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电光,瞬间劈入燕赤霞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那夜瑞王姜宸将他制于刀下时,问出的那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认不认识宁采臣?”
“那聂小倩呢?”
当时他只觉得不明所以,但此刻名叫宁采臣的人就站在眼前。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瑞王是如何知晓这个书生的?
难道这书生也与那两只大妖有关?
还是说,那位瑞王他能未卜先知?
一时间,燕赤霞怔在原地,各种疑虑在心中翻腾。
左千户并未察觉他的异常,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孤身赶路的书生,声音冷硬的问道:
“参加乡试?此地离金华已有数十里,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一人夜行,就不怕遇上豺狼虎豹,山精鬼魅?”
宁采臣闻言脸上惧色更浓,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书卷,像是能从中汲取勇气。
随后他挺了挺单薄的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回.....回这位大人,晚生盘缠有限,只想尽快赶路,节省些银钱。
至于什么山精鬼魅,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心中自有正气,想必邪祟不侵。”
“正气?”
左千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一生经历无数恶战,斩杀的邪祟不知凡几,信赖的唯有一身实力以及手中兵刃,从不相信什么读书人的正气。
而这时燕赤霞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他一步跨出抵至宁采臣身前,“你刚才说,你叫宁采臣?”
宁采臣被他这突然的靠近吓得后退了半步,茫然无措地点头:“是,晚生确为宁采臣。这位....壮士,不知有何指教?”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聂小倩的?”
燕赤霞接着追问,目光如钩,仿佛要从对方脸上挖出隐藏的秘密。
“聂...小倩?”
宁采臣更加茫然,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摇头,
“不,不认识。也从未听说过此人。壮士为何有此一问?”
这反常至极的对话引起了左雄的注意。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巡游片刻,沉声问道:“燕赤霞,怎么回事?”
燕赤霞深吸一口气,凑近左雄,声音压得极低,“左大人,事有蹊跷。那夜我与䲻儿横路拦驾,瑞王制住我之后,曾向我问及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
我当时只觉莫名其妙,可如今这宁采臣竟莫名出现于此。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那瑞王能......未卜先知?”
将这番话听罢,左雄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巧合?未卜先知?
他从不信无端的巧合,至于未卜先知之能,世间或有奇人,但那位深宫长大的瑞王.......
他本能的嗅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
心念转动,左雄当即做出了决断,目光重新落在惴惴不安的宁采臣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宁采臣,这荒山野岭,或有豺狼虎豹出没,你孤身一人实在危险。我等也正要前往余杭,你便随我们同行吧。”
宁采臣愣住了,嘴唇动了动,看着左雄冷硬的面容,再看看旁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看出花来的圆脸络腮胡大汉。
又瞧瞧那位英气逼人,个头巨大的女子,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
最后,他瞥一眼四周越来越暗,风声鹤唳的山林,吞咽了一下口水,讷讷点头:“好,好.....多谢诸位大人照拂,晚生.....晚生遵命便是。”
于是,队伍里多了一个战战兢兢的书生宁采臣。
一行人继续牵马前行,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左雄沉默不语,似在深思。
燕青䲻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扫过宁采臣,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不寻常之处。
至于燕赤霞,则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宁采臣闲聊,试图套话。
“书生何方人士?”
“晚生括州人士。”
“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老母一人,盼晚生能求得功名,光耀门楣。”
“此去余杭是为参加乡试?”
“是。”
“这么说你还是个秀才?”
“是,晚生不才,确有秀才功名。”
“就你一个人去?”
“回壮士的话,晚生家中贫困,无有钱财,雇不起车马伴当....”
对答皆是寻常书生境况,除了有些紧张外,没有丝毫异常,更别提与妖物或是皇室有什么关联。
燕赤霞心中的疑团不仅未解,反而越来越大。
此时,天色已彻底黑透,山间蕴起薄薄的夜雾,只有微弱的星光照亮脚下模糊的小径。
又艰难的行了一段,前方山道旁,隐约出现一片黑黢黢的建筑轮廓,飞檐翘角在惨淡的星光下显出几分破败的狰狞。
行走在漆黑的山林里,还跟着这么三个不像好人的壮士,宁采臣又累又怕,也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指着那片建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发颤地提议:
“诸....诸位大人,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前面好似有座庙宇。不若....不若我们就在那里歇息一晚,明日天亮再赶路如何?”
其余三人同时抬眼望去。
只见那庙宇荒废已久,山门歪斜倒塌,门楣上隐约可见三个斑驳的刻字。
“兰、若、寺.....”
燕赤霞一字一顿的将那斑驳的刻字念了出来。
宁采臣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出言纠正:“壮士,应当念惹,而不是若。”
燕赤霞转过头来,“你以为老子不识字?那明明是若。”
“那确实是若,但读的时候要念惹。兰若为阿兰若之意,在佛经中解释为寂静处,深林,引申为佛家修行之处,故此应当读作兰惹寺。”
宁采臣解释得很认真,带着读书人的执拗劲,反倒冲淡了几分先前的恐惧。
“你一个秀才还读上佛经了,真是不务正业。”
“......”
此时,另外两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他们讨论的东西上。
“兰若寺.......”
左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低沉,目光如电般扫过那破败的山门和周围张牙舞爪的古木。
常年累月与妖邪打交道,不需细细感知,他便能从这荒废的古寺中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阴森。
这股阴森并非是破败带来的荒凉,而是一股....沉淀已久,令人感到不祥的死气。
他转头看了眼燕青䲻,见这位身材异常高大的女子也面色沉凝,“你也感觉到了?”
“.....”
燕青䲻轻轻颔首,“有很重的阴气和死气。”
宁采臣被这两人的对话惊得心头一寒,刚刚那点讨论学问的轻松瞬间消失无踪。
他又环顾一下四周,不知是不是错觉,也觉得这座荒野破寺在黑夜中显得阴森无比,小声道:“此,此地确实诡异,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就在此歇脚。”
左雄声音平静,锐利的目光投向那黑洞洞的山门之内。
他倒要看看,这座透着邪气的兰若寺里,究竟藏着什么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