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武大郎家那栋小楼里,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下。
晚饭是潘金莲亲手做的,几个家常小菜,主食则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炊饼,白白胖胖,码在盘子里。
武大郎热情地招呼着:“二子,赵兄弟,快坐,快坐!尝尝你嫂嫂的手艺。”
武松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赵叹也拿起一个,入手温热松软。他捏了捏,这东西不就是馒头吗?
他看向桌对面的潘金莲,忽然开口问道:“嫂嫂,我有一事不明,这东西不是叫馒头吗?为何都叫它炊饼?”
这个问题一出口,武大郎和潘金莲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弄明白赵叹问话的意图。
武松最先反应过来,他笑着帮赵叹解释:“大哥,嫂嫂,你们别介意。我这三弟,有时候爱开个玩笑。”
武大郎憨厚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潘金莲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柔柔地开口解释道:“叔叔,馒头中间是有馅儿的。”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股吴侬软语的调子,听得人心里发痒。
赵叹一听就明白了,估计这时的包子和馒头还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于是又开口问道:“可这东西明明是蒸出来的,为何却叫炊饼?”
潘金莲更诧异了,这出手阔绰、气度不凡的白面小生,连问的问题都与众不同。
她轻咬下唇,想了一下:“听老人们说,这东西以前确实是叫蒸饼的。”
“只是后来,四帝仁宗皇帝,他的名讳里有个‘祯’字,与‘蒸’字念来相近。为了避讳圣上,天下间的蒸饼,就都改口叫炊饼了。”
赵叹恍然大悟,对着潘金莲拱了拱手:“原来如此,内里竟有这等缘故。嫂嫂博闻强识,赵叹受教了。”
他心说这女人不简单啊,寻常市井妇人,哪懂这些。看来在王招宣府上那几年,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赵叹这一番应对,让潘金莲脸颊微红,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
一顿饭在略显奇异的气氛中吃完。
接下来的几天,赵叹和武松便正式在武大郎家住了下来。
家里的所有开销,自然都由赵叹一力承担,他包袱里的银子像是永远也用不完。
吃穿用度缺些什么,他抬手就是五两银子递过去,找回的零钱他也不要,就这么送给武大郎。
钱来的容易,去的也就马虎,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钱,他一点都不心疼。
这银子一出手,武大郎家的生活立时就变好了。
往日里连买块豆腐都要犹豫半天的武大郎,现在敢挺着胸脯走进肉铺,专挑最好的五花肉,一买就是三五斤。街口那家最好的黄酒,也整坛整坛地往家里搬。
潘金莲的日子更是过得舒心。
一日,赵叹见她路过首饰铺子时,对着一根雕花的银簪子多看了两眼。他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付了钱,将簪子递到潘金莲面前。
“嫂嫂终日操劳,辛苦了。这根簪子,便当是做叔叔的一点心意。”
潘金莲拿着手中的银簪,再看向赵叹时,那别样的情愫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武大郎眼睛都看直了,他现在看赵叹,简直就跟看活财神一样,每天“赵兄弟”长“赵兄弟”短。
往日里,武大郎挑着炊饼担子出门,见人总是先矮三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街坊四邻拿他那三寸丁的模样取笑,他也只是嘿嘿两声,权当没听见。
可现在,武大郎再出门,腰杆挺得笔直,下巴扬得老高,走道都快用鼻孔看路了。
这日,他在街口碰上开油坊的李四。
李四见了他,照旧张口就来:“哟,三寸丁,今儿生意怎么样啊?”
换做以前,武大郎定会陪着笑脸跟他聊几句。可今天,他把脸一横:“你这厮说什么屁话!”
李四被他这一下弄懵了。
武大郎双手叉腰:“你再叫一声三寸丁试试?告诉你,我二弟武松回来了!他现在威风着呢,手底下几百号人!以前看我老实,天天拿我取乐,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以后再敢对我指指点点,仔细你的皮!”
李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武松的名头,清河县谁不知道?那家伙从小就楞,天不怕地不怕,他哪敢招惹。
“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武大郎不依不饶的说:“玩笑?我呸!谁跟你开玩笑!”
说完,他发出一声得意的冷哼,甩了甩袖子,继续迈着那副六亲不认的步子往前走。
这事很快就在街坊间传开了,这下,再没人敢拿武大郎打趣了,见了他都要硬着头皮喊一声“大郎”。
武大郎享受着这种狐假虎威带来的快感,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回到家,他把门一摔,对着里屋正在收拾的潘金莲就喊:“以后我不去卖炊饼了!”
潘金莲端着一盆水走出来,听见这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卖炊饼?那我们吃什么?”
武大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副大爷的做派:“吃什么?我弟弟是梁山头领,我赵兄弟是活财神,天天给咱们银子花。我还辛辛苦苦去卖那炊饼做什么?平白让人笑话!”
潘金莲把水盆重重地放在地上,水都溅了出来:“赵叔叔的银子是赵叔叔的,那是看在二叔叔的面子上给的情分。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去挣钱养家,你能不能有点担当?”
武大郎被说得脸上挂不住,脖子一梗:“我怎么没担当了?等上了梁山,我也能混个头领当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潘金莲看着他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心,她眼圈一红:“我是不懂,我只知你若整日待在家中,让赵叔叔怎么看你?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呢?是不是觉得你武大郎就是个靠弟弟的废物?你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还有二叔叔的脸!”
潘金莲这几句话,说的字字诛心。
越是弱小的人,越是在意自己的脸面,以前的他面对嘲笑没有办法,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只见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这不是想着,马上就要上山享福了嘛……”
潘金莲接着说:“就算要上山,那也是以后的事。你看看二叔叔,再看看赵叔叔,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再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要还当自己是个男人,现在挑着担子出去!挣不挣钱是小事,你不能让人家看扁了你,看扁了你们武家人!”
武大郎被她这番话骂得抬不起头,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嘟嘟囔囔地扛起他的炊饼担子:“去就去……凶什么……”
看着武大郎那矮小的背影,潘金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要的不是那几个炊饼钱,她只是需要这个碍眼的男人赶紧从屋里消失。
这场争吵,被里屋的赵叹听得一清二楚。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微微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