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市场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油脂,各种古怪的气味——陈旧纸张、奇异香料、金属锈蚀,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苏若雪紧跟着前面那个染着一撮蓝毛、走路吊儿郎当的男人,感觉自己像闯入异世界的误入者,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边缘。
周围的人影光怪陆离,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探究,让她脊背发凉。
[这地方……真的能买到情报?不是直接把我论斤卖了吗?]
蓝毛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停下。
这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摊位,后面坐着个干瘦得像骷髅的老头,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正就着一盏幽绿的小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块布满铜锈的罗盘。
“瘸爷,生意上门。”蓝毛敲了敲摊位的木板,语气随意。
被称作瘸爷的老头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规矩。”
蓝毛侧身,把身后的苏若雪让出来,努努嘴:“狐狸罩的。想问点‘老掉牙’的图案的事儿。”
瘸爷擦拭的动作停了一瞬。
墨镜后的视线似乎扫过苏若雪,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伸出枯瘦得像鸡爪的手指,在摊面上点了点。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从卫衣口袋里掏出那张她根据记忆潦草画下的符号——就是从血案现场“看”到的那些扭曲符文里,最令她心悸的一个。
纸张皱巴巴的,线条因为回忆时的恐惧而有些颤抖失真。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将纸片推到老人面前。
瘸爷枯瘦的手指拈起纸片,凑到那盏幽绿的灯下。
墨镜几乎贴在了纸上。
时间一秒秒过去,地下市场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开来,只剩下苏若雪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忽然,瘸爷干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墨镜直直地“盯”向苏若雪,那嘶哑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惊疑:“这图……你从哪见的?!”
他的反应让苏若雪心里咯噔一下:“就……一个案发现场……”
“不可能!”瘸爷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附近几个摊位的人侧目,“这‘钥纹’早就绝迹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五年前‘那场’大清洗里!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被抹干净了!你怎么可能……”
五年前?大清洗?
这些词像钥匙,猛地捅开了苏若雪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孔!一些模糊的碎片疯狂涌现——冰冷的金属台、闪烁的诡异灯光、还有……墙壁上刻着的、与纸上这个极其相似的、流淌着暗光的符号!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瘸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收声,墨镜后的视线变得极其锐利,上下扫视着她,仿佛要重新评估她的价值,或者说……危险性。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苏若雪喉咙发紧。
旁边的蓝毛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插话道:“瘸爷,这图到底什么来头?很烫手?”
“何止是烫手!”瘸爷声音干涩,“这是‘归墟’最高级别的‘圣纹’之一!据说直接关联着他们崇拜的那位‘本源’!只有最核心的祭坛和最……‘受青睐’的容器,才会被标记这个!”
容器……又是容器!
苏若雪感到一阵反胃。
瘸爷将那张纸片像是烫手山芋一样扔回摊上,连连摆手:“这生意做不了!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赶紧走!”
他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不像装的。
蓝毛皱了皱眉,还想再问什么,瘸爷已经低下头,把自己缩进阴影里,彻底拒绝交流。
线索就这么断了?苏若雪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
蓝毛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先离开。
两人沉默地挤出人群,回到相对空旷一点的区域。
蓝毛挠了挠他那撮蓝毛,啧了一声:“麻烦。看来你惹上的事儿不小啊。连瘸爷这老油条都不敢沾。”
苏若雪心乱如麻,那个符号和“五年前”、“容器”、“圣纹”这些词在她脑子里疯狂打转。
就在这时,她卫衣口袋里的那个老旧备用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还是为了躲谢景渊监控专门买的]
是谢景恒的消息。
【狐狸探头.jpg】:怎么样?地下世界一日游体验如何?是不是比跟我哥玩密室逃脱刺激多了?【定位截图:蜃楼酒吧附近】
苏若雪瞳孔一缩!他居然知道她在这里?!他一直盯着?!
她猛地抬头四下张望,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尽是陌生古怪的面孔,哪有什么狐狸的影子?
【小白鼠受惊.jpg】:你跟踪我?!!
【狐狸奸笑.jpg】:错~是保护性监护~怕你被人生吞活剥了呗。看你这反应,是问到硬茬了?发来让哥哥帮你参详参详?【叼玫瑰期待.gif】
苏若雪盯着手机屏幕,心脏狂跳。犹豫再三,对真相的渴望还是压过了一切。她颤抖着手指,将刚才拍下的那个符号照片发了过去。
手机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屏幕才再次亮起。
谢景恒的回信异常简短,没有任何表情包,只有一行字:
[立刻离开那里。回家。现在。]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和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若雪愣住了。这不像谢景恒的风格。
还没等她回复,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我哥是不是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他往你那边去了!快走!!!]
苏若雪头皮瞬间炸开!谢景渊来了?!他怎么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对谢景渊那种即将面对他怒火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得走了!”她慌慌张张地对蓝毛说了一句,也顾不上对方什么反应,转身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楼梯口拼命挤过去。
她撞到了好几个人,引来几声不满的咒骂,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必须在被谢景渊抓到之前跑回去!
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上那道狭窄的楼梯,推开“员工休息室”的门,冲过空无一人的酒吧后巷,一头扎进冰冷的夜色里,拦了辆出租车,声音发抖地报出公寓地址。
一路上,她不停地回头看,生怕后面有车追上来。
幸运的是,没有。
她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溜回公寓楼,凭借记忆避开监控盲区,心惊胆战地摸回消防通道,再像做贼一样溜回那间客房,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安全了……暂时。
她滑坐在地上,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谢景恒的对话界面。
他最后那两条警告信息像淬着冰,让她后怕不已。
她颤抖着点开那张符号照片,死死盯着它。
就是这个东西……让瘸爷恐惧,让谢景恒失态……
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五年前……它又出现在哪里?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随身带的素描本和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始凭借记忆,更加细致地临摹那个符号。
她画得极其专注,试图抓住每一个细微的转折和弧度,仿佛这样就能解开其中的秘密。
就在她快要完成的时候——
“咔哒。”
客房的门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苏若寒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将素描本合上塞到身后,惊恐地抬头望去。
谢景渊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寒意,比这深夜的温度更加刺骨。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冷冽。
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先是扫过她惊慌失措的脸,然后,缓缓地、定格在她藏在身后、那只紧紧抓着素描本的手上。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手里拿的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苏若雪心脏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看见那个符号了?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