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
“楚大人…”
李宪和魏铭臻见楚潇潇昏死过去,急忙将其平放在地上,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
李宪更是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楚潇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楚潇潇左臂上那道深深的刀口,试图把她扶起来一些。
手划过到手背时,指尖传来的那份虚弱和冰冷的触感,让一向注意自身形象的李宪不由得浑身一颤。
“你快醒醒…潇潇…案子还没有结束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醒醒,看着我…”
李宪声音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跪在满是泥泞血污的地上,顾不得满身的污秽,轻轻拍打着楚潇潇的脸颊,在她耳边急切地呼唤着。
往日里那个玩世不恭,举止轻佻,甚至有些惹人厌的寿春王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因同伴重伤而方寸大乱的年轻人。
见自己几人连续的呼喊,楚潇潇仍毫无任何反应,呼吸也有些渐渐微弱,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也顾不得什么王爷的姿态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跪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了起来:
“你快醒醒啊…潇潇…你别吓我…咱们案子还没查完呢…骨头上的谜团还没解开…你…你怎么…怎么能就这么躺在这里?本王命令你…快点睁开眼…你…你听见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叫喊着,嗓子已经沙哑,紧紧握着楚潇潇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好像通过这样的方式便能将自己的寿命传递过去,让她立即睁开眼。
周围的硝烟已经散尽,但李宪在原地并未挪动半分。
他的整个世界中只剩下楚潇潇那一丝丝微弱到随时可能断开的气息,和自己不断砰砰作响,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这一刻…什么洛阳骸骨案、什么凉州军马走私案、什么突厥密文、什么朝堂争斗…全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这个平日里总是冷着脸,心思缜密,在验尸时极为专注的女子,不能有任何事情,绝对不能!
活下来的金吾卫和府兵已不足二十人,个个身上带伤,见王爷如此失态,也是在第一时间相互搀扶着围拢了上来,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担忧之色。
楚潇潇这一路走来的冷静和专业,尤其是刚才面对那些凶残的杀手时的沉着和悍不畏死的精神,早已让这些骨子里流淌着热血的军中硬汉打心里生出敬重。
而魏铭臻站立在一旁,此刻也是眉头紧锁,面色十分凝重。
他伸手探了探楚潇潇脖颈上的筋脉,虽然微弱但尚且相对平稳,这时紧皱的眉头才略微舒展一些,急忙沉声道:
“王爷…您先起来,不要着急,楚大人是失血过多外加力竭而导致的昏厥,性命暂无大碍,但伤口需立刻处理,一旦感染…”
李宪当即摆了摆手,“去…快去…赶紧给本王找个医生来,就算是绑也给我绑来。”
“是,末将这就去寻。”魏铭臻抱了抱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转身便要准备走。
就在这时,马蹄声渐渐弱了下来,一名身着着西北边军特有的细鳞甲的将领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李宪和刚刚转身的魏铭臻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末将河西玉门军使喻茂行,参见寿春王殿下,魏将军,奉肃州刺史曾泰曾大人之命前来听从调遣,驰援来迟,让王爷和诸位大人受惊了。”
李宪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这些虚礼,猛地抬起头,勒痕未干的脸上满是焦急,双眼通红,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冲着喻茂行怒吼一声。
“军医呢,你们玉门军的军医呢?楚大人受伤了,快,把军医给本王叫来!”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杀意在朝着自己骨头缝中钻去。
喻茂行见李宪如此情状,又看到地上昏迷不醒,满身血污的楚潇潇。
心知这位女官定然是曾大人临行前口中所言“狄公给予重托”之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回头高声喝道:“来呀,赶快把王军医叫来,要快!”
不一会儿,从队伍的后面气喘吁吁跑来一名背着药箱的随行军医,简单地行礼后,立即蹲下身子仔细检查楚潇潇的伤势。
他先是查看了左臂上的伤口,深深的刀口和被剜去的皮肉,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回身迅速打开药箱,取出内里的金疮药和几块干净的布条,进行紧急的包扎止血。
然后伸出手搭在楚潇潇的脉上号了一会儿,而后翻看了眼睑、口鼻等。
“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李宪紧张地注视着军医手下的每一个动作,声音沙哑,语气柔和地问。
此等腔调与过往相比实属罕见,若非楚潇潇重伤,否则以李宪往日的脾气性格,早就破口大骂了。
可此时,他正如一个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般,看向军医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双拳紧紧攥着,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军医立刻恭敬地回道:“王爷请宽心,这位大人左臂刀伤甚深,失血过多,加之劳累过度,元气大损,故而昏厥,下官已经检查过了,万幸没有伤及要害,骨头也无大碍,眼下血已经止住,只需静养即可。”
听到军医确切的回答,李宪和一众军士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了原位,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嘴里一直嘟囔着,紧握的双拳也慢慢舒展开来,眼角滑下两滴晶莹的泪珠,身子微微抖动,似是抽泣,又似是听到楚潇潇无事后的激动。
军医将伤口仔细地包扎完成后,站起身来躬身再一次叮嘱道:“王爷,这位大人虽性命无碍,但毕竟伤势过重,这几日一定要静养,切勿再劳神动气,否则急火攻心,伤口崩裂,时刻危及生命。”
“知道,知道…”李宪连连应声,随即蹲下就这样守在楚潇潇身边,视线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就在这个时候,楚潇潇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气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李宪见状,心如刀绞,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嘴边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清。
他赫然抬头,眼中满是决绝,当即下令,“喻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即刻安排人手,护送楚大人和军士们返回山丹军马场,要快,敌人随时可能再回头。”
“末将遵命…”喻茂行闻言立刻安排手下用马槊制作了几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楚潇潇和那些因腿伤无法自由行走的兵士抬了上去。
李宪亲自在一旁护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楚潇潇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
魏铭臻则搀扶着经过军医简单处置后,勉强能行走的尉迟闻庆,二人共同指挥着残存的兵士,收敛战死同泽的遗体。
一并简单清点杀手留下的尸体,特别是那些被血袍人称作“红衣童子”的尸身,看看有无相应线索。
在大队玉门军的护卫下,一行人迅速撤离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和浓烈血腥味的山坳,向着山丹军马场的方向返回…
……
……
山丹马场…
楚潇潇暂居的客舍…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楚潇潇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左臂上缠着厚厚的布条…返回后,王军医为她进行了更为细致和妥善的包扎固定,防止在移动中有所闪失。
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面颊之上已恢复了淡淡的红润,呼吸也已平稳了许多,此刻正陷入了昏睡中。
李宪在王军医为她换药的时候,偷空换了身干净利爽的衣服,便马不停蹄地再度来到她的床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默默守护着。
院中的漏刻“嗒嗒嗒”的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直到日头西斜,夜色将至。
楚潇潇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一阵迷茫,在她不断努力的眨巴下,随即才恢复了清明。
感觉身体有些僵硬的她,下意识地想动,左臂传来阵阵疼痛让她轻微吸了口冷气。
这一声虽然极其轻微,但还是惊动了一直守在床边,刚刚打了个盹的李宪。
他立刻凑了上去,脸上露着毫不掩饰的惊喜,“潇潇…你醒啦?”
他的眼眶发红肿胀,显然是哭过不久,此刻却努力地挤出一个平日里惯有的笑容,“感觉怎么样了?军医说你需要静养,千万不要乱动,想做什么就和我说。”
楚潇潇努力睁着眼睛,看到李宪那张布满了关切的眼神和疲惫不堪的眼袋,心中竟是微微一动。
楚潇潇看着李宪那张写满关切和疲惫的脸,心中微微一动。
她记得昏迷前,眼眸中最后的画面是李宪惊慌失措的脸和从眼角滑落的泪。
这个印象中一直有些不着调的王爷,虽然来到山丹后便猜到其隐藏自身的缘由,但今日一观,倒还蕴含着些许感性。
“水…水…”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咙干涩,说话间隐隐作痛。
“好…你躺着别动啊…千万别动…”李宪急忙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在楚潇潇昏睡休养的期间,一直命人不断地将水温控制在合适的程度。
他小心地扶起楚潇潇,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动作虽稍显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一改往日莽撞之状。
楚潇潇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舒服了不少,精神也略微振作了一些。
“王爷…我…我们回来了?”
这时,她方才能缓慢地转动脑袋,环顾了一下熟悉的客舍,声音却依旧虚弱无力。
“是,我们回来了…玉门军及时赶到,杀手们被这等声势吓退了…”
李宪将茶盏放回桌上,重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想起山坳中的情形,仍心有余悸。
“你当时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就那样软塌塌地靠着,没有一点力气,杀手们刚退,我还想追,你说完‘穷寇莫追’后,一下子就晕过去了…所有人都晃了,若非玉门军带着随行军医,不然的话,你…”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中竟带着些许哽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楚潇潇,“现在好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潇潇能感受到他言语中那份深深的后怕和庆幸。
她沉默了片刻,看向李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低声道:“多谢王爷…”
李宪摆了摆手,脸上尽可能装作和平常一样,但还是隐隐露出了一丝不自然:
“说这些做甚,要不是本王非要跟来,说不定你还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语气中带着自责。
楚潇潇摇了摇头,她深知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努力思考这个案子的所有关键信息。
昏迷前的一些细节在她脑中不断回放…
“王爷…”她看向李宪,尽管脸色依旧很差,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有件事…我觉得很蹊跷…”
“什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李宪见她欲言又止,便知晓她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本想劝她休息的心,看到她这般认真的神情,生生憋了回去。
“那些杀手…”楚潇潇仔细回忆着在山坳中发生的一切,良久,才缓缓说道:
“尤其是后来出现的那五个青衣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这并不奇怪,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对魏铭臻和尉迟闻庆,也知之甚详…”
闻言,李宪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
山崖上那个血袍首领确实点破了他的身份,而在混战中,似乎也隐约听到杀手呼喊过“挡住魏铭臻”、“先杀尉迟闻庆”之类的话。
只是由于当时情况紧急,未曾细想,此刻被楚潇潇这么一提,顿时觉得心头一紧。
“你的意思是…”李宪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是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