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像个烧红了的铁砧子,言今就是那砧上挨锤打的铁胚。血色电蛇钻筋蚀骨,疼得他魂儿都要出窍,偏生那点子“归墟”的意念,像头饿急眼的狼崽子,逮着那暴烈的雷煞之气就啃。这一啃一撕扯,右臂那焦黑的死肉里头,竟跟开了锅似的,咕嘟咕嘟响,又疼又痒,活像是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又咬又爬。
他死死咬着牙关,嘴角都渗了血,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撑住!把这鬼东西,要么化了,要么……化了它!
外头,观测者拎着那不离手的小茶壶,溜溜达达,迎向那从雷渊深处升腾起来的庞然大物——“雷煞之骸”。那玩意儿,是由无数折断的兵刃、破碎的甲胄,混杂着此地亘古不散的怨念与雷霆,不知怎么糅合出来的怪物,没有固定形态,只是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散发着暗红雷光的黑影,两只熔岩般的巨眼,死死钉在观测者身上,或者说,钉在他身后那雷光翻涌的焦坑上。
“吼——!”
一声非人非兽的咆哮,震得四周雷云都翻腾不休。那雷煞之骸猛地探出一只由无数残刃构成的巨爪,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与磅礴的暗红雷煞,朝着观测者当头抓下!这一爪,比血雷渊里那些散乱的闪电,不知凶戾了多少倍!
观测者却像是没瞧见,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直到那巨爪快要临头,他才抬起拎着茶壶的那只手,用小指指甲,对着那遮天蔽日的爪影,轻轻一弹。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磬相击的脆响。
那凶威赫赫的巨爪,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坚硬的墙壁,前端瞬间崩碎!无数残刃碎片混合着暗红雷光,如同暴雨般倒卷而回,砸在雷煞之骸自己那庞大的身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雷煞之骸发出一声吃痛的、更加暴怒的咆哮,熔岩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收缩,随即如同充气般急剧膨胀,更多的残刃与雷光从虚空汇聚而来,在其表面凝聚成一根根狰狞的、如同山峦般巨大的雷煞尖刺!它要将这个渺小却诡异的存在,连同他身后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食物”,一同碾碎!
观测者叹了口气,像是嫌麻烦,终于将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抬了起来,双手在身前虚虚一合。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那雷煞之骸周身刚刚凝聚起来的、毁天灭地般的雷煞尖刺,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猛地向内坍缩、挤压!任凭它如何咆哮挣扎,那些狂暴的雷煞之力竟如同温顺的绵羊,被强行压缩、凝练,最终化作一颗不过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暗红色雷球,悬浮在观测者掌心之上。
雷煞之骸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萎靡、黯淡了下去,熔岩巨眼中只剩下恐惧与茫然。
观测者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雷球,撇撇嘴:“能量倒是挺足,就是杂质多了点,不够纯粹。”他随手一抛,那颗足以炸平一座山头的雷球,竟被他如同扔石子般,丢向了言今所在的那个焦坑!
“小子,接住了!给你加把火!”
焦坑内,正与体内雷煞苦苦抗衡的言今,只觉得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百倍的恐怖雷煞之力,如同天外陨星,轰然砸落!他周身那件破蓑衣连一瞬都没撑住,直接化为飞灰!手中的半截断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的锈迹瞬间被灼烧干净,露出底下暗沉如血的本质!
“呃啊——!”
言今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的核心!那精纯的雷煞之力蛮横地冲入他四肢百骸,与他体内那点“归墟”黑暗展开了最直接的、最本源的碰撞与吞噬!
他的右臂,那焦黑的表皮瞬间龟裂、剥落,露出底下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筋骨!暗红色的雷光与深邃的黑暗在其中疯狂交织、湮灭,发出“滋啦”作响的声音,仿佛在重新锻造这根臂骨!
痛!超越极限的痛!但他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折磨下,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空明状态。他“看”到自己右臂的每一寸结构都在毁灭与新生中循环,看到那“归墟”的黑暗如何一点点蚕食、转化那暴烈的雷煞,看到一丝丝微弱却坚韧的、暗金色的新生肌理,正从那湮灭的灰烬中,艰难地萌发出来……
坑外,观测者看着那雷光与黑暗交织的焦坑,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过身,看向那萎靡不振、试图偷偷溜走的雷煞之骸。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观测者哼了一声,伸出食指,对着那庞大的黑影,遥遥一点。
“定。”
一个字吐出,如同言出法随。那雷煞之骸庞大的身躯瞬间僵直,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连那熔岩巨眼中的光芒都凝固了。
观测者不再理会它,拎着茶壶,慢悠悠地走到焦坑边,探头往里瞧了瞧,咂咂嘴:“还得烧一会儿。”他便一屁股坐在坑边,拿出那紫砂小壶,又自斟自饮起来,仿佛眼前不是雷霆炼狱,而是自家庭院。
漏檐斋内,一直闭目调息的老者,那只星辰眼猛然睁开,望向血雷渊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归墟……雷煞……这小子……走的……是什么路……”
他不知道,在言今那濒临崩溃又重铸的右臂骨骼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银色的规则残痕——来自织痕者的“礼物”——正悄然吸收着湮灭时散逸的能量,如同冬眠的毒蛇,等待着苏醒的时机。
而血雷渊更深处,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沉默的存在,似乎也被这不同寻常的动静,从亘古的沉睡中,惊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