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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金佛真容

    巳时正,秋日灼灼,将白云庵前的广场照得明亮,却也温暖。

    禁军环列,百官屏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上面无表情的天保皇帝身上。

    就在内侍高声宣喝“开地宫,搬金佛”,工匠们准备上前动手的刹那,一声苍老而凄厉的嘶吼猛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皇上,万万不可啊!”

    只见那位曾在御前哭诉的老宗亲,颤颤巍巍地分开众臣,扑倒在御道之上。

    他以头抢地,声泪俱下:“皇上!就算铸金佛有过,但此亦是太后为朝廷、为皇上祈福而造,念及太后一片赤诚,皇上岂能因一些乱臣贼子莫须有的蛊惑,便行此拆解之事?请皇上三思,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老宗亲一带头,太后一党的官员们纷纷出列跪倒,磕头不止,就好像排练过似的,异口同声:

    “臣等附议,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那些皇亲国戚们也纷纷出列陈词。

    “此例一开,后世子孙将如何看待我朝?国器威严何在?”

    “必是小人构陷,欲毁我大悦根基!皇上莫不是中了奸人诡计?”

    场面有些失控。

    他们索性把劝谏变成了征讨,仿佛查验金佛非但不是追寻真相,反倒成了滔天大罪。

    工匠们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有中立官员面露迟疑,气氛再次被拖入疑云重重的泥潭。

    御座上,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指尖在龙椅上扣紧。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而冷静的女声穿透了嘈杂:

    “皇上,诸位大人,我有话说!”

    婉儿一步踏出查验区,来到御道之前,先向皇帝一福,继而转身,面向各路大臣和宗亲世族。

    她的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毫无惧色。

    “诸位口口声声‘国器’、‘国本’,”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入耳,“试问,假如这金佛之内确实藏有蛀空国本、戕害忠良、动摇国本的罪证,你们又将作何打算?”

    众人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无人吱声。

    只因这些人不管是宗亲还是官员,有些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情,有些人纯属被人撺掇来虚张声势,但无论是谁,都不敢断定佛身内没有秘密。

    见对方无人反驳,婉儿继续开始她逻辑缜密的分析:

    “户部账册清晰记载,四十万两军饷于大悦二十年四月出现亏空,而工部副册则记录,此佛正铸于同年五月!时间如此吻合,这岂是巧合?”

    “永泰公主殿下以死明志,她从未铸此佛,且‘永泰公主敬铸’的字样明显是他人伪造仿写,有构陷公主的嫌疑。退一万步说,公主在朝中未任职事,不掌六部九卿,凭她一人之力怎可能促成耗费如此巨大的铸佛工程?”

    “运佛力夫赵狮头、北镇抚司副使魏无咎等人画押口供俱在,已将幕后主使锁定,何来‘构陷’之说?!”

    “还有,”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群跪地的官员,“若此佛果真清白无瑕,为何惧怕查验?诸位一再阻挠查验,果真是为‘国本’着想,还是……有别的原因?!”

    她一连四问,字字掷地有声,句句合乎情理,将宗亲世族们的指控逐步扭转为“维护国本”的辩论。

    中立官员们闻言,脸上的迟疑渐消,转为沉思和认同,纷纷点头。

    “周医正所言有理!”

    “既有多重疑点,自当查验清楚,以安人心!”

    “阻挠查验,才是心中有鬼!”

    跪地的宗亲和官员们脸色煞白,本想将矛头对准周婉儿,却发现自己理屈词穷,竟一时语塞。

    皇帝看着周婉儿,满眼赞许与感激。

    他缓缓从龙椅上立起,朝满朝文武和皇室宗亲们扫视一圈,然后镇定自若的问道:

    “你们可有反驳之词?朕今日让你们说够。”

    然而,全场死一般寂静。

    “周爱卿字字珠玑,”皇帝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那些跪地的宗亲和朝臣,“而且有理有据。”

    “朕意已决!验佛!”

    “皇上圣明!”中立官员们齐声高呼。

    跪地的宗亲和太后一党官员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面无血色。

    皇帝目光转向工匠:“验!”

    圣旨如山,再无阻碍。

    工匠们再次上前,利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在金佛腹部操作。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咔哒”一声脆响!

    佛腹处开了一道门,露出了中空的佛身。

    周婉儿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亲自上前。

    她挽起衣袖,将手臂探入那幽深的佛身之中,仔细摸索。

    片刻,她的动作停住。

    她摸到一个冰冷、坚硬、嵌在佛身内部深处的物事。

    用力一抠,一个长方形的、布满灰尘的铜盒被她取了出来!

    铜盒密封极好,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

    内侍接过铜盒,呈送御前。

    皇帝示意砸开。

    侍卫手起刀落,铜锁应声而断。

    皇帝亲手,掀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册子。

    封面无字,纸张泛黄。

    皇帝取出册子,当众翻开。

    他只看了数页,脸色骤然剧变!从铁青到煞白,再到难以置信的震怒!他的手指甚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上面记录的,远不止挪用军饷!

    一桩桩,一件件,赫然还有:

    与北方部落秘密通信,以军饷换取对方滋扰边关的记录。

    构陷前任镇军副使周孝通通敌,致其蒙冤的详细阴谋。

    甚至……还有暗中扶植年幼宗室、窥视皇位、意图行废立之事的蛛丝马迹。

    这已不仅仅是贪墨,这是谋逆,是十恶不赦!

    “好……好……好一个国之柱石!”

    皇帝猛地合上册子,胸膛剧烈起伏。

    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杀意:“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要朕维护的国本?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莫须有?”

    他将那本册子重重摔在御案之上!

    众臣虽然不能看到具体内容,但皇帝的反应足已说明一切,那绝非简单的贪墨案卷!

    “皇上息怒!”群臣骇然,再次齐刷刷跪倒一片,人人自危,心惊胆战。

    广场之上,只剩下天保皇帝因恼怒而发出的喘息。

    那本静静躺在御案上的秘账,此刻仿佛重逾千万斤,压的宗亲和群臣抬不起头。

    周婉儿虽昂首而立,掌心却早已水湿,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如驶出惊涛骇浪的孤舟。

    此刻,婉儿心里非常清楚一件事。

    那便是:

    自始至终,皇帝对太后的所作所为并非全然无知,只是迫于各方压力,同时也顾念着母子情分,一直不愿掀开遮掩他和她之间矛盾的盖子。

    其实掀与不掀,全在皇帝一句话,只不过他一直缺一个给他递刀的人。

    而周婉儿,恰恰因为替原主父亲洗雪冤屈,被迫卷入这场洪流,成了最合适给皇帝递刀的那个人,而她也一直在努力给他递刀,最终成全了彼此。

    事情至此,太后一党被彻底剪除。

    婉儿在想,太后恨死她了吧?

    但这不是她该考虑的事,她只为原主感到痛快。

    尘埃似乎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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