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省检察院反贪局,借调在纪委工作的干部林华华同志,今天早上,被绑架了。”
“什么?!林华华被绑架了?!” 电话那头传来“腾”地一声,显然是季昌明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怎么可能?!在京州?”
这个消息对于季昌明来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一名在职的检察干部,在省会城市被绑架,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传出去,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脸都要丢尽了!
“情况属实。”宁方远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绑匪的目标非常明确,索要丁义珍案件的全部封存证物。”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在升高。丁义珍!又是丁义珍!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宁方远继续说道:“为了保护人质安全,确保案件顺利侦破,我现在需要派人进入你们反贪局的证物室,对丁义珍案的证物进行一次秘密的、非破坏性的安全检查。这件事,需要你这边提供一切必要的便利和绝对的保密。”
季昌明瞬间就明白了宁方远的意图。安全检查是名目,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是宁方远也想借此机会,亲自掌控丁义珍证物的真实情况,避免在接下来的博弈中陷入被动。但他不能点破,只能顺着话头说:“我明白,宁省长!保护干部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我亲自来安排,保证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好。”宁方远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我的人会穿便装过去,由你亲自接待,直接带入证物室。整个过程,尽量不要让其他任何人接触和知晓。昌明同志,这件事的敏感性,你应该清楚。”
“清楚!我非常清楚!”季昌明连声保证,“我就在反贪局楼下等着,您的人到了直接联系我,我亲自带他们上去!”
结束与宁方远的通话,季昌明缓缓放下听筒,身体却因为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他一屁股跌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混账!王八蛋!是哪个天杀的非要害我?!非要跟我过不去?!” 他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一股邪火直冲顶梁门!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检察院这艘船从惊涛骇浪中稍微稳住!
之前空降下来一个侯亮平,仗着有背景,上蹿下跳,搞得反贪局乌烟瘴气,连带着他季昌明也整天提心吊胆,在沙瑞金和李达康之间走钢丝。结果呢?侯亮平先是连累得陈海背了处分,被降职调离了反贪局,后来自己又捅了大篓子,也被调离。后来陈海被纪委田国富要走,又带走了一批反贪局的骨干去纪委,好不容易才让检察院内部消停下来。
他季昌明好不容易在沙瑞金和李达康愈演愈烈的争斗中保持了相对超脱的姿态,眼看着再熬一段时间就能平安落地,光荣退休了。这倒好!平地起惊雷!自己手下的干部在家里被绑架了!绑匪还直接冲着检察院封存的最高敏感度的证物来了!
这案子一旦处理不好,人质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证物出了纰漏,他季昌明作为检察院一把手,绝对难辞其咎!别说平安落地了,恐怕临退休前还得背个处分,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心翼翼走在河边的人,好不容易避开了一个个大旋涡,却被突然从水里跳出来的一条恶鱼狠狠咬了一口!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愤懑和疲惫的叹息,从季昌明的胸腔深处吐了出来。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
但抱怨归抱怨,事情必须处理。宁方远已经亲自下令,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检察官制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两鬓斑白、眼袋深重的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随后,他迈着看似沉稳,实则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一人下楼,来到了反贪局所在办公楼的入口处。
周末的大楼异常安静,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背着手,踱着步,目光不时望向大门外,等待着宁方远派来的“秘密人员”。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让他感到煎熬。他知道,随着这些人的到来,他和他竭力维持平静的检察院,将不可避免地被再次卷入汉东省这场深不见底的政治风暴之中。而他这把老骨头,能否在这次风暴中保全自身,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季昌明在反贪局楼下的大厅里并未等候太久,不过二十多分钟,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别克商务车便悄无声息地滑行至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副驾驶上率先下来的,正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王绍。他身着便装,神色冷峻,身后跟着三名同样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精密仪器箱的黑色手提箱。
看到是王绍亲自带队,季昌明的心又是往下一沉。王绍是祁同伟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心腹,在公安系统内以执行力强和嘴巴严著称。他亲自出马,足见宁方远和祁同伟对此次“检查”的重视程度,也意味着这件事的保密级别和潜在风险,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王厅,辛苦了。”季昌明迎上前,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王绍与季昌明握了握手,力道很足,语气简短而直接:“季检,情况紧急,麻烦您了。我们现在就去证物室吧。”
“好,跟我来。”季昌明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立刻转身,亲自在前面引路。他刻意避开了可能有监控或者人流的区域,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内部通道和货运电梯。王绍几人紧随其后,脚步轻快,沉默无声,只有仪器箱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