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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7 地狱满员

    装甲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在一片扬尘中,联防联控指挥基地那由沙包、铁丝网和临时钢板构筑的围墙,如同一个巨大的、疲惫的疤痕,出现在方升三人眼前。与想象中的安全港湾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濒死的压抑。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柴油以及……一种甜腻中带着焦臭的气味。

    几盏探照灯有气无力地扫过围墙内外,光柱下,可以看到远处空地上升起的滚滚黑烟,成堆的、难以辨清形状的物体正在火焰中蜷缩、化为灰烬。

    “老天……他们这是在烧什么?”诺曼扒着车窗,声音发颤。

    “还能是什么。”陈峰朝车外啐了一口,脸色阴沉。“行尸呗。”

    方升沉默地看着。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触碰着放在腿上的银色样本运输箱。箱体冰冷的触感透过金属外壳,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皮肤——这里面装着的,是他一路付出巨大代价才守护到这里的希望。然而,眼前这幅景象,让这份“希望”的重量变得有些虚幻。

    装甲车在基地唯一开放的闸门前停下。一队全身笼罩在白色防护服、戴着厚重防毒面具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槍口虽未直接指向他们,但那冰冷的戒备姿态足以让人窒息。

    “下车!”刺眼的探照灯光和冰冷的呵斥声一同涌了进来。根本没有欢迎,只有冰冷的槍口。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三人被粗鲁地推搡下车。

    “武器,全部交出来!”一个通过面具扬声器传出的、失真而严厉的声音命令道。

    陈峰下意识地握紧了背上那支从机场安保车找到的冲锋槍——虽然子弹早已打光,但这已是他的心理依靠。

    “嘿,伙计,放松点,我们不是敌人……”

    话未说完,一记沉重的槍托猛地砸在他的肋部。陈峰闷哼一声,踉跄跪倒在地,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

    “我说了,交出武器!混蛋!”动手的士兵声音冰冷,面具上的目镜毫无感情地映出陈峰痛苦的脸。

    “身份!报告你们的身份和来源!”为首的士兵上前,目光透过护目镜,扫过他们褴褛的衣衫和满身的血污。

    “我们是幸存者,从淮安方向过来。”方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携带了重要样本,需要立即面见基地指挥官。样本涉及病毒研究,时效性很强。”

    “样本?”那士兵似乎嗤笑了一声,声音透过过滤器显得模糊不清。“什么狗屁东西?现在这里只接收活人。”他挥了挥手,“搜身!都给老子老实点!”

    “等等,”方升上前一步,试图解释,“这个样本是鄚州P4实验室指名需要的,可能关系到疫苗研发……”

    他话未说完,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猛地用槍托砸在试图争辩的方升腹部!“呃啊!”他猝不及防,痛呼一声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我说了,老实点!听不懂命令吗?”那士兵厉声喝道。

    诺曼吓得脸色惨白,连忙举起双手。

    方升疼的在原地冷哼了几声,但在士兵的强硬催促下,他不得不扶着装甲车的轮胎重新站起。此刻的他眼神变得冰冷如刀,但也只能强压下了怒火。现在发生冲突,毫无意义。他默默地将腰间的手槍和匕首交出。

    一名士兵注意到了方升脚边的样本箱,用脚踢了踢:“什么玩意?”

    “这就是我说的样本,必须小心处理……”方升急忙解释。

    那士兵似乎完全没兴趣听,他弯腰,粗暴地一把抓起了样本箱的提手,随意地掂量了一下。

    “很贵重的东西吗?”他嘟囔着,然后在方升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注视下,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箱子扔到了旁边一堆等待检查的、沾满泥污的行李上。

    “砰”的一声轻响,箱子落在杂物中,金属外壳沾上了污泥。

    那一瞬间,方升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一路跋涉,穿越尸山血海,失去了战友,几乎付出生命才护送到这里的“希望”,在对方眼里,竟廉价得不如一件破烂行李。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与绝望的炽流直冲头顶。他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咔的声响,小臂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士兵,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陈峰也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这一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同样的愤怒。

    诺曼察觉到了方升状态不对,连忙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方升!别冲动!冷静!”

    为首的士兵似乎也感受到了方升那几乎要爆炸的情绪,他上前一步,槍口微微抬起,对准了方升的胸口:“怎么?想动手?我警告你,在这里,任何不服从管理的行为,都可以就地格杀!”

    冰冷的槍口和毫无感情的警告,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方升直接动手的冲动,但那股怒火却更深地埋进了心底,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死死地咬着牙,齿龈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不再看那被丢弃的样本箱,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他失控。

    三人被分成了两组。诺曼和方升被带往一个方向,而陈峰则被单独押往另一条通道。

    “嘿!为什么分开我们?”陈峰挣扎着喊道。

    回答他的是另一记槍托砸在肩胛骨上,让他几乎跪倒在地。“少他妈废话!赶紧走!”

    方升深深看了陈峰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冷静服从。此刻的对抗毫无意义。

    士兵们粗暴地推搡着,强行将三人拆散。陈峰被两名壮硕的士兵一左一右架住双臂,像押解重犯般,拖向一栋低矮阴森的建筑,其窗户均被粗实的铁条封死,宛如监狱。与此同时,方升和诺曼则在更多士兵的包围下,被推搡着走向那栋庞大而压抑的主基地大楼,两人的身影瞬间被隔绝开来。

    在进入基地核心区域的路上,他们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就在高高的铁丝网墙外,一片空地上,堆积如山的尸体正在被焚烧。橙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扭曲的肢体,浓密的黑烟如同不祥的帷幕升上灰蒙蒙的天空。士兵们穿着防护服,用长杆翻动着尸堆,确保燃烧充分。那刺鼻的、混合着烤肉和塑料燃烧的恶臭,即使隔着口罩也令人作呕。

    “看来这里被行尸整得很惨。”诺曼低声说,声音带着颤抖。

    方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基地内部。虽然设施相对完整,但随处可见战斗留下的痕迹——墙上的弹孔,用沙袋临时加固的工事,以及士兵们脸上那种混合着疲惫、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神情。他注意到,一些士兵在交谈时,目光会不自觉地瞟向指挥中心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疑虑。

    他们被推进其中一个隔间。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诊疗床,一个放着些医疗器具的推车,以及一个穿着白大褂、同样戴着N95口罩和护目镜(但没穿全身防护服)的医生。两名全程护送他们的守卫站在门口,如同两尊冰冷的雕像,但他们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扳机护圈。

    “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我们需要抽血进行快速检测。”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他动作麻利地准备着采血器械。

    方升和诺曼照做。针头刺入血管,暗红色的血液被吸入试管。医生在做这些的时候,眼神低垂,尽量避免与他们对视,动作虽然专业,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

    “医生,”趁着医生处理血样的间隙,方升开口,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我们带来的样本,真的很重要。你们这里……有负责研究的人吗?或者能联系上鄚州实验室的人?”

    医生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含糊地应道:“嗯……基地有规定,这些不是你们需要关心的。检测结果出来前,保持安静。”

    诺曼有些焦急:“可是医生,那样本关系到疫苗啊!我们千辛万苦才……”

    “我说了,保持安静!”医生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但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压低声音补充道,“……等待检测结果。”

    方升敏锐地捕捉到了医生那一瞬间的异常。他没有继续追问样本,而是换了个方向:“医生,外面烧的那些……都是感染者吗?基地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医生沉默着,将血样放入一个便携式检测仪,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隔间里只剩下这不祥的声音。

    “我们一路过来,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方升继续试探,目光紧紧锁定着医生的眼睛,“有些感染者,动作快得不像话,力气也大得惊人。你们这里……遇到过吗?”

    医生的肩膀微微绷紧了。他依旧没有看方升,但护目镜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恐惧,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基地很安全。”医生重复着像是被训练过的说辞,“士兵们会保护大家。”

    “安全?”方升几乎要冷笑出来,他指了指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如果安全,他们需要这样吗?医生,你我都知道,这东西没那么简单。空气?水源?还是……人传人?”

    医生猛地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对上了方升的视线。他的眼神复杂,里面有被说中心事的惊慌,有长期压抑的焦虑,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理智。

    方升知道,他触碰到关键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医生,你看我们的眼神,和那些士兵不一样。你不像他们那样……麻木。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关于这个病毒,关于这个基地。”

    医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瞥向门口的士兵,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摇了摇头。

    方升不给他退缩的机会。“我们不是来添乱的。我们穿越了大半个沦陷区,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我们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安慰,是真相!”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有的笃定和压迫感。

    他的话语像一把锤子,敲击着医生早已不堪重负的心理防线。医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着方升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一脸惶惑的诺曼,最后,目光再次扫过门口那两道如同雕塑般的士兵身影。

    就在这时,便携检测仪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些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医生看了一眼屏幕,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尽管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他的惊骇。

    他猛地抬头,看向方升和诺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就在这时,门口的一名士兵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1区三号哨位报告!围墙西侧发现感染者!重复,西侧发现感染者!”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显然情况紧急。其中一人对医生说:“医生,你看好他们,我们出去看一下情况,很快回来。”

    医生点了点头。

    守卫匆匆离开,并从外面将门带上。诊室里只剩下方升、诺曼和这位医生。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三人轻微的呼吸声。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医生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离去的士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然后以一种极快的、几乎是气音的音量对两人说道:

    “你们的检测结果……显示你们是‘无症状感染者’!”

    诺曼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猛地一沉。

    “什么……什么意思?”方升强迫自己冷静,追问。

    “意思是你们携带病毒,但暂时不会发病!可你们依然是感染者!”医生的语速极快,

    方升的呼吸几乎停止,那些他们经过的地方,那些他们接触过的人……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这座基地……早就和上级失联了!物资匮乏,人心惶惶!……他们认为无症状感染者是累赘,是定时炸弹!他们在秘密处理掉送来的‘样本’包括像你们这样,可能带来‘麻烦’的护送人员!”医生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

    方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样本箱被随意丢弃的画面,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原来,他们拼死送达的,在对方眼里,不仅是无用的垃圾,更是催命符!

    “为什么?”方升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因为接手样本,就意味着要分出兵力和资源护送去根本不存在的‘疾控中心’!”医生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会削弱哨站的防御力量!现在这里的人,只想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他们不敢违抗‘接收样本’的表面命令,但又怕以后被追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样本’和‘护送者’一起……意外消失!”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方升最后一丝幻想。他一路守护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一个可笑的、自私的借口,他们就被判了死刑。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方升盯着医生,声音沙哑。

    “因为我也是!我也是无症状感染者!”医生说着,摘掉了口罩,眼神闪烁充满了恐惧。

    “可是我瞒下来了,但不知道能瞒多久!这座基地马上就要完了,不是从外面,就是从里面!我想活下去!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一般的求生者,你们能从外面杀进来,就能再杀出去!带我走!求求你们,带我离开这里!”

    “军方一直研究的是我们这种具有特殊体质的人群,他们试图找到抗体,制造疫苗或者解药。”医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惧,“但方法……不会太人道。骨髓抽取,活体组织切片,极限环境测试……他们把我們當成小白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门口,“我研究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这种流感……它可能根本无解。它对所有已知药物都产生抗药性,而且,它每一天都在变异,产生新的变种。这不是流感,这是……天罚。”

    ……

    指挥中心内

    与此同时,基地指挥中心,一场决定基地命运的秘密会议正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进行。

    合赤温少将,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军人,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地图上,代表感染区的红点区域如同恶性的肿瘤,不断蚕食着所剩无几的“安全区”。

    站在他对面的,是图拔也速该上校,基地的副指挥官。他比合赤温年轻许多,身形挺拔,脸上线条硬朗如刀刻,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身边站着几名同样神情肃穆、臂章上带着特殊标记的军官,他们是他的心腹。

    “将军!不能再犹豫了,卡冈图雅行动,必须立刻启动!”图拔也速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外围侦察哨报告,至少几百个以上的特殊感染者正在引领尸潮向基地移动!数量可能超过一万!我们的围墙根本经不起它们的冲击!”

    “我知道情况危急,也速该!”合赤温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愠怒,“我们现在外围还有疏散点没有完成撤离!行动一旦开始,空军就会进行无差别轰炸!外面可能还有幸存者!”

    “幸存者?”图拔也速该冷笑一声,他从副官手中接过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段模糊但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战斗录像——那是他在白马镇农场救援三人组时,装甲车外部摄像头拍下的画面。画面中,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五、肌肉虬结、皮肤呈灰黑色的庞大怪物,正用它变异膨大的手臂,狠狠砸向一堵混凝土围墙!轰然巨响中,砖石飞溅,厚实的墙体如同纸糊般被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看看这个!将军!这是下面报告的感染导致的突变体!普通的子弹对它效果甚微!农场那点防御在它面前不堪一击!而我们基地的护墙,只有两米厚!”图拔也速该的声音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亲眼所见!这些特殊感染者就在我们周围!它们每天都在进化,变得更聪明,更强大!”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合赤温:“我们和上级失去联系已经九天了!没有任何指令,没有任何支援!物资库存每天都在减少!士兵们人心惶惶,都在传言我们已经被抛弃了!将军,您还在坚持等待那永远不会到来的命令,还在相信那早已断线的通讯吗?”

    合赤温脸色铁青,但他依然坚持:“我没有收到确认总部沦陷的正式消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保护平民的职责!基地里还有上千名幸存者,其中很多是无症状感染者,他们是找到对抗病毒关键的可能!”

    “可能?”图拔也速该几乎是吼了出来,“用我们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可能’?将军,您太天真了!这些无症状感染者,他们本身就是移动的感染源!保护他们?我们是在养虎为患!等到某个士兵的防护服意外破损,等到某个感染者突破防线,里应外合,这个基地瞬间就会变成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启动‘卡冈图雅’,轰炸外围感染热点区域,延缓尸潮聚集的速度。然后,集中所有力量,掩护核心人员和幸存者,向东部蒙特利哥火车站方向转移!那里还有一列备用的运兵火车!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等到感染者大军兵临城下,我们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图拔也速该沉重的呼吸声和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其他军官屏息凝神,目光在两位指挥官之间游移。

    合赤温少将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疲惫地摇了摇头,语气却不容置疑:“也速该,你的报告……缺乏更直接的证据。在得到总部明确指令前,我无权启动‘卡冈图雅’。我们必须坚守待命,继续尝试联系上级,并尽力保护基地内的每一个人。这是命令。”

    图拔也速该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失望。他挺直胸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是,将军。服从命令。”

    但他转身离开时,那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他知道,合赤温的仁慈和固执,将会把整个基地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能再等了。

    ……

    就在图拔也速该上校走出指挥中心,暗中向早已准备好的心腹发出行动信号的同时,基地外围,刺耳的防空警报毫无征兆地拉响了!凄厉的鸣叫声撕裂了傍晚的天空!

    “呜——呜——呜——”

    这并非空袭预警,而是图拔也速该发动兵变的信号!忠于他的部队开始按照计划,迅速占领关键路口,包围指挥中心,试图控制通讯枢纽和军火库。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最恐怖的涟漪!

    基地外围,那片原本只有风声和尸群隐约嘶吼的黑暗旷野,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无数双浑浊、嗜血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瞭望塔上的探照灯猛地扫向墙外,光柱所及之处,士兵们看到了让他们灵魂战栗的景象:

    如同黑色的潮水,无边无际。上万?或许更多。感染者集群,密密麻麻,摩肩接踵,从地平线的尽头汹涌而来。它们形态各异,有步履蹒跚的普通行尸,有四肢着地、行动迅捷的猎手,有体型庞大、如同移动堡垒的狂客……它们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探照灯的光束打在它们身上,投下无数扭曲、拉长、舞动的黑影,这些影子映在基地高耸的墙壁和大楼上,仿佛地狱里爬出的魔鬼正在疯狂舞蹈,迫不及待地要吞噬这片人类最后的孤岛。

    “敌袭!最高警戒!所有单位进入战斗位置!”广播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但已经被兵变弄得混乱的指挥系统,使得回应变得迟缓而混乱。

    第一波冲击来得迅猛而残酷!

    一只隐藏在尸潮中的狂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用它那堪比攻城锤的肩膀,狠狠撞向一段看似坚固的护墙!

    “轰隆——!”

    砖石混合着水泥块四处飞溅,一段近五米宽的墙体应声坍塌!烟尘弥漫中,那只狂客庞大的身躯率先冲了进来,随手抓起一个正在墙上操作重机槍、惊愕回头士兵,像撕扯破布娃娃一样将他扯成两半!鲜血和内脏泼洒在冰冷的钢铁和混凝土上。

    缺口打开了!

    如同决堤的洪水,无数的感染者顺着缺口,沿着墙壁,甚至相互踩踏着攀爬,疯狂涌入基地内部!槍声瞬间爆豆般响起,士兵们的怒吼、感染者的嘶嚎、垂死者的惨叫、爆炸声……瞬间交织成一曲末日交响乐。

    感染,在基地内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散开来。

    ……

    与此同时,在关押陈峰的临时牢房区。

    这里的空气污浊而沉重,混合着消毒水、汗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头顶的荧光灯管发出持续而低频的嗡鸣,光线惨白,将陈峰脸上连日奔波留下的疲惫与伤痕照得清清楚楚。

    他粗壮的手臂扒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外面隐约传来的槍声和某种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不断,但此刻,似乎比刚才更近、更密集了些。

    “嘿,兄弟,”陈峰哑着嗓子,朝铁栏外两个持槍的年轻士兵抬了抬下巴。他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外头这动静……不对劲。比咱们在淮安机场‘听墙角’那会儿,可邪乎多了。”他试着让语调轻松些,可眼里的警觉藏不住。

    那个叫安东的兵,脸上还挂着稚气,闻言不安地蹭了蹭脚,槍口不自觉地往下耷拉了点。他瞄了眼身旁年纪稍长、被叫做合答吉的同伴。合答吉眉头微蹙,目光仍稳稳地巡梭着走廊两头,可攥着步槍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

    安东到底没憋住,隔着栏杆,气声问:“你们……真从淮安那头跑出来的?外头……外头到底成什么样了?”尾音带着颤。

    陈峰没立刻接话。他深深喘了口气,脊背蹭着冰凉的铁栏,慢慢滑坐到水泥地上。

    “什么样?”他喃喃,眼神好像透过了斑驳的墙,看到了外面。

    “地狱什么样,外头就什么样。兴许……还更够劲。”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不高,却像有分量,把两个几乎没离开过这“安乐窝”的年轻士兵,一把拽进了那片吃人的废土。

    “我们逃到淮安那会儿,整个城都在烧。没日没夜地烧,黑烟罩着,大白天伸手不见五指。”陈峰胡乱比划着,“街上堵满了车,可不是堵车,是……坟场。车里,车外,全是……唉,不说了。”他摆摆手,主动跳过了那些最为惨烈和令人不适的细节。

    “我们当时想着,机场是唯一的希望。结果呢?跑道上一架接一架的飞机残骸,有的还在烧。我亲眼看到一架客机,就在我们眼前,断成几截砸下来!”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恐怖的巨响。

    “然后就是那些东西。”陈峰的声音低沉下来,“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根本不是电影里那种慢吞吞的样子,有很多……快得吓人,力气也大得离谱。我们躲在运-20底下,那玩意儿,可是钢铁巨兽啊!我感觉它都在晃……”

    他详细描述了为了给飞机加油,他们如何在尸潮中建立防线,如何用有限的子弹精准地点射,如何在弹尽粮绝时用消防斧、用工兵铲、甚至用拳头和牙齿搏杀。

    “最他妈憋屈的是,”陈峰的语气带上了愤懑,“我们好不容易加满了油,打开了舱门,眼看就要飞上天……结果,他妈的飞行员早就感染了!飞机刚爬升就开始打转,失重,警报响得跟催命符一样……最后,也不知道掉哪儿了,醒过来就在高速公路上,浑身跟散了架一样。”

    他拍了拍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肋骨,苦笑道:“能杀出来?狗屁!就是运气好点。”

    合答吉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突然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你们遇到的感染者……除了速度快、力量大,有没有……特别的行为模式?比如,协作?或者……使用工具?”

    陈峰有些意外地看了合答吉一眼,点了点头:“有。在森林里,还有在化工厂那边,遇到过。不像普通行尸那样无脑冲,它们会躲在阴影里,等你靠近了扑出来。有的……甚至懂得捡起石头砸,或者用铁棍撬门。妈的,感觉像开了智一样,邪门得很!”

    合答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安东则完全被陈峰的叙述吸引住了,他想象着那燃烧的城市、无尽的尸潮、坠毁的飞机,脸上时而恐惧,时而流露出一种近乎惊叹的神情。“你们……真的在外面活了两个多星期?”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不然呢?”陈峰咧嘴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淤青,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靠的就是胆大心细,还有……他妈的该死的运气!”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生存的秘密,也像是在发泄内心的积郁。

    “所以说,兄弟们,”他的目光在合答吉和安东脸上扫过,“这鬼世道,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我们在隔离站,就差点被自己人坑死;在集市,为了一点物资,人能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信任这玩意儿,比罐头还稀缺。”

    牢房内的气氛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更加凝重。但陈峰话锋一转,语气中又透出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但有时候,就像咱们现在这样,碰上了,能互相搭把手,能信对方一回,可能……就能在阎王爷那儿,多买一天阳寿。”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的两人:“我,你们。我们本来屁关系没有。但现在,关在一个笼子里,听着外面鬼哭狼嚎。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安东紧握步槍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他甚至下意识地靠近了栏杆一步。合答吉虽然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但看向陈峰的眼神中,那份纯粹的审视和隔阂,似乎淡化了一丝。无形的距离,在这昏暗的牢房里,被共同的危机感和朴素的人性共鸣悄然拉近。

    安东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还想再问些什么,也许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外面”的消息,也许是想问问陈峰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就在他张开嘴的瞬间——

    合答吉和安东瞬间变色,猛地端起槍对准门外走廊方向。几乎是同时,走廊尽头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和……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怎么回事?”安东的声音带着紧张。

    很快,答案揭晓。几只行动迅捷的感染者,沿着窗沿飞快地爬来,扑倒了不远处另一个牢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守卫!

    “是感染者!防御被突破了!”合答吉失声叫道,脸色煞白。

    安东当机立断,猛地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陈峰的牢门!“出来!跟我们走!”

    陈峰愣了一下,随即忍着痛站起身:“够意思,兄弟!现在怎么办?”

    “武器库!”安东言简意赅,“没有武器,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他看了一眼陈峰,“跟着我们!”

    陈峰用力点头:“放心!保证带你们杀出去!”

    另一边,方升和诺曼在医生的带领下,也趁乱解决了那个因兵变和尸潮冲击而分神的看守,抢到了他的步槍。在混乱的走廊里杀出一条血路,目标同样明确——武器库!

    当方升一脚踹开武器库虚掩的铁门,举槍警惕地扫视内部时,他看到了让他松了口气的一幕:陈峰正坐在一个弹药箱上,龇牙咧嘴地嚼着一块军用压缩饼干,旁边站着全副武装但神色紧张的合答吉和安东。地上还躺着几具被击毙的、穿着不同制式军装的士兵尸体——显然是兵变冲突的痕迹。

    “老方!小老外!你们没事!”陈峰惊喜地喊道。

    “这是……”诺曼看着陌生的士兵和满地的狼藉。

    “没时间解释了!”陈峰打断他,迅速扫视武器库,“补充弹药,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后离开这里!”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往身上塞弹匣,挂手镭,挑选顺手的武器。陈峰找到了一挺轻机槍,满意地拍了拍。诺曼换上了一支突击步槍,手感比他的消防斧好了不知多少。方升则默默地将几个***和***塞进战术背心。

    弹药补充完毕,安东提供了关键信息:“基地东边六公里,蒙特利哥火车站!那里有一列备用的运兵火车!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六公里?小意思!”陈峰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胸脯,又疼得咧了咧嘴。

    但安东和合答吉的脸色却并不轻松。安东看着方升三人,语气沉重:“这段路是死亡区域。而且……之后的路,我们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陈峰万分不解:“为什么?人多力量大!”

    合答吉指了指自己厚重的防毒面具:“我们的滤芯有时间限制。而且防护服一旦破损……我们就会被感染。而你们……”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和一群无症状感染者长时间待在一起,无异于自杀。

    方升理解了他们的顾虑,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可以一起冲到火车站,然后各走各路。”

    两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一行人冲出武器库,基地内部已是一片混乱。火光冲天,槍声、爆炸声、嘶吼声不绝于耳。他们利用车辆残骸和建筑废墟作为掩体,且战且退,向着东部方向艰难推进。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意外地遇到了合赤温少将。这位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此刻显得狼狈不堪,他的头盔掉了,防护服有多处破损,防毒面具也不知所踪。他身边只剩下寥寥几名卫士,且正在被一群感染者围攻。

    “将军!”安东惊呼一声,举槍就要支援。

    然而,合赤温少将的状态极其诡异。他眼神涣散,面部肌肉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低吼。他看到方升一行人,非但没有表现出获救的欣喜,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和可憎的东西,举起手槍,摇摇晃晃地瞄准了他们!

    “怪物……你们这些怪物……滚开!”他嘶哑地喊道,病毒显然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大脑,认知出现了可怕的错乱。

    “将军!是我们!”合答吉试图靠近。

    “别过去!”方升低喝一声。时间紧迫,身后的尸潮越来越近。他一个箭步上前,躲开合赤温胡乱射来的子弹,一记干净利落的重拳砸在对方的下颚!合赤温少将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倒在地。

    “快走!”方升招呼众人。

    就在他们转身继续奔跑时,另一只狂客撞破旁边的墙壁冲了出来!它庞大的身躯恰好踩过倒在地上的合赤温,那巨大的脚掌如同碾碎一个西瓜般,无意中将合赤温少将的头颅踩得粉碎红白四溅。

    与此同时,在图拔也速该上校控制的基地西区撤离点,情况同样危急。装甲运兵车和一架运输直升机已经发动,忠于他的士兵们正在有序登车。

    然而,就在最后一辆装甲车即将关闭舱门时,图拔也速该通过无线电听到了一段断断续续的、来自外围哨塔的求救信号:

    “这里是……胡狼小队……我们被包围了!阿木古郎受伤了……无法移动……请求支援!重复……请求……”

    旁边的副官脸色一变:“上校!是刘江那个班!他们负责断后,可能被咬住了!来不及了!”

    此时,另一个人说:“感染者已经突破那里了,它们马上就会过来的,我们得赶紧走!”

    图拔也速该看着屏幕上代表尸潮的红点区域正在快速吞噬胡狼小队的位置,又看了一眼即将起飞的直升机和装满士兵的装甲车。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抓起通讯器:“所有单位注意!守住撤离点!警卫排,跟我来!”

    “上校!太危险了!”副官试图劝阻。

    图拔也速该猛地回头,眼神如同嗜血的狼,声音却异常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会把我的弟兄抛下不管!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不会丢下一个弟兄!”

    金属卡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利落地将弹匣拍进佩槍。舱门开启时刮进的狂风卷动他染血的领巾,整个人如同从地狱爬回的修罗。他纵身跃入血色残阳,作战靴砸在焦土上扬起灰烬。

    他对着已经集结的、同样眼神坚定的警卫排士兵吼道:“兄弟们!那群怪物在吃我们的兄弟,还妄想拉我们进地狱给他们垫背,我们该怎么办?”

    “干掉它!”整齐划一的怒吼,带着血性。

    “好,都是有种的汉子!”图拔也速该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让那些该死的怪物知道,想动我们兄弟,得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槍答不答应!跟我冲!”

    他们如同一头猛虎,逆着溃散的人流和零星的感染者,朝着槍声最激烈、尸潮最密集的胡狼小队方向发起了殊死的冲锋!子弹泼水般射向挡路的行尸,手镭在尸群中炸开空档。图拔也速该身先士卒,刀光闪烁,每一次劈砍都精准地削掉感染者的头颅。他的身影在火光和硝烟中,如同战神,极大地鼓舞了士兵们的士气。他们硬是在潮水般的尸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到了摇摇欲坠的哨塔下,救出了那名受伤被困的列兵阿木古郎,以及另外两名幸存的士兵。

    “走!”图拔也速该将受伤的士兵背在背上,指挥部队交替掩护,再次杀回撤离点。当他们浑身浴血、带着救回的弟兄成功登上前来接应的最后两辆装甲车时,整个部队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

    与此同时,另一边。

    方升一行人,在经历了沿途小规模感染者的阻击后,终于看到了蒙特利哥火车站的轮廓,以及那列静静停在铁轨上的、涂着军绿色迷彩的运兵火车。“就到这里了。”

    合答吉的声音透过面具的过滤器,带着沉闷的嗡鸣。

    他指了指火车站台不远处,一个依托着碉堡和防御工事建立起来的防御点,那里还有零星的槍声在回击着试图靠近的感染者。“我们必须去那里汇合,和其他弟兄们一起。”

    “明白。” 方升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谢谢你们……带我们出来。”

    合答吉摆了摆手,动作有些僵硬:“互相照应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升身后那列沉默的火车,“你们得快点离开?这里目标太大了。”

    陈峰看了一眼蜿蜒向黑暗深处的铁轨,对几人说:“我们就此别过吧。”

    安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要小心。外面……不知道还有什么。”

    他想说更多,但话到嘴边却讲不出来,感觉在末日里这样的祝愿既苍白又无用。

    陈峰上前一步,看着两名即将返回更加危险战场的士兵,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只化作一句:“……活着。”

    合答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他抬起手,行一个军礼,陈峰和方升也回了一个军礼。

    ……

    随后,几人便头也不回得朝着车站跑去。

    车站锈迹斑斑的顶棚下,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远处,基地方向依然火光冲天,槍炮声与嘶吼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提醒着每一个人地狱近在咫尺。

    “快!再快一点!”方升嘶吼着,第一个跃上火车驾驶室。诺曼紧随其后,陈峰在最后掩护。驾驶室的操作面板在应急灯的映照下泛着冷光,方升的手指在控制键上飞快移动。

    “医生和老外呢?”陈峰突然回头,脸色煞白。

    铁轨上,医生正奋力推开一个扑来的感染者,他的白大褂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更远处,黑压压的感染者如潮水般从各个入口涌来,嘶吼声震耳欲聋。

    “我去接应!”陈峰正要跳下,却被方升厉声喝止:“别跳!火车马上启动了!”

    医生一边开槍击倒最近的几个感染者,一边朝着火车狂奔。他的步伐已经踉跄,呼吸粗重得隔着十几米都能听见。

    就在这危急关头,跟随医生一同在后面的诺曼却不慎被铁轨绊倒。医生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将他拉起,用力推向火车方向:“快上去!”

    这个善意的耽搁是致命的。就在医生帮助诺曼的瞬间,感染者的先头部队已经迫近。

    诺曼上车后探出身子,伸出手:“抓住我!”

    医生拼尽最后力气冲刺,手指几乎触到他的手掌。方升在这时猛地推动操纵杆,火车开始缓缓移动。

    “再等等!”诺曼尖叫。

    “等不了!”方升的声音斩钉截铁,他透过侧窗,看着那个脸上充满绝望和祈求的医生,又看了一眼后方那无尽感染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如铁。

    他没有减速,反而推动操纵杆,火车开始明显加速。

    “方升!你他妈在干什么!”诺曼也意识到了不对,吼道。

    火车速度越来越快,与医生的距离渐渐拉开三十米、四十米……医生看着越来越远的火车,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下一秒,他就被汹涌的尸潮吞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消失在灰黑色的浪潮中。

    “不——!”诺曼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舱壁上。

    火车驶出火车站,将身后的地狱景象远远抛开。诺曼猛地从地上弹起,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把揪住方升的衣领,将他狠狠撞在冰冷的驾驶舱壁上。金属发出沉闷的响声。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诺曼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嘶哑,“他就在那里!他的手几乎就要碰到我了!你只要慢一点点,哪怕就慢五秒钟,他就能跳上来!你他妈的为什么加速?!”

    方升没有反抗,任由诺曼抓着,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丝毫波澜。他只是偏过头,避开诺曼喷溅的唾沫星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碾碎希望的残酷:“我告诉过你,我们等不了。”

    “等不了?好一个等不了!”诺曼的拳头攥紧,骨节发白,几乎要挥出去,“那是刚刚救了你我命的人!没有他,我们根本逃不出来!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那又如何?”方升终于转过头,看着诺曼,眼神里是看透一切的苍凉和深深的疲惫。

    他用力推开诺曼,力量之大让诺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这一路,我为了这个狗屁样本,为了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安全区,死了多少我的朋友和战友?我受够了!我不想着去当什么狗屁救世主了!”

    方升指着窗外荒凉破败的世界:“我要远离人群,远离军队,远离所有这些该死的纷争和死亡!”

    他的声音逐渐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要去海边。找船,找一个远离大陆的孤岛。那里没有感染者,没有幸存者,没有拿我做实验的军队。那才是我唯一能拥有的……未来。”

    陈峰靠在门口,看着争吵的两人,又看了看窗外飞逝的废墟,默默地点燃了一支从基地顺来的烟,深吸了一口,没有说话。他理解诺曼的善良,也明白方升的冷酷源于何等沉重的负担。

    诺曼看着方升坚毅而冷漠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颓然地坐倒在地,将脸埋在膝盖里。方升抛弃医生的行为让他心寒,但他无法反驳方升的逻辑。也许,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守护好身边仅存的同伴,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拯救世界?那或许真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会害死所有人的幻想。

    火车在夜色中轰鸣前行,载着三个身心俱疲、前途未卜的幸存者,驶向未知的、冰冷的海岸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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