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大爆发前6个月——接章节-僵尸大决战
鄚州河,这条曾经养育了安南省以东沿岸城市的生命之脉,此刻已成一条浑浊的血肉之河。河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黏稠得像是混合了太多泥沙和血液。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破碎的家具、胀气的动物尸体,以及最多的人类浮尸。它们泡得发白、肿胀,面部表情凝固在死亡降临时的惊恐与痛苦,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一群沉睡的、随时会醒来的恶魔。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和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不远处,一架“武装”直升机的残骸半沉在河水中,尾翼歪斜地指向天空,机身还在冒着缕缕黑烟,火焰舔舐着剩余的金属骨架,发出噼啪的轻响,映得周围的水面一片昏黄。
鄚州里陷落的记忆,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持续在方升的脑海中溃烂、流脓。那不是一场战役,而是一场屠杀,一场由钢铁、火焰针对文明的毁灭。
最后那声撕裂苍穹的尖啸。那枚最终解决方案,如同神祇投下的愤怒火种,在尸潮最密集处点燃了第二轮太阳。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的高热与超压将范围内的一切,无论是行尸、坦克还是混凝土,都汽化、压扁、彻底抹除。
方升、陈峰和诺曼三人在腐烂的潮水中挣扎。踩着粘稠的血肉和碎骨,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嘶吼与爆炸,他们遵循着残存军方的指示——向河边撤退。
通往鄚州河岸的路程,是缩略版的地狱之旅。街道被废弃的车辆和倒塌的建筑堵塞,火光在四处跳跃,将扭曲奔跑的人影和更扭曲追逐的感染者影子投在断壁上。槍声零星而绝望,更多的是惨叫和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咯咯低吼。
陈峰打光了最后一个弹匣,用槍托砸碎了一个从商店橱窗里扑出来的、穿着售货员制服的行尸的脑袋。诺曼则几乎是被方升拖着走的,年轻人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方升自己的手臂在混战中被划开了一道深口子,鲜血浸湿了袖管,粘稠而温热。他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背包里那个低温运输箱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像最后一块浮木,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意识。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冲出最后一片燃烧的街区,看到在晨雾中泛着灰亮光泽的鄚州河时,几乎要虚脱跪倒。淮安市的轮廓在河对岸的烟雾中若隐若现,许多地方依旧冒着冲天的浓烟,如同巨大篝火熄灭后不甘的余烬。
“船!有船!”诺曼突然嘶哑地叫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确实有一艘小型的民用机动船,正小心翼翼地沿着河岸行驶,发动机发出疲惫的“突突”声。船头站着一个握着船桨、神情警惕的中年男人,船舱里,一个中年妇女正紧张地向外张望。
“嘿!这里!救救我们!”陈峰用尽力气挥舞着手臂,声音沙哑。
船上的男人看到了他们,犹豫了一下,操控着船只缓缓靠了过来,但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喊道,声音粗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方升上前一步,将诺曼和陈峰稍稍挡在身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我们是幸存者,从鄚州里逃出来的。我们需要过河。”他亮了一下腰间空荡荡的槍套和身上破烂的作战服,表明自己并非完全毫无价值,也并非威胁。
船上的男人打量着他们,目光在方升手臂的伤口和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上停留片刻。“鄚州里……完了?”他问,声音低沉。
“完了。”方升的回答简单而残酷。
船舱里的妇女探出头,急切地对男人说:“刘生!别多事!我们自己的油都不够!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咬?”她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憔悴,但眼神里有着一种底层民众特有的、在灾难中磨砺出的精明和戒备。
被叫做刘生的男人皱了皱眉,显然有些动摇。
陈峰喘着粗气开口:“大哥,帮帮忙。我们不是累赘,我们能打,有武器……虽然弹药不多了。我们可以帮你们一起去找上游的军事前哨站,听说那边还有部队。”
这是之前断断续续的无线电里提到过的可能存在的避难所。
刘生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他看向妻子卓伦:“听见没?他们有槍,知道部队在哪儿。光靠我们两个,在这河上漂,迟早……”
“槍?部队?”卓伦尖声打断他,“刘生你醒醒!现在还有什么部队?鄚州里那么多当兵的都死光了!他们有槍更危险!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好人?把东西抢了把我们推下河怎么办?”她死死盯着方升三人,尤其是脸上带着疤、一身戾气的陈峰,眼神里的不信任几乎凝成实质。
“大姐,”方升开口,声音低沉但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我叫方升,原来是警察。”他指了指诺曼,“他叫诺曼,是我在路上救的幸存者。”又指了指陈峰,“这位是陈峰,莱河第16方面军的,正规军人。我们身上带着很重要的东西,必须送到指定地点。我们只想活命,找到安全的地方,不会伤害你们。”
他顿了顿,看着卓伦的眼睛:“我以我过去的职业发誓。请相信我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这条河也不安全。”
诺曼也怯生生地补充道:“求你了,我们……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
陈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打空了的步槍背在身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刘生看着妻子,又看看河对岸燃烧的城市,最终咬了咬牙:“上来吧!快点!这鬼地方不能待了!”
卓伦还想说什么,但被刘生瞪了一眼,悻悻地缩回船舱,嘴里嘟囔着:“你会后悔的,刘生……”
三人如蒙大赦,赶紧涉水爬上摇晃的小船。船身猛地一沉,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刘生熟练地操控船桨和舵,让船头转向河心。
直到船只离开河岸几十米,众人才稍微松了口气。河风带着水汽和淡淡的腥味吹来,暂时驱散了身后那片土地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刘生一边操控着方向,一边简单地介绍:“我叫刘生,这是我婆娘卓伦。我们本来是跑河运的,没想到世道变成这样。”他叹了口气,“家没了,只能在这河上漂着。”
“谢谢你们,刘大哥,卓伦嫂子。”方升真诚地道谢,靠在船舷上,检查了一下手臂的伤口,用从破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紧紧扎住。“你们知道河对岸,淮安市的情况吗?”
刘生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比这边还糟。听说感染刚爆的时候,城里就乱套了。后来军队来了,不是救人,是炸楼……用飞机大炮炸!说是要阻止扩散。唉,作孽啊……我们隔着小半个河面,都能听到那边的惨叫,看到冲天的火光。现在里面估计没几个活人了,全是那些鬼东西,还有没烧完的火。”
方升的心沉了下去。淮安,安南省曾经的商业金融中心,如今也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和熔炉。军方的焦土政策,虽然残酷,但在这种无法理解的疫情面前,或许是唯一能暂时遏制其蔓延的方式。这让他更加意识到背包里那份样本和数据的重要性。
船只在沉默中向对岸驶去。卓伦始终坐在船尾,背对着他们,用沉默表达着她的不满和恐惧。诺曼蜷缩在船舱角落,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陈峰则警惕地注视着河面和水流方向,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军用匕首,这是他最后的近战武器。
方升看着对岸越来越清晰的、被烟火熏黑的建筑轮廓,知道自己和同伴们,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跳向了另一个或许更加危险的地狱。
船只靠上淮安市一侧的河岸时,选择了一个相对偏僻、看起来像是废弃小码头的的地方。岸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声响。
稍晚,刘生将船停稳,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三位,对不住,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们……我们还得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生路,上游……就不一起去了。”
显然,在航行途中,卓伦最终还是说服了刘生。对外人的不信任,以及对未知前路的恐惧,战胜了结伴同行可能带来的安全感。
方升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强求。在这种时候,每个人的选择都关乎生死,无法苛责。“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保重。”
陈峰冷哼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利落地跳下了船。
诺曼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对中年夫妻,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低声道:“谢谢……”
……
三人踏上淮安市的土地,感受着脚下焦黑、混杂着玻璃碎屑和不明污渍的地面。身后的船只发出一阵引擎的轰鸣,迅速调头,向着河流上游驶去,很快变小,消失在朦胧的水汽中。
他们被留下了,在这座燃烧未尽、死寂与危险并存的灰烬之城。
“现在怎么办?”诺曼的声音带着无助,望向方升。
方升深吸了一口充满烟尘和腐败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观察着四周。这里似乎是城市边缘的某个滨河区域,建筑相对低矮,但大多都有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许多窗户破碎,墙壁上布满弹孔和焦痕。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落脚,观察情况,补充物资。”方升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武器,食物,水,还有……信息。”
陈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接口道:“这鬼地方像个大烤炉。他们下手真他妈黑。不过也好,烧得干净点,那些鬼东西也能少点。”
“未必。”方升摇了摇头,指着远处一栋还在冒烟的高层建筑,“这种规模的轰炸,不可能清除所有感染者。只会把它们打散,驱赶到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让它们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他想起了鄚州里那些在炮火中依旧蹒跚前行的身影。
诺曼努力回忆着,他以前因为爱好旅游,来过淮安几次。“我记得……这边过去几条街,好像有一些老式的公寓楼,楼顶可能比较平坦,视野也好。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这无疑是个可行的建议。制高点意味着相对安全的观察位置,也可能找到一些未被洗劫的物资。
“带路。”方升言简意赅。
三人组成了一个标准的战术队形,方升在前,陈峰断后,诺曼被保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沿着破败的街道向前推进。城市死一般的寂静被放大,脚步声、呼吸声,甚至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焦糊味,以及那种他们都已经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死亡气息。
街道上随处可见废弃的车辆,有些撞在一起,有些被烧得只剩骨架。商店的橱窗大多被砸开,里面的货物被洗劫一空,或者散落一地,蒙着厚厚的灰尘和灰烬。偶尔能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形态各异,但头部大多有致命的创伤,显然是被人为“处理”过的。墙壁上,用喷漆或者鲜血涂鸦着各种混乱的信息——“救命”、“SOS”、“远离市中心”、“它们怕火?”。
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恐慌、挣扎和绝望。
诺曼凭借模糊的记忆,领着两人穿过几条小巷,避开了主干道——那里废弃车辆太多,障碍重重,也更容易暴露。他们像幽灵一样在建筑的阴影中穿行,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突然,走在前面的方升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侧耳倾听,眼神锐利地盯向前方十字路口的一栋五层高公寓楼。
陈峰和诺曼立刻屏住呼吸,靠墙隐蔽。
一阵细微的、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仿佛喉咙被堵住的呜咽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方升缓缓探出头,迅速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他对着陈峰和诺曼,用手势比划了一下:三个,移动缓慢。
是感染者。
陈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诺曼则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摸向别在腰后的一把从疏散点找到的消防斧。
方升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的小道,示意绕行。他们的目标是寻找庇护所,不必要的战斗能免则免。
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入小道,避开那几只游荡的行尸。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小道,接近诺曼所说的那片公寓楼时,一阵突兀的、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从头顶传来!
哐当!
一个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连同固定它的支架,从他们侧上方一栋楼的墙壁上脱落,重重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这声响在死寂的城市里如同惊雷!
“操!”陈峰骂了一句。
几乎在响声传来的瞬间,周围那些原本沉寂的建筑里,如同被惊醒的蜂巢,立刻传来了回应!低吼声,拍打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被发现了!快跑!”方升低吼一声,一把推开面前挡路的废弃垃圾桶,指向最近的那栋公寓楼——“那边!进楼!”
三人再也顾不得隐蔽,发足狂奔!身后的嘶吼声迅速逼近,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从各个路口、巷口,甚至是从破碎的窗户里,开始有摇晃的身影出现,向他们汇聚过来!
诺曼指着那栋公寓楼的单元门:“那里!门好像是坏的!”
单元门的玻璃早已粉碎,金属门歪斜地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方升率先冲了进去,迅速扫视一楼楼道——空无一人,但地上有干涸的血迹和散落的物品。他立刻转身,对着紧随其后的陈峰和诺曼喊道:“上楼!去楼顶!”
楼梯间里弥漫着尿臊味和霉味。三人一步两三个台阶地向上冲,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楼下,单元门入口处已经传来了感染者拥挤、摩擦的声响,以及它们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嘶吼。
“快点!它们进来了!”陈峰在最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影已经涌入了楼道。
方升冲到五楼,发现通往天台的铁门被一把锈蚀的挂锁锁着,但连接门框的合页似乎已经松动。他后退一步,猛地一脚踹在门锁附近!
“砰!”一声闷响,门剧烈晃动,灰尘簌簌落下,但锁没开。
“让我来!”陈峰挤上前,他没有用脚,而是用肩膀猛地撞向门板靠近合页的一侧!他利用的是杠杆原理,破坏最薄弱点。
“哐啷!”一声,其中一个合页的螺丝崩飞,门板歪斜开来,露出了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走!”方升率先侧身钻了出去,然后是诺曼,陈峰最后挤了出来,顺手将歪斜的门板尽量拉回原位,又从旁边抓起一根废弃的铁管,卡在门把手和墙壁之间。这显然阻挡不了多久,但至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天台空旷而杂乱,铺着黑色的防水沥青,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太阳能热水器的残骸和几个破花盆。视野豁然开朗,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几个街区的情况。而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座曾经的繁华都市,如今大片区域都笼罩在黑色的浓烟之下,许多建筑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如同巨兽的骨骸。街道上,废弃的车辆密密麻麻,如同玩具般被丢弃。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些街道、广场、废墟之间,有无数的黑点在移动——那是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它们如同蚁群,在这座城市的残骸中漫无目的地游荡、聚集。
他们刚才引发的骚动,只是惊动了附近极小的一部分。与眼前这庞大的基数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老天爷……”诺曼喃喃道,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他上次来这里,看到的还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如今却只剩下死亡和毁灭。
陈峰走到天台边缘,眯着眼观察着下方被吸引到楼下的尸群,它们正徒劳地拍打着楼体的墙壁,向上伸着手臂。“妈的,这下被包饺子了。”
方升没有理会楼下的情况,他的目光投向更远方,搜索着可能的路线和资源点。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个天台确实如诺曼所说,相对平坦,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他们上来的那个),易于防守。角落里还有一个废弃的小水箱,或许里面还有残留的雨水。
“清理一下,我们暂时在这里落脚。”方升做出决定,“检查一下装备,轮流休息警戒。我们需要制定下一步计划。”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阵低沉而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笼罩了整个天空!
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架体型庞大、涂着军用迷彩的运-20运输机,正以一种低得惊人的高度,几乎是擦着城市高层建筑的楼顶,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巨大的气流搅动了空气中的烟尘,甚至让人感觉脚下的天台都在微微震颤!
“是运-20!”陈峰惊呼,作为一名前军人,他对这种国产大型军用运输机再熟悉不过。
那架飞机飞行姿态稳定,但高度极低,显然不是在执行常规巡航任务。它的航向,明确地指向城市另一边的——淮安机场!
“它要去机场降落!”诺曼也反应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在这样一片死寂的废墟之中,突然出现一架代表着秩序和力量的军方飞机,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方升的心脏也猛地跳动了一下。机场!如果这架飞机能成功降落,如果机场还在运作,哪怕只是部分运作,那可能就是离开这座鬼城的唯一希望!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架运-20,直到它消失在远处林立的高楼后面。轰鸣声渐渐远去,但希望的火花已经被点燃。
“看到了吗?军方还在行动!机场可能还在我们手里!”陈峰兴奋地转过身,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我们必须去机场!”
诺曼也激动地点头:“对!去机场!说不定我们能搭上那架飞机!”
方升比他们要冷静得多。他回想起刘生的话,回想起淮安市被轰炸的惨状,回想起鄚州里的崩溃。军方确实在行动,但他们的行动模式已经改变了。焦土政策、战略性放弃……这架运输机的出现,未必代表着救援。
但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清晰可见的、可能通向生路的方向。
“目标,淮安机场。”方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短暂的兴奋,“但我们不能直接冲过去。需要规划路线,搜集必要的物资,尤其是武器和弹药。”
他看向楼下那些依旧在聚集的感染者,又看了看远处冒着烟的城市中心。“这条路,不会好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三人就在这栋公寓楼的顶层暂时安顿下来。他们仔细检查了天台的每个角落,确保没有其他威胁,并用找到的一些破烂家具加固了通往天台的门口。陈峰负责第一班警戒,方升处理手臂的伤口,诺曼则清点着他们仅剩的物资:几块压缩饼干,半瓶水,一把消防斧,一把军用匕首,以及方升背包里那个至关重要的低温运输箱。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求生的欲望和对机场的期盼支撑着他们。
方升摊开从某个房间里找到的一张皱巴巴的淮安市旅游地图,借着昏暗的天光,和诺曼、陈峰一起研究前往机场的路线。
“我们不能走主干道,”方升指着地图上几条标红的主要公路,“这些地方肯定是重灾区,废弃车辆和感染者都会非常多。”他的手指划过几条相对狭窄的街道,以及一片标着“在建施工工地”的区域,“也许可以尝试穿过这些地方,利用建筑内部和复杂地形规避大部分尸群。”
诺曼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记得这个施工工地,规模很大,如果没完工,里面结构应该很复杂,但也许能直接穿过去,缩短距离。”
陈峰补充道:“关键是武器。就凭一把斧头一把刀,遇到超过五个以上的感染者就得歇菜。我们需要槍,需要子弹。”
方升点头:“沿途注意派出所、疏散点,或者……民间的户外用品店。可能会有收获。”
计划初步制定,但所有人都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这座活着的死亡城市里,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绝境。
休息了约莫三四个小时,轮流打了个盹,补充了一点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水分后,天色开始变得昏暗。黄昏时分,是行动的好时机,光线足以视物,但又不像白天那么显眼。
方升决定出发。
拆掉门口的障碍,方升率先小心翼翼地探下楼梯。楼道里安静得可怕,之前被吸引上来的感染者似乎已经散去,或者被卡在了下面的某个地方。
他们一层一层地向下清理,确保身后安全。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家庭药箱,里面有抗生素和绷带,方升立刻给自己重新包扎了伤口。在另一个房间,陈峰找到了一根沉重的实心金属棒球棍,比匕首实用多了。
来到一楼楼道,单元门外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紧。几十只感染者依旧在附近游荡,有些在拍打着隔壁楼房的墙壁,有些则在漫无目的地晃悠。
“不能硬闯,”方升观察了一下,“从后面走,这栋楼应该有后门或者窗户。”
他们退回楼道,找到了一扇通往楼后小巷的防火门。门从里面锁着,但锁芯已经坏了。方升轻轻拉开门,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小巷里堆满了垃圾,墙壁上布满苔藓,地上躺着几具早已腐烂的尸体。幸运的是,只有两只背对着他们的行尸在巷子尽头徘徊。
方升对陈峰使了个眼色。陈峰会意,握着棒球棍,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靠近。在距离还有两三米时,他猛地加速,第一棍狠狠砸在左边那只行尸的后脑勺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只行尸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右边那只听到动静,刚转过身,陈峰的第二棍已经带着风声横扫过去,精准地命中其太阳穴,将其也打翻在地。
干净利落。
诺曼看着陈峰的动作,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消防斧。
方升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穿过小巷,融入了建筑投下的阴影之中。
穿过小巷,三人正式踏入了淮安市区的深处。与河岸边的边缘地带不同,这里的破坏程度更加触目惊心。许多建筑被整个炸塌,形成巨大的瓦砾堆,燃烧产生的黑烟如同不祥的柱状物,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升起,连接着铅灰色的低垂天空。空气中除了焦糊和腐臭,还夹杂着一种化学物质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按照既定计划,他们尽量避免宽阔的街道,穿行在楼宇之间的小路、后院,甚至不得不从一些内部一片狼藉的店铺或民居中穿过。每一次进入一个封闭空间,都是一次赌博。你永远不知道门后等着的是相对的安全,还是一群饥饿的“居民”。
“左边巷口,两个。”方升压低声音,身体紧贴着墙壁。
陈峰探头看了一眼,那两只行尸穿着破烂的睡衣,皮肤灰败,正在啃食一具早已腐烂不堪的动物尸体。“绕不过去,巷子太窄。”他缩回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金属棒球棍。
“快速解决,不要弄出太大声音。”方升下令,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侧翼。
陈峰深吸一口气,如同猎豹般蹿出!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第一棍砸碎了一只行尸的颅骨,在另一只反应过来之前,反手一记横抽,打碎了它的下颌,紧接着又是一记沉重的上挑,击中其下巴,颈椎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两只行尸一声未吭地倒地。
诺曼看着陈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忍不住低声问方升:“他……他以前在部队是干什么的?”
方升看着陈峰检查尸体的背影,淡淡道:“清理编队,你觉得呢?”
诺曼打了个寒颤,不再多问。清理编队,听名字就知道是负责最肮脏、最直接战斗任务的单位。
三人迅速穿过小巷。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不得不停下来,隐蔽在一辆被掀翻的轿车后面。前方的街道上,游荡着至少二三十只行尸,它们聚集在一家被砸开的大型超市门口,像是在举行一场无声的盛宴。超市里面一片漆黑,隐约可见更多的黑影在晃动。
“不行,这里过不去。”方升观察着,“得找别的路。诺曼,地图。”
诺曼赶紧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铺在车底。方升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那个标记为“金牛座商业中心(在建)”的施工工地区域。“从这里穿过去。大型施工工地内部结构复杂,通道多,或许能避开主干道上的尸群。”
决定之后,他们再次绕行。穿过几个布满垃圾和碎玻璃的后院,翻过一道低矮的、带着锈蚀铁丝网的围墙,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规模宏大的施工工地。
工地里如同一个巨型的钢铁丛林。地基深坑积着浑浊的雨水,未完工的钢筋水泥骨架拔地而起,高大的塔吊静止不动,如同沉默的巨人。各种建筑材料和机械设备杂乱地堆放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粉和铁锈的味道。
“小心脚下,也小心上面。”方升提醒道。这里的地形比街道更加危险,随时可能踩空或者被高空坠物砸中。
他们选择沿着一条相对平整的、应该是运送建材的临时道路向内深入。工地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声穿过钢筋骨架时发出的呜咽。这种寂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陈峰突然停下脚步,耳朵微微动了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林立的混凝土柱和黑暗的楼梯洞口。
方升也感觉到了。太安静了。按照常理,这种复杂的环境,应该更容易隐藏感染者。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仿佛摩擦的声音从旁边一栋只建了框架的楼房里传来。
三人立刻隐蔽到一堆水泥管后面。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
突然,从那个楼房的多个洞口、楼梯间,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了数十只行尸!它们穿着破烂的工服,有的还戴着安全帽,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许多身上还带着明显的、死于非命的伤口!它们的目标明确,直扑三人藏身的方向!
“被埋伏了?!”诺曼失声惊呼,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不是埋伏!是它们本来就栖息在这里!”方升瞬间明白了。这片复杂的工地,成了这些感染者天然的巢穴!它们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跑!”方升大吼一声,三人从水泥管后跳出,沿着临时道路向前狂奔!
身后的尸群发出兴奋的嘶吼,紧追不舍!它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数量众多,而且熟悉地形,不断从侧面、甚至前方的一些障碍物后面冒出来,试图包抄!
“走这边!”陈峰眼尖,看到旁边有一个通往地下车库的斜坡入口。那里一片漆黑,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三人毫不犹豫地冲下斜坡,闯入黑暗之中。地下空间广阔而空旷,只有远处出口透进一点微光。地面湿滑,堆放着各种建材。身后,尸群也跟着涌了进来,它们的嘶吼声在封闭空间里被放大,震耳欲聋!
“找掩体!挡住它们!”方升一边跑一边喊。他看到前方堆放着一些巨大的、用来铺设管道的混凝土圆管。
三人迅速躲到圆管后面。陈峰和方升奋力推动一根圆管,让它滚到路中央,形成一道简易屏障。诺曼则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却差点被绊倒。
第一波行尸撞在了圆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们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爬过来。后面的行尸不断涌上,挤作一团。
“挡不住多久!”陈峰看着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行尸,脸色难看。棒球棍在这种数量的敌人面前,作用有限。
方升快速观察着四周。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堆覆盖着帆布的材料上,帆布下面露出一些红色的罐体。
“诺曼!看看那是什么!”方升指着那堆材料喊道。
诺曼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掀开帆布一角,惊喜地叫道:“是氧气瓶和乙炔瓶!还有割炬!”
焊接设备!方升脑中灵光一闪!
“陈峰!掩护我!”方升喊了一声,冲向那堆设备。他迅速检查,幸运的是,其中一个氧气瓶和乙炔瓶还有不少存量,割炬也似乎完好。
他曾在警队的后勤支援部门学过基本的氧炔焰切割。他迅速连接软管,打开阀门,用打火机点燃割炬——呼!一道炽白的火焰喷涌而出!
就在这时,几只行尸已经爬过了混凝土圆管,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陈峰怒吼着挥舞棒球棍,一棍将一个行尸的脑袋砸得凹陷进去,又一脚踹开另一个。但更多的行尸正在翻越障碍。
方升调整火焰,将氧炔焰调到最大,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行尸扫去!
超过3000摄氏度的高温火焰瞬间点燃了它们破烂的衣服和干燥的皮肤!被点燃的行尸发出凄厉的嚎叫,变成了一个个移动的火炬,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反而阻碍了后面同伴的前进!
“有效!”诺曼惊喜地喊道。
方升没有停歇,他举着喷吐着致命火焰的割炬,像挥舞着一把光剑,一步步向前逼近!火焰所到之处,行尸纷纷被点燃,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被点燃的行尸在痛苦中互相碰撞,引燃了更多同伴,整个地下车库入口附近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三人被逼得连连后退。
“走!趁现在!”方升关闭割炬,扔掉沉重的气瓶,指着车库另一头的出口喊道。
借着火焰的阻挡,三人全力冲向出口光亮处。身后是燃烧的尸群和震耳欲聋的嘶吼。
冲出地下车库,重新回到天光下,三人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回头望去,浓烟正从车库入口滚滚而出。
“妈的……差点……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陈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脸上被熏得漆黑。
诺曼更是直接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方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黑灰,心脏仍在狂跳。刚才那一刻的疯狂,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末日的残酷和……一丝自身被激发出的暴戾。
休息了不到五分钟,方升强行站起身。“不能停留,动静太大,会引来更多。”
他们继续前进,穿过了剩下的工地区域。或许是刚才的火海震慑了其他潜藏的行尸,接下来的路程相对顺利。
当他们终于走出工地,看到远处那一片相对开阔的、有着长长跑道和航站楼轮廓的区域时,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