的、被他用蛮力撬开的柜子里,找到了几瓶未开封的威士忌和红酒,甚至还有一些过期但密封完好的零食。
他找来两个还算干净的杯子,倒上红酒。昏暗的光线从破窗透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两人就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像末世前无数普通情侣一样,轻轻碰杯。
酒精的作用下,气氛变得更加朦胧而暧昧。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点唱机竟然还能通电,者勒蔑捣鼓了一下,投币(用的是找到的几枚幸运硬币),一首舒缓而带着沧桑感的布鲁斯音乐流淌出来,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奢侈。
者勒蔑向顾胜兰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顾胜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挑战和笑意,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没有舞池,只有积满灰尘的空地。他们就随着那沙哑而富有磁性的歌声,相拥着缓缓摇摆。者勒蔑的步伐依旧带着军人的刻板,甚至有些笨拙,但他小心翼翼引导着她的样子,却比任何华丽的舞步都更打动人心。
音乐如潮水般汹涌,他们的舞步也随之激越,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宣泄。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恐惧、紧绷的神经、对未知的惶惑,都在这一刻随着节拍迸发、消融。发丝被汗水浸湿,视线变得模糊,整个世界坍缩成对方眼中的光。
在旋律攀上顶峰的刹那,一个自然而然的靠近让他们的呼吸交织。这个吻里藏着酒精的余温,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还有某种更为古老而纯粹的渴望。他们紧紧相拥,仿佛在风暴后找到归港的船,每一寸贴近都在诉说着无声的确认与依存。
在朦胧的光线和飞扬的尘土中,在布鲁斯音乐的背景音里,顾胜兰轻抚着者勒蔑汗湿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而炽热的自己,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个同样被爱意包裹着的、真实的她。所有的壁垒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灵与肉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在这末世的废墟之中,奏响了生命与爱恋的最强音。
……
云雨初歇,两人依偎在酒吧二楼一个相对干净、还能挡风的房间里。顾胜兰靠在者勒蔑宽阔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
寂静中,者勒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来水电站之前……我们经历过一次城市攻坚战。”他望着天花板,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回到了那个惨烈的战场,“上面命令我们,清理一个被感染者完全占据的工业区,建立前进据点……我们以为,凭借火力优势可以……”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错了。那些东西……数量太多了,而且……出现了新的变种,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甚至……懂得简单的配合。我们的防线像纸一样被撕开……装甲车被掀翻,战友……一个个倒下……呼叫支援,频道里全是杂音和惨叫……那感觉……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房间里仿佛弥漫起硝烟和血腥味。
顾胜兰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以及那深埋在心底的创伤和无力感。她没有出言安慰,那太苍白了。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然后用一种轻快的、带着一丝狡黠的语气,巧妙地接过了话头。
“听起来真够呛。”她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跟我们一家人在德县那会儿比,你们这算是‘正规军’打法了。”
者勒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低头看她。
“那时候,通讯刚断没多久,乱成一锅粥。”顾胜兰眼神里闪着光,开始讲述,她刻意略去了那些最绝望和恐怖的部分,将那段经历包装成了一个充满急智和运气的冒险故事。
“我爸搞到了几个还能用的对讲机,我们蹲在楼顶,调着频道,偷听那些还在试图维持秩序的军人通话。”她绘声绘色地说,“他们通报哪里设立了临时检查站,哪里发现了大量感染者……我们就靠这个,像玩躲猫猫一样,绕开所有危险区域。”
“有一次,我弟顾霈还模仿军官的语气,用对讲机忽悠了一个小队,说西边有物资投放点,把他们支开了,我们才趁机从他们封锁的路口溜过去……”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驱散了者勒蔑带来的沉重。
者勒蔑听着,没有打断。他注意到,顾胜兰在讲述这些时,眼神里有种独特的光芒。那不是在炫耀勇敢,更像是一种在绝境中挖掘趣味、寻找希望的天赋。这种天赋,是他和他那些习惯了直面黑暗、以硬碰硬的战友们所不具备的。那是一种属于幸存者的、柔韧的智慧。
顾胜兰想起他之前描述的惨烈战斗,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比如……那些更坏的部分?比如军队的失利,甚至……被团灭的情况?”
者勒蔑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依然追随着远去的雁群,缓缓说道:“因为有些东西,记着好的部分就够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至少……我们曾经努力过,试着阻止过这一切的发生。就像现在,我看着这些云彩,不会去想它们之间其实是一片冰冷的、虚无的太空,只会觉得它们真美,形状各异,能在这里,和你一起,安安静静地看云彩,真好。”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里面是看透世事的沧桑,却依然保留着最质朴的温暖:“人总得抓着点好的东西,记着点温暖的念头,不然……怎么在这操蛋的世界里撑下去?”
顾胜兰沉默了很久。他的话像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地流入她的心田。她想起了父亲顾伯,那个对军队早期处置不力始终耿耿于怀的老人。
“我爸爸就不会这么想。”她轻声说,带着一丝无奈,“他觉得,是当初的犹豫和失误,才让局势恶化到不可收拾。”
“但你呢?”者勒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目光温柔而专注,“宝贝,你是怎么想的?抛开你爸爸的看法,你自己……相信什么?”
这个问题让顾胜兰彻底愣住了。在父亲的光环下,在生存的压力下,很少有人,或者说从未有人,如此郑重地问过她——“你是怎么想的?”大家看到的,是求生专家的女儿,是坚强的女战士,却很少关心她内心真正的判断和选择。
她怔怔地看着者勒蔑,看着他眼中那个被认真询问、被平等对待的自己。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酸涩,有感动,更有一种被理解的颤栗。
她思考了很长时间,组织着语言,最终,选择了最诚实的回答:“我……我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很多事情,太复杂了,我说不清对错。但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而清晰:“我喜欢你看待事情的方式。喜欢你觉得‘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这个想法。”
她不需要他认同父亲,也不需要他批判过去。她只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让她感到安宁和充满力量的生活态度。
一种无声的、深刻的理解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有着迥异的人生经历和背景,却在这个文明崩坏、危机四伏的末日废墟里,意外地发现了彼此灵魂中缺失而又渴望互补的那一部分。他给了她坚实如大地般的依靠和直面残酷的勇气;而她,则让他看到了绝望中开出的希望之花,感受到了冰冷规则之外的人性温度。
酒吧内旖旎温存的气氛被窗外突如其来的槍声和行尸特有的嘶吼瞬间打破。者勒蔑和顾胜兰几乎是同时弹起身,动作迅捷如猎豹,之前的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战士般的警觉。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捡起地上的武器,猫着腰靠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破窗,小心翼翼地向外观望。
只见小镇破败的街道上,一队狼狈不堪的幸存者正且战且退。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不算高大但很结实,穿着一件磨得发白的旧夹克,脸上混合着汗水、污垢和疲惫,但眼神却像困兽般顽强。他手中一把改装过的猎槍喷吐着火舌,精准地放倒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行尸。
跟在他身后的女人看起来年纪稍轻,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地裹在一条脏污的头巾里,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外套,但动作间还能看出曾经的利落,她手里紧握着一根前端削尖的钢筋,不时协助男人击退侧翼的威胁。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约莫十三四岁,瘦得像根竹竿,脸上毫无血色,紧紧攥着一把砍刀,手臂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女孩年纪更小些,大概十岁左右,扎着两个早已松散歪斜的羊角辫,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被女人死死护在身后。
这一家人,典型的逃荒者形象,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仿佛刚从漫长的苦难中挣扎出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精疲力竭。
他们试图逃向街道两侧的房屋寻求庇护,但每一扇门窗都被粗大的木条从外面牢牢钉死,任凭他们如何用力拍打、撞击,都纹丝不动。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他们疲惫的眼睛。而行尸,正从各个巷口、废墟后源源不断地涌出,嘶吼着形成合围之势。
“我们得帮他们!”顾胜兰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不行!”者勒蔑斩钉截铁地拒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外面那家人,“你看清楚,他们有四个人,我们只有两个。外面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帮了他们,他们不会反咬一口?趁火打劫的事情我见多了!”他经历过太多的背叛和险恶,本能地对陌生人保持最高警惕。
“可是你看!”顾胜兰指着窗外越聚越多的行尸,语气急切,“尸群已经被完全吸引过来了!再不帮忙,他们死定了,到时候尸群堵死街道,我们也会被困死在这里!趁他们还有战斗力,多一份力量,我们才有机会一起杀出去!”
者勒蔑眉头紧锁,快速权衡着利弊。顾胜兰说得没错,尸潮的规模超出了他的预期,酒吧并非坚固堡垒,一旦被彻底包围,后果不堪设想。他看了一眼窗外那一家四口,尤其是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心中一紧。
“……好!”他最终下定决心,语速飞快,“但跟紧我,一切听我指挥!”
他立刻行动起来,展现出老兵的经验和果断。他没有冒然冲出去,而是先在酒吧里快速翻找。他扯下几张厚重的过期杂志,又找到一卷不知谁遗落的工业胶带。
“过来!”他拉过顾胜兰,不由分说,用杂志和胶带飞快地将她的手臂、大腿、肩膀等容易被行尸抓咬的部位紧紧包裹起来,做了一个简易却实用的临时护甲。他的动作麻利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战前准备。
接着,他又找到一截结实的麻绳,不由分说地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紧紧绑在顾胜兰腰上,打了个死结。
“听着,”他双手按住顾胜兰的肩膀,目光如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一会跟在我身后,绝对不能超过我!我打头,你殿后,负责清理追上来的,不要近战,用槍!不要吝啬子弹,打不中头就打身体,延缓它们速度,保护自己最重要!明白吗?”他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宠溺。
顾胜兰看着他为自己做的一切,感受着他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关怀,心中暖流涌动,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者勒蔑深吸一口气,猛地脱掉厚重的外套系在腰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露出古铜色皮肤下虬结结实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雕塑。他一手持着乌兹冲锋槍,一手反握着一把厚重的砍刀,宛如从蛮荒走来的战神。
他回头,在顾胜兰唇上印下一个短暂而有力的吻,眼神灼灼:“出发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踹开酒吧那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发出一声巨响,瞬间吸引了部分行尸的注意力。
“吼——!”
街道中央,那一家四口已经被行尸逼得爬上了一辆废弃坦克的炮塔,男人和男孩用简陋的武器拼命抵挡着试图爬上来的行尸,女人则将小女孩紧紧护在身后,形势岌岌可危。
者勒蔑如同出闸猛虎,低吼着冲入尸群!他手中的砍刀挥舞成一片死亡旋风,精准而狂暴地劈开挡路的行尸头颅,乌兹短冲偶尔点射,解决远处威胁。他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与一种野性的美感,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决绝的气势。
顾胜兰紧随其后,眼神冷静,步伐稳健。她手中的步槍稳稳端平,经过者勒蔑一个冬天的严格训练和自身的天赋,她的槍法早已今非昔比。她负责清理从侧面和后方扑来的行尸,几乎弹无虚发,槍槍爆头,许多行尸在十米开外就被撂倒,为者勒蔑的后背筑起了一道坚实的火力屏障。
者勒蔑甚至还有余暇在砍翻一只行尸后,回头冲她咧嘴一笑,自夸道:“看来我真是个好教练!我女朋友这槍法,都快赶上职业士兵了!宝贝,你真棒!”这话虽带着调侃,却也是发自内心的骄傲。两人一近一远,一攻一守,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他们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在尸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快速向坦克靠近。
就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顾胜兰的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者勒蔑察觉异常,迅速解决掉眼前的两只行尸,关切地问道。
顾胜兰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手指,指向一条侧巷。那里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泛白的骸骨,看大小,应该是一家几口。最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具矮小的骷髅,小小的手骨里,还紧紧抓着一个褪色破烂的洋娃娃。
显然,死去的是一个孩子。
这一幕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顾胜兰的心脏。她想到了李江,那个同样在末世挣扎求生的少年;甚至,一个更遥远、更不敢深思的念头闪过脑海——如果……如果她和者勒蔑以后有了孩子,会不会也面临这样绝望的结局?
者勒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也是一沉。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这种悲伤和恐惧中。他用力握了握顾胜兰的手,将她从冰冷的想象中拉回现实。
“宝贝,别看,别去想。”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们都没死。我们活下来了。而且我们变得更强了,不是吗?”他看向她的眼睛,那里没有廉价的怜悯,只有一种平等的、感同身受的理解,以及一种共同面对一切的决心,“为了保护还没失去的人,为了我们还能拥有的未来。”
这种理解,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顾胜兰看着他坚毅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悸动和寒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走!”她简短地说。
战斗在继续。者勒蔑展现了他除了力量之外的敏捷和急智,他利用街道旁倾倒的货架、废弃车辆作为掩体,不断移动,用手槍精准地点射,为坦克顶上的人减轻压力。
顾胜兰则成了他最可靠的守护神。当一个穿着破烂工装的行尸悄无声息地从者勒蔑的视觉盲区扑过来时,顾胜兰的子弹如同精准的毒蛇,瞬间穿透了它的头颅。
“身后!”者勒蔑同时大喊。顾胜兰反应极快,猛地低头,一只枯瘦的手臂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几乎在同一时刻,者勒蔑调转槍口,“砰”的一声,将那只偷袭顾胜兰的行尸击倒。
两人背靠背站着,短暂地形成一个稳固的防御圈。者勒蔑用槍远程点射,顾胜兰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用近战匕首解决靠近的漏网之鱼。喘息间,者勒蔑忍不住赞叹:“哇哦,你比你看起来厉害多了!”
顾胜兰甚至在这种生死关头,回了一句带着一丝调侃语气的话:“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这样的情况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近乎“老兵”的从容,让者勒蔑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带着血污却异常明亮的笑容。
坦克顶上的一家人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强援,绝处逢生,士气大振。男人大吼一声,率先跳下坦克,用猎槍轰开面前的行尸。女人也鼓起勇气,带着小孩子一起跳了下来,一家人依托坦克作为掩体,向尸群发起了反击。
有了者勒蔑和顾胜兰这支生力军,尤其是他们精准而高效的火力支援,战局迅速扭转。求生小队成功控制了坦克附近的区域,清理了大部分行尸,少数零散的也被逐一解决。
战斗终于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行尸的残骸。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汗水浸湿了衣服,混合着污血和灰尘。
者勒蔑和顾胜兰带着惊魂未定的四人,迅速离开了充满异味和潜在危险的小镇街道,返回了之前那个相对安全的溪谷。
疲惫的几人瘫坐在溪边光滑的岩石上,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行尸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溪水潺潺,预示着这场遭遇战的胜利。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努力平复着喘息,看向者勒蔑和顾胜兰,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感谢两位的英勇相救!”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和紧张而有些沙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们一家人今天恐怕就……”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去想那个可怕的结局。然后,他正式地介绍道:“我叫沈知远,知书达理的知,远方的远。”他指了指身边的妻子,“这位是我爱人,叶蓁。”叶蓁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对着顾胜兰和者勒蔑露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微笑,点了点头。
沈知远又拉过身边的一对儿女:“这是犬子沈既朗,这是小女沈嘉宜。”他的介绍带着一种旧式的、或许是他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特有的文绉绉,与他一身的狼狈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男孩沈既朗约莫十三四岁,瘦削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怯生生地看了者勒蔑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阿姨”,就立刻低下了头。女孩沈嘉宜年纪更小,扎着两个早已松散歪斜的羊角辫,大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紧紧抓着母亲叶蓁的衣角,把脸埋在后面,只偷偷露出半只眼睛打量着顾胜兰。
这一番清晰的自我介绍,让顾胜兰对这家人的观感更清晰了些。男人看似憨厚朴实,言语间却透着一股底层知识分子的坚持和礼貌;女人虽然憔悴,但眼神清正,举止间能看出曾经的涵养;两个孩子更是被教育得懂礼貌,即便在如此境地下,也没有失去基本的规矩。这让她心里的戒备又放松了不少。
“我叫顾胜兰。”她对着沈家人,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也正式地介绍了自己。
者勒蔑依旧保持着距离,声音低沉,言简意赅:“者勒蔑。”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依旧在沈知远脸上逡巡,评估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沈知远连忙从随身的破旧背包里掏出了几块包装破损的压缩饼干和一小瓶看起来也很珍贵的水,递向者勒蔑和顾胜兰,脸上带着真诚的、甚至有些卑微的感激:“两位恩人,吃点东西,喝点水吧。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好答谢的,就这点……”
者勒蔑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沉默地看着沈知远,那眼神仿佛在说:“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东西?”末世里,食物和水源是生存的根本,也常常是致命陷阱的诱饵。
沈知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他脸上闪过一丝被怀疑的尴尬,但很快被理解取代。他毫不犹豫地拧开水瓶,自己先仰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然后又掰了一小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咽下,然后再次将东西递过来,眼神坦荡无惧:“干净的,你们放心。”
者勒蔑这才接过水瓶,但没有立刻给顾胜兰。他自己对着瓶口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他静静等待了片刻,敏锐地感知着身体是否有任何异样。确认没问题后,他才将水递给顾胜兰,同时把压缩饼干也分了她一半。他的谨慎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但这都是在无数次血与火的教训中学会的生存法则。
顾胜兰接过水,轻声对沈知远说了句“谢谢”。她看着叶蓁下意识地将女儿沈嘉宜往怀里又搂了搂,小男孩沈既朗眼巴巴地看着父母手里的饼干,却懂事的没有吵闹,只是悄悄咽着口水。这一幕让她心头微软。
“天哪,还是得感谢你们,”沈知远再次开口,语气充满了后怕和诚挚的谢意,“没有你们仗义出手,我们一家可能都成它们的晚餐了。”
“互相帮助而已。”者勒蔑回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溪谷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声音富有磁性:“说实话,一开始我没打算出手。我以为你们是‘游猎者’。”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小男孩和紧紧依偎着母亲的小女孩,“但我看到了他们。游猎者不会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行动,这是累赘。”
他的判断基于最直接的观察和生存逻辑。
这时,顾胜兰注意到者勒蔑裸露的手臂上有一道不算深但正在渗血的划伤,估计是混战中被飞溅的石子或碎玻璃划伤的。“你在流血。”她担心地指了出来。
“哦,没关系,小口子。”者勒蔑瞥了一眼伤口,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臂,显示并无大碍。这种程度的伤在他看来,确实不值一提。
“你需要包扎一下。”顾胜兰却不容分说,默默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型急救包,走到溪边,用清水小心地帮他冲洗伤口,然后撒上消炎止血粉,用干净的绷带仔细包扎起来。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者勒蔑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沾了些灰尘与汗水的披肩发,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细心和关切,心头一暖,刚才战斗时的凶狠戾气消散无踪,低声道:“宝宝真好。”
这亲昵的称呼和他粗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却也格外真实。
包扎完毕,者勒蔑扭头看向沈知远,直接切入主题,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有多少人?”
人数意味着潜在的风险或助力。
叶蓁,沈知远的妻子,脸上掠过一丝深切的悲痛,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抢先回答:“他们都死了……他们……为了掩护我们……”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连忙别过脸去。
“嘿,蓁蓁,”沈知远一边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沙哑,一边将手里所剩不多的压缩饼干仔细地掰成更小的块,先递给眼巴巴看着的儿子一块,又递给女儿一小块,最后才把最小的一块塞到妻子手里。“我们都还没有完全确定,也许……也许还有人像我们一样跑散了。”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妻子,不如说是给自己留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转向者勒蔑,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叙述他们的经历,语气沉重:“我们原本有十几个人,都是从山东一起逃出来的。邻里邻居,同事朋友……坐过渔船,也扒过的火车、疏散巴士,一路往东北这边走。当时有人觉得这边地广人稀,感染者应该相对少,能找到更多补给品,或许……或许能有个出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结果,就在快到这边的时候,我们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区找物资,被一群该死的‘猎人’伏击了!他们……他们有槍,有组织,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槍……大家都跑散了,死的死,散的散……我们一家人算是运气好,躲进了一个废弃的冷却塔里,熬了两天才敢出来……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活下来。”
他抬起头,眼中是茫然和绝望,“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无头苍蝇,正想着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能……能安顿下来,哪怕只是喘口气的地方。”
“我们可以互相帮忙。”顾胜兰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她看到这一家人的惨状,听到他们失去同伴的经历,尤其是看到两个孩子那与年龄不符的惊惧和麻木,恻隐之心被深深触动。她看向者勒蔑,眼神里带着恳求。
“小兰。”者勒蔑打断她的话,眉头微蹙。不信任陌生人是他一贯的作风。
“人多有优势。”顾胜兰补充道,试图用理性说服他,“而且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更像是和我们一样,只是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她看向沈知远和叶蓁,他们的眼神虽然充满了疲惫和悲伤,但并没有那些掠夺者常见的狡诈、贪婪和凶戾,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的麻木和对于女最本能的保护欲。
者勒蔑仍然没有立即赞同,他沉默着,目光在沈家四人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每一个细节,权衡着风险与收益。
他的沉默让沈知远一家更加紧张,男孩甚至下意识地往父亲身边靠了靠。
沈知远看出了者勒蔑的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显得更镇定可靠,诚恳地说:“这位者勒蔑兄弟,顾小姐,你们有顾虑,我们完全理解!这世道,小心点没错。”
他话语朴实,带着一种底层人的实在。
顾胜兰仔细地帮他系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轻声说:“该去和大家汇合了。”她指的是河边训练的李曼他们。
“嗯。”者勒蔑站起身,很自然地向顾胜兰伸出手,将她拉起来。
“你们这附近……有营地吗?”沈知远带着最后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者勒蔑点了点头,沉声说:“有一个。人不少。”
沈知远一听,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他激动地、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道:“真……真的吗?大哥!我们……我们能跟你们一起回营地吗?求求你们了!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已经在外面奔波太久太久,像野狗一样东躲西藏,孩子们……孩子们真的撑不住了!”他回身指着小脸苍白的女儿,声音带着哽咽,一个看似坚毅的男人,此刻为了孩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我和蓁蓁都有一把子力气,也懂些基本的活计,木工、修理机器、种地……都多少会一点!我们不敢要求什么,只求能给孩子们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他们不用再整天担惊受怕地逃命,能睡个安稳觉……我们愿意干活,愿意遵守你们所有的规矩,什么脏活累活都行!”
他的话语到最后,几乎带上了孤注一掷的恳求,这是一个父亲为了子女能活下去所能做出的最卑微也最坚定的承诺。
者勒蔑看着沈知远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希望、疲惫和不容置疑的父爱光芒,又看了看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小口珍惜地啃着压缩饼干,眼神却始终带着惊惶的两个孩子,他坚硬的心防终于松动了一丝。
他回想起刚才战斗时,这一家人虽然狼狈,但彼此扶持,沈知远始终冲在前面,叶蓁护着孩子,甚至那个瘦弱的男孩沈既朗也拿着砍刀试图帮忙,他们没有抛下任何一个人。这和他见过的那些为了活命可以毫不犹豫牺牲同伴、甚至亲人的乌合之众确实不同。
经过这番接触、观察和生死与共的战斗,他初步判断,这一家人大概率是真正的落难幸存者,而非伪装起来的掠夺者。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与那些凶残的“游猎者”不同——拖家带口本身就不符合掠夺者高效、冷酷的行动逻辑,那是致命的弱点。而且,他们营地现在人手和武力都还算充足,李曼、苏和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就算这家人真有什么隐藏的问题,在营地委员会和众人的监视下,谅他们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叶蓁也连忙上前,眼中含泪,对着者和顾胜兰连连鞠躬:“求求你们,给孩子们一个机会吧!我们愿意做任何事!真的!什么脏活累活我们都愿意干!只要能让孩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母亲的哀求总是格外让人心酸。
者勒蔑看着这对为了子女可以抛弃一切尊严、苦苦哀求的父母,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几乎要下跪的举动,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已经明确:“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但是,能不能留下,不是我说了算。我们营地有委员会,大事一起商量。需要大家都同意才行。”
他把规则摆在前面,避免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希望。
“应该的!应该的!规矩我们懂!”沈知远连连点头,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混合着泪水和汗水的感激,“只要能有个机会,我们一定好好表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他抱着感恩的心,再次急切地表明态度,“这一路上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尽管吩咐!我沈知远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力气。”
者勒蔑并没有立即接受他的好意,只是淡淡地说:“先跟上,回到营地再说。保持安静,注意警戒。”他转身,示意顾胜兰跟上,然后带头向着河边训练场的方向走去。沈知远一家连忙收拾起所剩无几的行囊,满怀希望和忐忑,紧紧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