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仁的拳头轰在九幽锁天阵的裂痕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四溅的光华。
拳锋触及黑色光罩的瞬间，一道灰蒙蒙的涟漪从接触点扩散开来。那涟漪所过之处，裂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扩大、然后——碎裂。
不是被力量强行击碎，而是被某种更高层级的法则“消融”了。
虾仁能感觉到，自己拳头上凝聚的混沌之力正在疯狂吞噬光罩上的魔气。那些魔气进入他体内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引发冲突，而是被混沌之力迅速同化、转化，变成他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融合魔痕后的变化吗？
来不及多想。
光罩破开的缺口只有丈许宽，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透过缺口，能看到里面青云宗剑峰上激烈的战斗场景——剑气纵横，法术爆裂，穿着青云宗道袍的弟子正与身着黑衣的暗影阁修士殊死搏杀。
“走！”
虾仁抱住洛青霜，化作一道灰芒冲进缺口。
在他们进入的瞬间，缺口边缘的黑色能量如活物般蠕动着向中间合拢。虾仁反手一掌拍出，混沌之力在身后形成一道屏障，硬生生延缓了缺口闭合的速度。
三息。
他们成功进入九幽锁天阵内部。
刚一进入，恐怖的威压便扑面而来——这不是阵法本身的压力，而是化神期修士战斗时泄露出的余波。虾仁抬头看去，剑峰之巅，三道身影正在空中激烈交锋。
其中一人身着青云宗太上长老的白袍，白发飘扬，手持一柄青色古剑，正是青云子。他对面的两人，一个是身着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暗影阁阁主，另一个……竟是青云宗三长老！
那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此刻却满脸狰狞，手中握着一柄漆黑的短刃，短刃上不断滴落着粘稠的黑血——那是青云宗弟子的血。
“三长老，你这个叛徒！”青云子一剑震退暗影阁阁主，怒视三长老，“宗门待你不薄，你竟勾结魔教，破坏护山大阵！”
“待我不薄？”三长老狞笑，“我在青云宗三百年，从外门弟子做到长老，可你们给了我什么？区区一个闲职长老，连核心传承都不让我接触！而暗影阁呢？他们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尊重，给了我……长生！”
他举起短刃，刃尖对准青云子：“老东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暗影阁阁主也阴森开口：“青云子，你寿元将尽，何必苦苦支撑？臣服于魔祖，可赐你延寿千年。”
“放屁！”青云子须发皆张，一剑斩出，“老夫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化神期的战斗余波如海啸般席卷四方。虾仁和洛青霜虽然距离战场尚有千丈，但仍被震得气血翻涌。洛青霜更是不堪，本就受损的剑心在这等威压下几乎要彻底碎裂。
“必须上剑峰！”虾仁咬牙，抱着洛青霜向山巅冲去。
但刚冲出百丈，四道身影便拦在了前方。
是暗影阁的四名元婴后期修士，他们显然早就埋伏在此，专门截杀试图支援剑峰的青云宗援军。
“此路不通。”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法杖，“两位还是乖乖留在这里，等阁主解决了青云子，或许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虾仁放下洛青霜，将她护在身后。
“你们……杀了多少青云宗弟子？”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多，也就千八百个。”独眼老者舔了舔嘴唇，“那些小辈的元婴虽然稚嫩，但味道不错。尤其是女弟子，元婴中带着一股清香……”
话未说完，虾仁动了。
不是疾冲，不是瞬移，而是……一步踏出，便已出现在独眼老者面前。
这不是速度，这是对空间法则的初步运用——融合龙龟的部分记忆后，他对空间的领悟提升了一个层次。
独眼老者脸色大变，白骨法杖仓促挥出，杖头喷出漫天鬼火。这些鬼火每一簇都蕴含着一名修士死前的怨念，能侵蚀神魂，污染元婴。
虾仁不闪不避。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对着漫天鬼火虚虚一握。
“收。”
鬼火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引，疯狂涌向他的掌心。那些怨念在触及混沌之力的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被净化、吸收、转化。
独眼老者眼中闪过惊恐：“你……你这是什么功法？！”
虾仁没有回答。
他握紧左手，将吸收的鬼火压缩成一枚黑色火球，然后反手掷出。
火球在四名元婴修士中间炸开。
不是普通的爆炸——爆炸产生的不是火焰，而是无数道细如牛毛的灰色光线。这些光线如活物般钻进四人体内，疯狂吞噬他们的生机、灵力、甚至……元婴。
“不——！”
惨叫声中，四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眼神迅速黯淡。不到三息，四具干尸从空中坠落，还未落地便化作飞灰。
四名元婴后期，陨。
洛青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虾仁变强了，但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元婴后期在他面前，竟如蝼蚁般脆弱。
“虾仁……”她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虾仁回过头，眼中的灰色光芒缓缓褪去，恢复清明。
“吓到你了？”他问。
洛青霜摇头，又点头：“你的力量……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融合的结果。”虾仁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还是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
他看向剑峰之巅：“我们必须尽快上去。师兄的令牌，要交给青云子前辈。”
两人继续向上飞驰。
越靠近山巅，战斗的痕迹越惨烈。沿途到处都是尸体，有青云宗弟子的，也有暗影阁修士的。有些地方，青云宗弟子显然是结阵死战，尸体堆叠在一起，至死都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洛青霜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眼泪无声滑落。
那是教她炼丹的李师姐，总嫌她笨手笨脚，却每次都会偷偷多给她一份药材。
那是和她一起偷溜下山的王师弟，说等下山回来就向她表白，现在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是执法堂的刘师叔，虽然严厉，但每次她犯错，都会悄悄帮她压下。
都死了。
因为叛徒，因为暗影阁，因为魔教。
“三长老……”洛青霜咬着嘴唇，鲜血从嘴角渗出，“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们一起。”虾仁握紧她的手。
终于，他们冲上了剑峰之巅。
这里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护山大阵的核心阵眼——一座九层青玉塔，此刻已经被黑色魔纹覆盖。塔顶，三长老正将一枚漆黑的锥形法器插入塔心，每插入一寸，塔身就剧烈震颤一次，表面的青色光华就黯淡一分。
青云子被暗影阁阁主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而青玉塔周围，还围着八名暗影阁的元婴巅峰修士，他们结成一个诡异的阵法，将青玉塔彻底封锁。
“虾仁，霜儿？”青云子看到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焦急，“你们怎么进来了？快走！阵眼守不住了，一旦‘破阵锥’完全插入，护山大阵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
“到时候，青云宗十万弟子，就会成为魔井开启的祭品。”暗影阁阁主阴森接话，“青云子，你拦不住的。魔祖的意志，必将降临此界。”
“放你娘的狗屁！”青云子爆了句粗口，一剑斩开袭来的黑雾，“老夫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但他确实已经力不从心。
寿元将尽，又独战两名同阶修士，他的气息正在迅速衰落。剑招虽然依旧凌厉，但威能已经大不如前。
虾仁和洛青霜对视一眼。
“我去拖住那八个人，你去毁掉破阵锥。”虾仁说，“师兄临死前告诉我，破阵锥必须拔出来，否则就算杀了三长老，阵法也会持续崩溃。”
“可是你——”洛青霜担忧地看着他。连续战斗，虾仁的状态并不好，她能感觉到他体内力量的剧烈波动。
“相信我。”虾仁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冲向那八名元婴巅峰。
这一次，他没有留手。
混沌领域全力展开，灰蒙蒙的光芒笼罩方圆百丈。八名元婴修士脸色大变，他们能感觉到，在这片领域中，他们的灵力运转变得滞涩，神魂受到压制，甚至连对法则的感应都模糊了。
“结阵，杀了他！”为首一人厉喝。
八人同时出手，八道颜色各异的法术洪流轰向虾仁。这些法术在半空中交织、融合，化作一道七彩光柱，光柱中蕴含着八名元婴巅峰修士的全部力量，足以秒杀任何化神以下的存在。
虾仁不闪不避。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道毁灭光柱。
光柱及体的瞬间，他体表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灰色符文。这些符文旋转、组合，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七彩光柱撞入漩涡，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怎么可能？！”八人骇然。
下一刻，虾仁双手一合。
漩涡逆转。
刚才被吞噬的七彩光柱，以十倍威能反射而出！
八人仓促防御，但已经来不及了。光柱扫过，三人的护体灵光瞬间破碎，身体被轰成血雾。剩余五人虽勉强挡下，但也个个重伤，吐血倒飞。
一击，八名元婴巅峰，三死五伤。
这就是混沌之力的恐怖——吞噬、转化、反弹，敌人的攻击越强，反弹的威力就越大。
但虾仁也付出了代价。
强行吞噬并反弹八名元婴巅峰的合力一击，他体内的经脉多处崩裂，混沌青莲种的光芒再次黯淡，刚刚愈合的元婴裂痕又重新出现。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体内的魔痕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吞噬了太多外来能量，那些能量中蕴含的负面情绪——八名元婴修士死前的怨念、恐惧、不甘——正在刺激魔痕，试图让它重新活跃。
“不能……在这里失控……”虾仁咬牙，强行压制魔痕。
而另一边，洛青霜已经冲到了青玉塔下。
“三长老！”她长剑指向塔顶的老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宗门？！”
三长老回过头，看着洛青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疯狂取代：“为什么？因为我不甘心！我在青云宗三百年，兢兢业业，为宗门出生入死，可得到了什么？你们洛家兄妹，一个天生剑体，一个玲珑剑心，从小就被当作宝贝。而我呢？我只是个普通弟子，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来，可到头来，连核心传承都不让我碰！”
他指着青玉塔：“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青冥剑塔’，里面藏着青云宗真正的传承——青冥剑仙的‘青冥剑典’。只有宗主和太上长老才能进入，连你哥哥洛青休都没资格！凭什么？！”
“所以你就投靠暗影阁？”洛青霜悲愤道，“就为了这所谓的传承，你就害死了这么多同门？！”
“同门？”三长老狞笑，“他们算什么同门？平日里对我呼来喝去，背地里嘲笑我天赋低下。死了正好，清净！”
他手中的破阵锥又插进了一寸。
青玉塔剧烈震颤，塔身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住手！”洛青霜挥剑斩向三长老。
但一道黑色屏障挡住了她的剑。那是暗影阁阁主分心布下的防御，以洛青霜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破开。
“霜儿，退开！”青云子怒吼，想要冲过来，却被暗影阁阁主死死缠住。
“没用的。”三长老得意大笑，“破阵锥已经插入七成，再有十息，护山大阵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魔井开启，魔祖降临，你们……都会成为祭品！”
十息。
洛青霜眼中闪过决绝。
她想起哥哥临死前的眼神，想起那些死去的同门，想起虾仁为她做的一切。
“哥哥……”她轻声说，“对不起，霜儿……可能要违背你的嘱托了。”
她举起长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以我剑心，燃我神魂——青云剑典·焚心斩！”
和之前燃烧生命本源不同，这一次，她燃烧的是……剑心。
剑心是剑修的根基，是剑道的核心。燃烧剑心，意味着从此剑道断绝，修为尽废，甚至可能魂飞魄散。
但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以燃烧剑心为代价，爆发出超越境界的一击，打破那道黑色屏障。
“青霜！不要——！！！”
虾仁的嘶吼响彻山巅。
他看到洛青霜的剑尖刺入胸口，看到她的身体开始燃烧起青金色的火焰，看到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决绝。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虾仁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师父死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师兄死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现在，连青霜也要……
不。
绝不。
“啊——！！！”
虾仁仰天长啸，体内的混沌之力彻底暴走。他不顾经脉崩裂的危险，不顾元婴碎裂的风险，不顾魔痕反噬的威胁，将所有的力量——混沌之力、青莲生机、魔痕之力、甚至自己的生命本源——全部燃烧！
灰蒙蒙的光芒冲天而起。
那光芒中，有生命的青翠，有死亡的漆黑，有混沌的灰蒙。
三色光芒交织，在他身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左眼青翠如春，右眼漆黑如夜。
虚影抬起手，对着青玉塔的方向，轻轻一点。
“破。”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但三长老身前的黑色屏障，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无声消失了。
洛青霜的焚心斩落下。
青金色的剑光斩过三长老的身体。
三长老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道细细的血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不甘心……”
话音落尽，他的身体从中间裂成两半，元婴刚逃出就被剑光绞碎。
破阵锥失去了控制，“当啷”一声从塔心滑落。
青玉塔的震颤停止了，表面的裂痕开始缓慢愈合。
“成功了……”洛青霜露出虚弱的笑容，然后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虾仁冲过去接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青霜……青霜！”他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但依然存在的气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还活着。
但剑心已碎，修为尽废，神魂濒临消散。
必须立刻救治。
虾仁抬起头，看向青云子。
此刻，暗影阁阁主见大势已去，已经化作一道黑雾想要遁走。但青云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想走？留下命来！”
青云子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剑上。古剑光芒大盛，一剑斩出，剑光追着黑雾，将其从中间劈开。
黑雾中传出一声惨叫，然后彻底消散。
暗影阁阁主，陨。
战斗结束了。
青云子落到虾仁身边，看着昏迷的洛青霜，又看了看虾仁，眼中满是复杂。
“你体内……有魔气。”他沉声道。
“但我没有入魔。”虾仁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前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青霜需要救治，青云宗需要重整，还有……魔井的威胁并没有解除。”
青云子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对。先回主殿。”
他收起古剑，挥手打出一道传音符。很快，幸存的青云宗长老和弟子开始向剑峰汇聚。
虾仁抱着洛青霜，跟着青云子走向主殿。
在他转身的瞬间，谁都没有注意到，青玉塔的塔顶，一道微不可察的黑气悄然钻入塔心，消失不见。
而在更高的天空中，那双纯金色的眼睛再次出现。
“燃烧剑心……融合混沌……有趣。”天机阁阁主轻声自语，“这一代的变数，比预想的要多。”
他转身，身影消散。
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魔井将启，天道将变。众生……皆为棋子。”
剑峰之巅，风声呜咽，仿佛在悼念死去的英魂。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