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铁门在李海身后关上,将外面世界的严寒与部分危险暂时隔绝。咖啡厅内,空气混浊,弥漫着灰尘、血腥、汗液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豆变质后的酸腐气息。短暂的激烈交火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受伤者粗重的喘息和众人尚未平复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者勒蔑的槍口没有丝毫晃动,依旧死死指着那三个刚从街角阴影里被逼出来的身影。“进来!慢慢走,手举高,让我看见!”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像冬日里磨利的冰刃。
三个瘦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挪了进来,他们脸上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为首的男孩稍微高一点,另外两个几乎还是孩子的模样,身体在单薄、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旧衣服里瑟瑟发抖。
“搜搜他们!”英措命令道,他的声音带着尚未散尽的杀意和失去队员的痛楚。
大卫和摩棱古泰立刻上前,粗暴而迅速地在那三个孩子身上拍打、摸索。除了几块磨尖的金属片、一小截可能用来撬锁的铁丝,以及一些零碎、毫无价值的小玩意儿,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其中一个孩子在摩棱古泰粗糙的手碰到他肋骨时,猛地干呕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鬓角渗了出来,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
“他妈的,这小子怎么回事?”大卫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槍上。“被咬了?感染了?”
气氛瞬间再次绷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呕吐、几乎站立不稳的孩子身上。末世之中,对“感染”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
者勒蔑眯起眼睛,收起槍,大步上前。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保持距离,而是直接蹲下身,一手捏住那孩子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另一手利落地掀开他的眼皮查看,又凑近闻了闻他呕吐物的气味——主要是酸水,没有腐败的腥臭。
“不是感染。”者勒蔑松开手,在那孩子脏污的衣服上擦了擦,语气肯定,“吓的。胆子吓破了而已。”
众人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解除。英措示意了一下,大卫找来几截塑料束带,利索地将三个孩子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捆住,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们推搡到墙角。“蹲下!不许出声!”
三个孩子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如同三只受惊的鹌鹑。
与此同时,摩棱古泰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咖啡厅门口,借着破损窗户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外观察。槍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歇,街道上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风雪依旧。但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我出去看看。”摩棱古泰低声道。
“小心点。”英措点头,补充道,“博日格德,掩护。”
侦察兵博日格德立刻移动到另一扇窗户后,举槍警戒出口方向。
摩棱古泰像幽灵一样滑出门外,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的废墟阴影中。
咖啡厅内,暂时安全。大卫开始着手处理苏赫的腿伤。子弹穿透了大腿肌肉,留下一个狰狞的窟窿,鲜血汩汩流出。苏赫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但硬是没有哼出一声。大卫用匕首划开他的裤管,露出伤口,从医疗包里拿出止血粉洒上去,然后用绷带用力加压包扎。
“需要清创缝合,但现在条件不行。”大卫抹了把额头的汗,“暂时止住血了,但这条腿暂时动不了。”
苏赫虚弱地点点头,嘴唇因失血而发白。
李海和者勒蔑则开始动手布置简易防线。他们扯下咖啡厅里油腻的窗帘、桌布,甚至从储藏室找到几块沾满污渍的帆布,将它们覆盖在破损的窗户和玻璃门上,用钉子、桌椅残片勉强固定,尽量隔绝内外视线。很快,咖啡厅内部变得更加昏暗,仅有几支手电筒和一支从队员背包里找到的应急荧光棒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光影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一群困守在地穴中的囚徒。
做完这一切,室内暂时陷入一种压抑的平静。只有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遥远且模糊的行尸嘶吼,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绝境。
英措走到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幸存队员面前,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阿正,阿泰,”他叫出其中两人的名字,声音沙哑而沉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人,怎么会……”
名叫阿正的队员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污、泪水和绝望,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颤抖的声音,但开口时依旧带着哽咽:“我们,我们按照计划到了图书馆,一开始很顺利,疏散点那里确实有些遗留的军需品,不多,但够用,我们开始搬运……”
另一名叫阿泰的队员接口道,他的眼睛通红,充满了血丝和仇恨:“大概下午一点多,科恩报告说在北面倒塌的办公楼里看到有人活动,我们以为是幸存者,或者流民,古俄伦带着两个人过去查看……”
他的声音顿住了,仿佛回忆那段经历极其痛苦。“然后,槍就响了!没有任何警告!古俄伦他,他第一个中弹!就在广场上,我亲眼看到他胸前爆开一团血花,倒了下去……”
阿正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涌出:“接着是沙屯,还有古列治,子弹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我们根本不知道槍手在哪里!像是从那些破窗户里,从废弃的车底下,到处都是!我们完全被压制了,只能拼命往图书馆里退……”
阿泰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愤怒:“我们退进大厅,想依托建筑防守,但就在这时,他们出现了!大概有七八个人,戴着毛线帽和面罩,只露出眼睛,那些人,那些人……”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他们一边用火力压制我们,不让我们露头,一边,一边走到古俄伦、沙屯他们身边,他们还没死透啊!还在动!那群畜生!他们,他们就用刀,活活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阿泰的声音变成了嘶吼,带着哭腔:“我就在二楼的窗户边,我看着,我看着古俄伦挣扎,看着他的血喷出来,染红了雪地,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我开了槍,我给了古俄伦一槍,打在他的头上,我,我不能看着他那样被……”他说不下去了,双手死死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咖啡厅里回荡。
阿正接过话,声音同样破碎不堪:“老武,老武为了让我们有机会上楼,他,堵在二楼的楼梯口,拿着槍对着外面扫射,他吼叫着让我们快走,我们,我们刚跑到二楼,就听到下面传来爆炸声,还有老武的惨叫,他,他肯定……”
英措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臂上青筋虬结。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他猛地转身,一拳重重砸在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木桌上!
“砰!”一声闷响,木桌桌面瞬间裂开几条缝隙。
“混蛋!!”英措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地下空间回荡,“我要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知道,这群混蛋惹错了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的声音充满了暴戾和决绝,让墙角那三个被绑住的孩子吓得缩成了一团。
这时,李海走了过来,他的表情相对冷静,但眼神深处同样闪烁着寒光。“愤怒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英措。”他沉声道,目光转向墙角那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我们得先搞清楚,他们是谁,跟外面那帮杂碎有没有关系。”
英措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李海,点了点头:“对,差点忘了这几个小崽子。”他眼中凶光一闪。
李海没说话,走到一个孩子面前。大卫和摩棱古泰会意,上前粗暴地将一个孩子从角落里拽了出来,像丢沙包一样扔在咖啡厅中央的空地上。那孩子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眼中充满了恐惧。
李海蹲下身,先扯掉了蒙在他们头上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黑色脏头巾。然后,他伸出手,捏住那个为首的高个男孩嘴上的胶布边缘。
动作很快,但并非毫无技巧。他没有猛地一把撕下,而是先用指甲抠起一个角,然后稳定而迅速地一掀!
“嘶啦——”胶布离开皮肤的声音清晰可闻。
“呃啊!”那男孩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被胶布长时间粘贴的嘴唇周围立刻浮现出一圈明显的红痕,有些地方的皮肤甚至微微肿起,破皮的地方渗出血丝。他条件反射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火辣辣的嘴唇,结果碰到了破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另外两个男孩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李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痛苦。他没有立刻开始质问,而是就那样静静地蹲着,目光如同手术刀一般,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男孩——他的恐惧,他的疼痛,他眼神里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有时比疾言厉色的吼叫更令人窒息。
男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们刚才的对话,你都听到了。”李海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的人死了,死得很惨。而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外面有成百上千的行尸,还有一伙身份不明、手段残忍的敌人。”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无形中给男孩施加了更大的压力。“你们三个,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时间点也太过巧合。告诉我,我该怎么相信,你们和外面那些袭击者不是一伙的?”
男孩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李海没有催促,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用锡纸包裹着的、看起来有些变形的巧克力。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应急能量补给,此刻却成了审讯的工具。他慢条斯理地剥开锡纸,露出里面黑褐色的巧克力,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在污浊的空气中散开。
男孩的目光,瞬间被这块巧克力牢牢吸引住了。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吞咽着口水,眼中流露出极度渴望的光芒。饥饿,是末世中最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一。
李海将巧克力掰下一小块,递到男孩的嘴边。“吃。”他的命令简单直接。
男孩犹豫了一下,但食物的诱惑压倒了一切,他立刻张嘴,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品尝味道。
“还要吗?”李海问。
男孩猛点头。
李海又掰了一块,喂给他。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直到一整块巧克力都进了男孩的肚子。男孩舔着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李海空荡荡的手,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
“你还要吃多少个?”李海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所有的存货都喂给你了。”
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李海将空的锡纸团捏在手心,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诡异的礼貌,“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们绑在这里。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袭击,死了同伴,现在的我们,就像惊弓之鸟。我相信,你们在这种世道下挣扎求生,也能理解这种谨慎。”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所以,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证明你们和外面那帮人无关,请跟我坦诚布公,实话实说。告诉我,你们的来历,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着,李海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手槍,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威胁。他没有把槍口直接顶在男孩头上,而是有意无意地将那黑洞洞的槍口,移到了男孩脸颊旁边,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冷。
男孩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向后躲,但身体被绑着,只能徒劳地扭动。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靠近自己的槍口,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不会撒谎的,”男孩哆哆嗦嗦地说,声音带着哭腔,“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很好。”李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那么,先从名字开始。”
“易,易飞扬,”男孩颤声回答。
“易飞扬。”李海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的真假,“你的同伴呢?他们还活着,暂时。”他补充道,目光扫过另外两个惊恐万状的孩子。
易飞扬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他们,他们没事吧?”
“他们能不能继续没事,取决于你接下来是否说实话。”英措走了过来,站在李海身后,抱着双臂,冷冷地接口道。他的存在,带来了更强的压迫感。
易飞扬瑟缩了一下,开始讲述,语速时快时慢,显得杂乱而紧张:“我们,我们是从岫岩来的,就是,就是顺着公路,走到这里,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就,就想进城找点吃的……”
“岫岩?”李海眉毛一挑,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走到宁溪?”他轻轻摇了摇头,手中的槍口几乎要碰到易飞扬的耳朵,“你当我是傻逼吗?小子。你们三个人,能从岫岩安然无恙地走到宁溪?这一路上的行尸、流民、土匪,都是瞎子?还是说,你们有上帝保佑?”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狠厉:“说实话!你们绝对还有同伙!是不是外面那帮人?!”
易飞扬被吓得一哆嗦,差点哭出来,连声道:“是!是!我们,我们是有很多人!我们是跟一个车队一起来的!几个礼拜前,我们在公路上遇到了好大一群感染者!乌泱泱的,看不到头!我们的车队被冲散了!我们三个,还有,还有几个朋友,跑散了,我们还失去了我们最好的朋友小杰……”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真实的悲伤,“我们是一路逃到这里的,我说的是真话!没有一句假话!”
李海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岫岩公路上的大规模尸群,他心中一动,想起之前与李曼、吐恩从核防空洞引出来的那群行尸。时间、地点,似乎能对得上。他心中的怀疑稍微减轻了一分,但远未到相信的地步。
“你们父母呢?”李海换了个问题,语气稍微缓和,试图从侧面寻找破绽。
易飞扬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痛苦和茫然:“我妈,她最早发烧,然后,然后就尸变了,她咬死了我爸,就在我面前……”他的声音哽咽了。
李海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抱歉。”随即又立刻追问,“继续说。你们和车队走散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到的这里?”
“我们,我们进城后,也,也遭到了一伙拿槍的人的袭击!”易飞扬急忙说道,仿佛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们好像是想抢我们的东西,我们没有槍,只能跑,躲进了几个面包店,东西早就被搜刮空了,直到,直到遇到你们……”
英措在一旁冷哼道:“从公路走到这里,几十公里雪原,靠你们三个半大孩子?我还是不信。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们,我们本来从车队带出来一个背包的食物,”易飞扬解释道,眼神有些闪烁,“有一天晚上,我们在一栋小木屋里过夜,遇到了行尸,我们着急逃跑,背包,背包没来得及拿,就弄丢了……”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牵强。
这时,那个叫易飞扬的男孩突然用一种与之前惊恐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茫然和感慨的语气说道:“我们本来,本来不应该这个样子的,我真的不知道,支撑我活下来的动力是什么,原来的日子,只是在学校里读读书,做做试卷,而现在呢?杀戮,鲜血,死亡,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这番话,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对命运无常的控诉和迷茫,听起来颇为真实。
一直沉默旁观的者勒蔑,突然瓮声瓮气地冒出一句:“正如你所说的,你们能活下来,是上帝的旨意。也许上天有意安排如此吧。”他这话不知是讽刺,还是真的带有某种宿命论的感慨。
李海转过身,看向大卫和英措。大卫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低声道:“李海,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也许我们该相信他们的话?”
英措没有表态,只是看着李海,眼神锐利:“你怎么看?你相信他们吗?”
李海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个人,很想相信他们的话。他们的恐惧,部分经历,听起来不像是完全编造的。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我的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有些细节,太巧了,也太模糊。”
他重新转向易飞扬,问道:“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逃出这里,你们有什么计划?准备去哪?我们来的时候,外面的世道已经混乱不堪,公路寸步难行,你们能去哪?”
易飞扬抬起头,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奇怪的坚定,与之前的惊恐和茫然截然不同:“我,我需要先见到我的朋友!我需要亲眼看到费舍和阿摩太他们还活着!不然,不然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李海眯起了眼睛。这种突然的强硬,有些反常。他看了一眼英措,英措微微颔首。
“可以。”李海站起身,对大卫示意了一下。
大卫和摩棱古泰将另外两个男孩也拉了过来,扯掉头巾和嘴上的胶布。那两个孩子——戴着棒球帽的费舍和稍胖的阿摩太——看到易飞扬还活着,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者勒蔑走上前,用匕首小心地割开了三人手腕上的塑料束带,但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依旧站在附近。
摩棱古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块压缩饼干,分给三个男孩。他们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仿佛饿了几百年。
看到同伴无恙,并且得到了食物,易飞扬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警惕。他一边嚼着干硬的饼干,一边指着戴棒球帽的男孩说:“他叫费舍。”然后又指着稍胖的男孩,“他叫阿摩太。我是在岫岩那边的高速公路上遇到他们的,我们的车队收留了他们。”
费舍咽下嘴里的食物,接口道,语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老天,你们是没看到,军队后来轰炸了那段公路,烧毁了一切,到处都是焦尸和残骸,那场景……”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李海淡淡道:“这里也一样。宁溪也被炸烂了。”
费舍继续说:“我们最开始想去奉天,听说军队在那里设了一个很大的安全区。可是,公路根本走不通,堵死了,还有数不清的行尸。于是我们决定走乡间小路,绕过去。”
阿摩太补充道,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因为嘴里塞满了饼干:“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每遇到一伙人,都说他们有逃出生天的办法。有人说大连那边还有海军,正在派船把幸存者运到各个小岛上。最近又听说,在蒙特利哥那边还有火车站,有火车开往中部地区,甘肃、宁夏什么的,说那里还有军队在设置防线,建立新的安全区……”
说完这些,易飞扬突然抬起头,用一种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李海几人,问道:“那,你们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准备去哪?”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却瞬间引起了李海、英措几人的高度警觉。
李海眼神一凛,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易飞扬眨了眨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坦诚的样子:“大家既然在一起求生,暂时也算是一个团队了吧?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下大家,也许,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
李海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随口编了个借口:“我们是从新京那边逃过来的。准备往南走,去彭城,或者汉昌看看,听说那边情况好一点。”
“彭城?汉昌?”易飞扬脸上立刻露出一种非常诧异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吧?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李海心中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知道什么?”
“彭城和汉昌那边,早就沦陷了啊!”易飞扬的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惋惜,“大概两个月前的事了吧?之前我们车队里遇到过几个从汉昌逃出来的士兵,他们说的!军队好像还轰炸了彭城那一带,试图阻止尸潮蔓延,但好像没什么用……”
李海如遭雷击,浑身一僵,脸上血色褪尽。
“你说什么?!!!”他失声吼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因为在疫情最初,他和顾伯等人商议的最终避难所,就是彭城或汉昌一带!他们当初选择停留在水电站建立营地,只是一个临时决定,内心深处始终将彭城汉昌视为最后的希望和退路!没想到,那里竟然早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真实反应,立刻装出一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样子,失声叫道:“老天爷!这,这怎么可能!”
旁边的英措和大卫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虽然这不是他们的目标,但他们也能理解这对李海意味着什么。
费舍在一旁补充道,语气带着嘲弄和绝望:“最开始,那些当官的,那些发布消息的人,都说有解决办法,都说能控制住,结果呢?到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每天就是提心吊胆,躲着那些没脑子的怪物,不被它们撕碎,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
咖啡厅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三个孩子咀嚼食物的声音和李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李海悄悄移动到一扇被帆布遮盖的窗户旁,小心翼翼地拉开一角,向外望去。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沉了下去。街道上,影影绰绰,到处都是蹒跚而行的黑影,在风雪中如同鬼魅。嘶吼声虽然分散,但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嗡鸣。
“外面情况怎么样?”英措低声问。
李海放下帆布,冷哼一声,语气凝重:“犹如百鬼夜行。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待到天亮了,希望天亮后它们能散开一些。”
深夜。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夜色渐深,咖啡厅内温度也越来越低。众人在废墟中寻找尽可能舒适的位置,裹紧衣服,轮流休息。受伤的苏赫被安置在相对避风的角落,由大卫照看着。那三个孩子也被允许靠在墙边休息,但依旧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风雪和隐约的行尸嘶吼。李海靠在一张翻倒的桌子后面,闭着眼睛,但并未沉睡。多年的末世生涯让他养成了即使休息也保持一半警觉的习惯。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传入他的耳朵。声音来自咖啡厅后方的洗手间方向。
李海立刻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睡意。他轻轻摸了摸腰间的手槍,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只潜行的猎豹,贴着墙壁,向声音来源处摸去。
声音是从男洗手间紧闭的门板后传来的。李海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布满污渍的门板上,屏息凝神。
里面是易飞扬、费舍和阿摩太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这死寂的夜里,依旧能分辨清楚。
易飞扬的声音带着焦躁:“他们竟然撤了!丢下了我们!外面全是那些鬼东西,我们怎么跑?”
费舍的声音则显得更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阴狠:“现在没法用对讲机联系,声音太大了,肯定会惊动他们,还有外面的行尸,我们得赶紧跟老大取得联系!他们根本没撤远!老大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才停止进攻,咱们已经摸清他们有多少人了,带了多少武器,现在只需要把消息传出去,让老大赶紧带人来,里应外合,干掉他们!我他妈真的在这里待够了!”
阿摩太的声音带着犹豫和恐惧:“你说得轻巧!他们的人就守在门口,外面还有那么多行尸,我们怎么跑?怎么传消息?”
短暂的沉默后,费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我有个办法,我们找个机会,勒死他们其中一个!让他尸变!只要有一个行尸在里面捣乱,我们就有机会趁乱跑了!”
易飞扬似乎吓了一跳:“勒,勒死谁?他们哪个看起来好对付?”
这时,阿摩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莫名的恨意:“就,就勒死那个今天跟我们说话最多的!妈的,早看他不爽了!问东问西的!”
“好!就他!”易飞扬和费舍似乎一拍即合。
门外的李海,听着里面三个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商讨着如此恶毒冷血的计划,尤其是听到他们竟然将目标锁定为自己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遍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握的拳头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骗局!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心中狂吼。自己刚才竟然还有一瞬间相信了他们的鬼话,甚至还为他们失去父母、艰难求生的经历产生过一丝怜悯!原来这一切都是演技!他们是探子!是内应!目的就是为了摸清我们的底细,配合外面的袭击者里应外合!
这种被愚弄、被背叛的感觉,比面对面的刀槍更让他感到愤怒和恶心。他想起顾霈的提醒,想起谷老头的背叛,末世之中,信任果然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他强压下立刻冲进去毙了这三个小畜生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计就计。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重新靠坐在桌子后,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装作仍在熟睡,但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果然,没过多久,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了出来,他们踮着脚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小心翼翼地移动,目光在横七竖八休息的众人身上扫过,最终锁定在了“熟睡”的李海身上。
李海通过微眯的眼缝,看到易飞扬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锈迹斑斑但看起来颇为结实的钢缆,正和费舍、阿摩太交换着眼色,缓缓向自己靠近。
就在易飞扬举起钢缆,准备套向李海脖子的前一秒!
李海如同苏醒的猛虎,骤然暴起!动作快如闪电!他左手精准地格开易飞扬持缆的手腕,右手握拳,蕴含着被欺骗的所有怒火,一记沉重的勾拳狠狠砸在了易飞扬的下巴上!
“砰!”
“呃啊!”易飞扬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被打得向后仰倒,手中的钢缆也脱手飞了出去。
李海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顺势扑上,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胸口,沙包大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脸上、头上!
“妈的!小杂种!敢阴我!!”李海低吼着,将所有的愤怒和杀意都倾泻在拳头上。易飞扬瞬间被打得鼻口窜血,耳晕目眩,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英措第一个跳起来,抄起了身边的步槍。
“我们被骗了!”李海一边继续痛殴身下的易飞扬,一边怒吼,“这三个小畜生是他们的探子!他们刚才商量要勒死我,制造混乱!”
大卫和者勒蔑立刻反应过来,扑向想要逃跑的费舍和阿摩太。
费舍反应极快,见事情败露,猛地撞向旁边一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阿摩太也学着他的样子,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哗啦——!”本就腐朽的木板和残留的玻璃被撞得粉碎!
两人竟然直接从破洞中跳了出去!
“抓住他们!”英措大喝。
大卫和者勒蔑想也没想,紧跟着就从破洞追了出去!
“别追!小心陷阱!”李海见状,急忙大喊。他深知那帮袭击者很可能就在附近守株待兔!
但已经晚了!大卫和者勒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窗外的风雪和黑暗中。
“妈的!”李海气得骂了一句,对英措急道,“我们得跟上去!摩棱古泰,博日格德,你们守住这里,照顾伤员!小心中了他们调虎离山的奸计!”
英措二话不说,抓起槍就和李海冲出咖啡厅,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瞬间灌满肺叶。窗外街道上的行尸比之前稀疏了一些,但依旧数量可观,大卫和者勒蔑的身影在前方废墟间快速闪动,追逐着那两个逃跑的男孩。
“这边!”英措低吼一声,率先冲入一条堆满废弃车辆的小巷,试图从侧翼包抄。
李海紧跟在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为剧烈的奔跑,一半是因为不祥的预感。那两个小子逃跑的方向太过明确,丝毫不像是慌不择路。
他们穿过小巷,冲上一条更为宽阔、但同样破败的街道。远远地,看到大卫和者勒蔑已经追上了落在后面的阿摩太。者勒蔑一个猛扑,将那个胖男孩死死按在雪地里。
“另一个呢?!”李海大喊。
“往那边跑了!”大卫指着街道尽头一个十字路口,费舍的身影刚好消失在拐角。
就在大卫和者勒蔑试图制服挣扎的阿摩太,并准备继续追击费舍时——
“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而精准的槍声骤然从十字路口两侧的楼房窗口响起!子弹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笼罩了大卫和者勒蔑所在的区域!
“小心!”李海目眦欲裂,和英措立刻寻找掩体,躲在一辆倾覆的公交车后面。
只见大卫和者勒蔑在槍响的瞬间就地翻滚,试图寻找掩护。但他们所处的街道中央太过开阔!
“呃!”大卫闷哼一声,肩膀上爆开一团血花,身体一个趔趄。
更糟糕的是,者勒蔑脚下突然一紧,一张隐藏在积雪下的大网猛地弹起,瞬间将他和大卫紧紧缠裹在一起!网绳显然是特制的,极其坚韧,两人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妈的!是陷阱!”者勒蔑怒吼着,试图用蛮力撕开网绳,但毫无作用。
紧接着,从十字路口冲出来四五个穿着白色雪地伪装服、手持自动步槍的武装分子。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其中两人举槍警惕地指着李海和英措的方向进行压制,另外三人则快速冲向被网住的大卫和者勒蔑。
一人掏出电击棍,毫不犹豫地捅在还在挣扎的者勒蔑身上!
“滋啦——!”蓝色的电弧闪烁,者勒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下去。
大卫见状,刚想举槍,另一根电击棍也抵在了他的腰间,他身体一僵,也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几人动作麻利地将失去反抗能力的两人拖拽起来,迅速塞进了停在路口阴影处的一辆改装过的厢式货车里。引擎轰鸣,货车轮胎碾过积雪,如同幽灵般疾驰而去,消失在街道尽头。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内,干净利落,显然是精心策划的抓捕。
李海和英措被对方的火力死死压制在公交车后,根本无法有效还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掳走!
“操它妈的,我要杀了他们!!”李海愤怒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公交车铁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股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又一次中了圈套,眼睁睁看着同伴落入敌手!
街道上,被槍声吸引过来的行尸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不能再待下去了。
“走!”英措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两人利用废墟和车辆作为掩护,且战且退,艰难地摆脱了逐渐合围的行尸群,绕了一大圈,才终于返回到临时藏身的咖啡厅附近。但这里也不安全了,槍声和动静可能已经暴露了位置。
“这里不能待了,行尸很快会围过来。”摩棱古泰迎上来,脸色凝重。
“找到新地方了吗?”英措喘着粗气问道。
博日格德点点头:“东边两条街外,有个废弃的猪肉加工厂,结构坚固,易守难攻。”
“转移!”英措毫不犹豫地下令。
一行人搀扶着伤员,押着唯一被抓回来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易飞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咖啡厅,转移到了那家散发着淡淡腥臭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猪肉加工厂。
加工厂内部空间很大,曾经的不锈钢操作台和传送带布满了铁锈和污垢。巨大的挂肉钩从头顶的轨道上垂落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如同某种刑具。
英措将奄奄一息的易飞扬随手丢在角落,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刮过剩下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李海脸上,声音沙哑而疲惫:“我们损失了两个人,大卫和者勒蔑,被抓走了。”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苏赫躺在临时铺就的垫子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摩棱古泰和博日格德紧紧攥着拳头,脸上肌肉抽搐。
“现在,”英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我们手里只有这一个杂种了!”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易飞扬的头发,将他拖到厂房中央,粗暴地将他双手用铁链捆住,然后拉过一条从轨道上垂下的、最粗最沉的挂肉钩,钩住了反绑他双手的铁链!
“呃啊!”易飞扬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的重量瞬间都落在了被反吊的双臂上,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英措没有任何废话,从旁边捡起一根沾着干涸血渍的、用来赶猪的电击棒(虽然早已没电,但足够坚硬),走到易飞扬面前,照着他的腹部就是狠狠一击!
“呕——”易飞扬猛地弓起身子,胃里的压缩饼干混合着酸水喷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
“说!”英措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巢在哪里?!有多少人?!有什么计划?!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我们的人会被带到哪里去?!”
易飞扬疼得涕泪横流,只是不停地惨叫和求饶:“啊!别打了,我说,我说……”
“说!”英措又是一棍子抽在他的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是我们老大,她计划的这一切,”易飞扬断断续续地哭喊着,“营地,在,在城北的旧纺织厂,有,有三四十人,武器,武器很多……”
“为什么攻击我们?!”英措怒吼着,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鼻血瞬间飙溅出来。
“为了,为了物资,图书馆那里的东西,冯爷盯上很久了,你们,你们是外来者,抢了,抢了先,”易飞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抓你们的人,是,是为了换俘虏,或者,或者逼问你们营地的位置……”
“俘虏?谁?”
“当然是我了!”
李海走上前,拦住了还要继续殴打的英措。他蹲下身,看着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吊着的易飞扬,声音冰冷:“所以,从一开始在街角,就是演戏?装可怜,博取同情,套取情报,里应外合?”
易飞扬艰难地点点头,眼神涣散。
“那个对讲机呢?怎么联系你们的人?”李海追问。
“在,在我背包的夹层里,频率,频率是预设好的,频道三……”
摩棱古泰立刻去翻找那个脏兮兮的背包,果然在破旧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伪装成收音机的对讲机。
李海拿起对讲机,调试到频道三,递给了英措。
英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按下通话键,声音如同淬了冰:“听着,不管你们是谁。你们抢了我的物资,杀了我三个人,现在又抓走了我两个人。你们是想彻底开战吗?”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个略显慵懒,带着几分沙哑和嘲弄的女声,听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狂徒,胆大包天。资源上又没写你们的名字,谁抢到就是谁的。是你们先闯进了我们的地盘,动了我们的东西,我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已。”
“放你妈的屁!”英措怒骂,“图书馆的物资是我们先发现的!上面有我们留下的标记!末日规矩,先到先得,你不懂吗?!”
女人嗤笑一声:“规矩?现在谁拳头大谁就是规矩。我不管什么标记不标记,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李海接过对讲机,语气相对冷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抓了我的朋友。现在,你的人也在我手里。我希望我们能做一场交易。”
女人似乎对李海插话很不满,语气变得尖刻:“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交易?想要人?可以啊,拿足够的物资和武器来换!或者,把你们营地的位置老老实实告诉我,也许冯爷心情好,能给你朋友们留个全尸!”
李海眼神一寒,刚要反驳,英措一把夺回对讲机,几乎是咆哮着吼道:“听着,表子!我们是‘卡冈’的人!如果你不想被连根拔起,死无全尸,最好他妈的好好说话!”
“卡冈”这个名字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对讲机那头的女人瞬间沉默了。过了好几秒,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强硬,但之前的嘲弄和慵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忌惮:“卡冈?”
“看来你有所耳闻啊!”英措恶狠狠地说,“不想惹上灭顶之灾,就立刻放人!否则,我保证你们的旧纺织厂会被夷为平地!”
女人显然对卡冈的凶名极为畏惧,语气终于软了下来:“这批物资对我们也很重要。关于人质,我们可以谈谈。”
李海立刻接口:“我们必须见面谈。地点。”
女人犹豫了一下,提议道:“中午,五个街区外,有一家‘黑八’台球厅,我们在那里……”
“我们怎么知道那不是陷阱?”李海打断她,“地点应该由我们来定!”
女人反唇相讥:“那如果你们设陷阱呢?”
李海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那就取个中。在图书馆北面的小广场,那里暂时没有行尸。我们双方各带不超过三人,只准携带随身武器。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女人的声音传来:“好。图书馆北广场,中午十二点。希望你们守信。”
“彼此彼此。”
通话结束。英措松开通话键,加工厂内一片寂静,只有易飞扬痛苦的哀嚎和窗外风雪的声音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