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的雪比想象中更冷。
沈惊鸿踩着及膝的积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靴底的冰碴子硌得脚生疼。苏伶仃跟在他身后,裹紧了厚厚的裘衣,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落在睫毛上,让视线都变得模糊。
“按赵虎招供的线索,影阁的据点应该在鹰嘴崖附近。”苏伶仃掏出羊皮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的红点,“当地人说,鹰嘴崖的雪洞里藏着‘雪鬼’,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
沈惊鸿抬头望去,远处的鹰嘴崖像只俯冲的雄鹰,崖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隐约能看见几个黑黢黢的洞口,被风雪吹得发出呜咽声,真像鬼魅的嘶吼。
“李三带着人在崖下接应,我们从东侧的缓坡上去。”沈惊鸿将铁链缠在手腕上,狱火之力悄悄运转,驱散了些寒意,“小心脚下,冰面滑得很。”
攀爬比想象中更难。崖壁上的冰层薄厚不均,稍不留神就会打滑。沈惊鸿在前头开路,用铁链凿出落脚点,苏伶仃紧随其后,匕首插进冰缝里借力,两人的动作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爬到半山腰时,风雪突然变大,鹅毛般的雪片打在脸上生疼。沈惊鸿猛地拽住苏伶仃,指着前方的一个洞口:“进去避避风雪。”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却别有洞天,竟是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岩壁上结着晶莹的冰柱,折射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像无数支倒挂的水晶剑。
“这里有人来过。”苏伶仃指着地上的脚印,那脚印杂乱无章,有的通向溶洞深处,有的则在洞口徘徊,“看鞋印的大小,至少有五个人。”
沈惊鸿捡起地上的一块碎布,布料粗糙,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凑近一闻,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混着种奇特的草药味——那是影阁的人常用的“迷魂散”,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力气。
“他们在洞里设了埋伏。”沈惊鸿压低声音,铁链悄然滑出袖口,“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
溶洞深处越来越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还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沈惊鸿示意苏伶仃停下,自己贴着岩壁往前挪。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巨大的石室,中央燃着堆篝火,几个穿着影阁服饰的黑衣人正围着一张石桌议事,桌上摊着张地图,旁边放着个黑匣子,锁着把奇特的铜锁,形状像朵含苞的莲花。
“……雪龙驹已经备好,等拿到‘莲心秘录’,就立刻撤往漠北。”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脸上戴着银色面具,“老阁主说了,谁能带回秘录,谁就是下一任影阁阁主。”
“莲心秘录?”另一个黑衣人问道,“那不是莲心阁的镇阁之宝吗?据说里面记着沈长风当年埋下的宝藏,还有……”
“闭嘴!”银面人厉声打断,“不该问的别问!只要拿到秘录,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莲心秘录?父亲从未提过还有这样的东西。秦莲的日记里也只字未提,看来这是莲心阁更深的秘密。
他悄悄退回拐角,对苏伶仃比了个手势——三面合围,留东侧的通道。苏伶仃点头,握紧匕首,绕向石室的另一侧。
就在这时,石桌上的铜锁突然“咔哒”响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银面人猛地抬头,目光扫向洞口:“谁在那里?”
沈惊鸿不再隐藏,铁链如惊雷般甩出,直取银面人咽喉。银面人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腰间的软剑出鞘,带着寒气刺向沈惊鸿心口。
“影阁的余孽,还敢在祁连山作祟!”沈惊鸿怒吼一声,铁链缠住软剑,狱火之力骤然爆发,铁链瞬间变得通红,烫得银面人惨叫一声,软剑脱手落地。
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拔刀冲上来。苏伶仃从另一侧杀出,匕首寒光闪烁,瞬间刺穿两个黑衣人的手腕。
石室里顿时乱作一团。篝火被打斗的劲风掀得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冰柱上,融出一个个小水洼。沈惊鸿的铁链舞得密不透风,所过之处,冰屑飞溅,黑衣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银面人见势不妙,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砸向篝火。瓷瓶碎裂,冒出阵阵黑烟,带着刺鼻的气味。“撤!”他大喊一声,转身冲向石室深处的暗门。
“想跑?”沈惊鸿岂能让他得逞,铁链甩出,缠住他的脚踝。银面人踉跄了一下,反手将一个黑衣人推向沈惊鸿,自己则钻进暗门,消失在黑暗中。
黑烟越来越浓,苏伶仃捂住口鼻:“这烟有毒!先撤出去!”
沈惊鸿点头,拽起被铁链缠住的黑衣人,跟着苏伶仃冲出石室。刚到洞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巨响,石室的入口竟被人从里面炸毁了,碎石和冰块堵住了去路。
“银面人跑了。”苏伶仃看着被炸毁的洞口,眉头紧锁,“但他没带走那个铜锁匣子。”
沈惊鸿押着被俘的黑衣人,厉声问道:“莲心秘录到底是什么?暗门通向哪里?”
黑衣人哆哆嗦嗦,脸色惨白:“小的……小的不知道……只知道秘录藏在雪窟最深处,有雪龙驹看守……暗门通向……通向千年冰窟……”
雪龙驹?沈惊鸿想起周烈提过,祁连山有种野马,耐寒耐旱,奔跑如飞,被当地人称为“雪龙”,难道影阁驯化了这种马?
“李三!”沈惊鸿对着崖下大喊,“带两个人上来,看看能不能炸开入口!”
半个时辰后,李三带着人赶到,用带来的火药在旁边炸出个缺口。沈惊鸿率先钻进去,石室里的黑烟已经散了,石桌上的铜锁匣子还在,只是旁边的地图不见了。
他拿起匣子,铜锁上的莲花纹与莲心阁的徽记一模一样,只是花瓣是合拢的。“这锁需要特定的东西才能打开。”沈惊鸿摩挲着锁孔,“像是……合心佩。”
他掏出合心佩,将其中一枚塞进锁孔。果然,铜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合拢的莲花缓缓绽放,露出里面的夹层——里面没有秘录,只有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只展翅的凤凰,旁边写着“漠北,凤栖坡”。
“另一半纸肯定被银面人带走了。”苏伶仃看着符号,“这凤凰符号,我在影阁的卷宗里见过,据说是影阁老阁主的标记。”
沈惊鸿将半张纸收好,目光落在石室角落的一堆骸骨上。那些骸骨堆叠在一起,有的还戴着镣铐,显然是被囚禁致死的。他蹲下身,从骸骨堆里捡起块玉佩,上面刻着“莲”字——是莲心阁的人!
“影阁在这里杀害了不少莲心阁的余众。”沈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不仅要找秘录,还要斩草除根。”
李三突然喊道:“沈大人,这里有个暗格!”
众人围过去,只见石桌底下有个不起眼的暗格,里面藏着本账簿,还有几张药方。账簿上记着影阁近年来的活动,从江南漕运到西北军粮,每一笔都与北狄有关。而药方上的药材,大多是漠北特有的毒物,与泉州林仵作验尸时发现的毒素完全一致。
“影阁和北狄的勾结比我们想的更深。”苏伶仃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行小字,“凤还巢,莲心灭”。
凤还巢?难道指的是影阁老阁主?沈惊鸿想起那个银面人,他的身手和语气,都不像是普通的影阁教徒,倒像是个地位极高的人物。
“去千年冰窟。”沈惊鸿站起身,“银面人跑不远,我们必须在他找到另一半纸之前截住他。”
千年冰窟比石室更冷,岩壁上的冰层厚得能照出人影,脚下的冰面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摔倒。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道岔路,左边的通道传来马蹄声,右边则静悄悄的。
“雪龙驹的声音!”沈惊鸿示意众人跟上,“银面人肯定从这边走了!”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个巨大的冰湖,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十几个影阁教徒正牵着几匹神骏的白马,准备从冰面穿过。银面人站在湖边,手里拿着半张纸,正对着冰湖中央的一块巨石比划着什么。
“拦住他们!”沈惊鸿大喊一声,铁链甩出,缠住最前面的一匹雪龙驹。那马受惊,扬起前蹄,将背上的影阁教徒掀了下来。
银面人见状,将半张纸塞进怀里,翻身上马:“走!”
雪龙驹不愧是祁连山的神物,在冰面上奔跑如飞,转眼就到了湖中央。银面人翻身下马,对着巨石上的凤凰符号按了下去。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想走?没那么容易!”沈惊鸿追上冰湖,狱火之力运转到极致,铁链带着烈焰抽向银面人。
银面人回身一剑,与铁链撞在一起,火花四溅。“沈惊鸿,你以为凭你能拦住我?”他冷笑一声,面具下的眼睛闪着狠厉的光,“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被我打败的,今天我就让你父子团聚!”
沈惊鸿如遭雷击:“是你杀了我父亲?”
“是又如何?”银面人狂笑起来,“沈长风自以为聪明,想凭莲心阁对抗影阁和北狄,简直是螳臂当车!他藏起来的莲心秘录,马上就要归我了!”
说话间,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把,扔向冰湖。火把落在冰面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原来冰湖表面被泼了火油!
“你们就在这里陪葬吧!”银面人大笑着钻进洞口,巨石缓缓合上。
火焰迅速蔓延,冰面开始融化,发出噼啪的响声。沈惊鸿赶紧拽着苏伶仃往回跑,李三带着人紧随其后。刚跑到通道口,身后就传来轰隆巨响,冰湖塌陷,巨大的冰块堵住了通道。
“银面人跑了。”苏伶仃喘着气,看着被堵住的通道,“但他肯定会去漠北凤栖坡,那里一定有莲心秘录的线索。”
沈惊鸿握紧手中的半张纸,掌心的合心佩烫得惊人。他终于知道父亲当年为何会牺牲——不是为了财富,而是为了守护莲心秘录里的秘密,那个足以让影阁和北狄忌惮的秘密。
“回甘州卫。”沈惊鸿转身,“我们需要准备些东西,去漠北。”
雪还在下,祁连山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沈惊鸿知道,银面人只是影阁的冰山一角,莲心秘录的秘密也远未揭开。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就像这祁连山的雪,纵然冰冷刺骨,终将迎来消融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