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下,要论武学之博,无人能出云长空之右,抑且他从不自满,一直精研武学奥义,试图返本回源。
就这一点,远胜天下人多亦!
旁人学武功,从不去考虑为何要如此运气,为何要用这样的招式。只求学会,能够杀人,克敌制胜。
云长空则想的是武学道理,他为此本就获益良多,见识之博大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他所学内功、诸般武功皆是经过开宗立派,独创一家的前辈宗师人物踵事增华,补苴罅漏之学。只消精研一门,哪怕小成,便足以雄视天下,若练到登峰造极之境,天下莫能与之抗。
但也正因如此,云长空出道以来,单打独斗从未一败,这让他血脉里产生出了胜者基因,也生出了一种超越之想。
故而数年前,在五台山坐禅时,就已经想着能够熔炉百家,自成一家,更是付诸行动。参禅观海之时就在创制一路指法。
所以这一刻的灵悟,不只是他奇缘的存在、天赋的证明,也是他心气的彰显,更是他高效学习的回报。
云长空年纪轻轻就可以抛弃繁华,在望海寺的藏经阁,遍阅佛经,也可以在紫竹岛抄录佛经道藏。
他不求武学,不为强大,不为聚气养神,只为修身养性。
因为佛经道藏不只是文字,那是人类思维的无限辽阔以及无限狭窄的缩影。
他们可以将世界的宏观,沙粒的微观,诉之以文字,这是极为了不起的。
故而黄裳可以熟读道藏,无师自通,成为内外功俱通的大高手,也有人成为弘佛扬道,普渡众生,受人膜拜的大师。
哪怕是心术不正之人,也可以成为舌灿莲花,在精神领域极有建树的超度者。
云长空此刻因为天象奥妙,被“天罡北斗阵”引动,将他一身所学精奥被“天人合一”四个字给贯穿起来,体内真气激荡,神游于天地之外,倘佯于八荒之中,浑然忘了身处何地。
倏地,云长空睁开双眼,两道精光如冷电破空,直射向静室窗外。
一股沛然莫御的真气,在云长空胸中澎湃成形,不用他去念想,竟循着手阳明大肠经,手厥阴心包经,经脉悄然流转。
聚集到了右手指商阳穴,中指“中冲穴”,云长空感受到了这股真气由刚猛锐利渐趋圆融。
“这刚才好像是有纯阳指的经脉运法,莫非……?”
云长空心头一震,他自从与紫衫龙王有了鱼水之欢后,若是再以纯阳指法门行功,经脉之间会有一种滞涩淤塞之感,若是强行运功,经脉会有灼热之痛。
可今日非但内息以纯阳指法门周流不息,经脉更觉温润。
云长空忽地并指如戟,凌空点出。
没有气流破风之声,但听“咚”的一声轻响,四丈外一根碗口粗的树干上,竟然出现一个孔洞。
云长空看了看指尖,忽地飞身而出,二指一骈,身子纵横,指尖向地面虚划。
没有一丝没有风声,但若细察,会发现他指尖掠过之处的地上,勾勒出了一个深蕴气韵的规迹,却没有没有扬起一丝尘土。
云长空沉浸于这种奇妙境界之中,身如幻影,时而指尖好似长枪大戟疾刺;时而横拦斜带,圆转如意,圆融古朴,倏尔手腕急抖,指尖急点,如弹琵琶。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描述一条条进击轨迹。意念流转之间,就仿佛就七八个影子纵横驰骋。
而云长空指尖仿佛生出一条无形气鞭,或或刚猛无俦,或阴柔缠绵,或连环不绝,或轻灵迅捷。
有时飘忽不定,指东打西,诡异莫测,有时古朴拙劲,缓慢沉重。
云长空在这前所未有的“武道”创演之中,时而凝立如山,指法飘逸似星芒闪忽,时而身影游走,森严处如北斗列阵。
这一练直到天光放亮,云长空这才收敛神意,收指肃立。
可他非但没有疲惫之色,神色愈发澄澈空明,宝相庄严。
云长空吸了一口气,但觉真气沛沛洋洋,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觉体内真气混沌一片,无分阴阳,而神意所至,又阴阳自生。
云长空心中一喜,略一怔忡,再细细一看地上各种各样的轨迹,心中登时明悟。如同划破长夜的闪电,照亮一切,忽地仰天大笑:“我终于成功创出了自己的武功!”
原来云长空本要创制一首如碧海潮生曲一样的曲子,没有成功,却竟然被他创制出了一门前所未有的绝世指法来。
而此刻就听一声大叫:“大哥哥,了不起,了不起!”
云长空转眼一看,曲洋与曲非烟,刘正风与刘菁竟然早在远处肃立。
曲非烟这一叫,几人一同过来,刘正风拱手道:“恭喜云相公创功有成。”
曲洋笑道:“没想到老朽垂暮之年,竟然能见证一代宗师的诞生,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云长空拱手道:“哪里,哪里,”
曲洋摇头道:“无需客气,只这一套指法,天下又有几人可挡!”
这时就听曲非烟蹲在地上大叫道:“爷爷,你们快看。”
几人过去一看,只见地上,树上留下痕迹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指孔与刮痕,令人为之震惊的是这些痕迹边缘都极为光滑,仿佛有人精心雕凿而成。而他们刚才都在看着,云长空出指无声无息,这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所有人这样一想,脊背生寒,又热血沸腾。
曲非烟拍手大叫道:“大哥哥,这指法叫什么名字啊?”
云长空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芒,微微一笑道:“没名字,或许天罡伏魔指更应此功吧!”
原来他以少林派第一精微奥妙“罗汉伏魔功”中‘凝心重义,无法无相’之禅意,‘融合阴阳’之精微,糅合王重阳中正平和,无边无涯的武学至理,以及降龙掌“有余不尽”的绵延后劲,
又将打狗棒法声东击西,封经锁脉的妙技,“乾坤大挪移”引动阴阳,“千斤拨四两”的运力精窍,化于指中。
使指力运转达到了刚极生柔,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圆融无碍之高妙境界。
这更是云长空“海纳百川、诸法归一”的武学框架。
所以这“天罡伏魔指”既是惊世武学秘奥,又透出了天象佛理道法的神奇魅力。
曲非烟喜道:“大哥哥,不但是当世天下第一,古往今来也没人比得上,什么达摩张三丰给你提鞋也不配!”。
“你这是胡说了!”云长空目光悠悠,说道:“武功本身没有境界,所以很难估量高低,但每个习武之人之间总归有强有弱,故而武林中人用所谓第一流高手来评判顶尖人物。
可所谓的一流高手也有强有弱。因为有的人只是将本门武学练的精熟,都有一技之长,在江湖上几乎可以横着走。他们之间不打一场,谁也不能说谁厉害。
但有的一流高手打某些一流高手,可以说是轻松裕如,那就是因为那种一流高手将被很多人学习,千锤百炼的武功练出了自己独特理解,就到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境界。
而这只可意会,即便他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他也很难将这种什么样的境界,转述给旁人。
所以他们这种人出手行云流水,意境高远,风格独特,不同凡响。
这也是再告诉我们,世上任何一门武功,能够流传下来,绝非易与,练到绝顶之处,都有可取之处。
任何能在武林中得享大名之人,也有过人之处。
你绝不可仗着自己厉害,就小看旁人。况且古往今来,高人辈出,未必就是达摩、张三丰算是执武学牛耳之人,你要切记这一点。”
曲非烟小嘴一扬:“你就是谦虚,一直深藏不露,我就不信余沧海能与你战二百招!”
云长空哈哈一笑:“非非,深藏不露不敢说,我与余沧海之战,也的确没有发挥全力。
但在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在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且不可觉得自己本事大,就将旁人瞧的低了。
你现在年纪小,若想要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一定得明白‘武功为用、心性为体’这八字的根本。”
刘正风击掌赞道:“好一个武功为用,心性为体。”
曲洋捋须大笑道:“非非,你遇到如此名师指点,一生都受用不尽,还不拜谢。”
曲非烟一翘鼻翼,撇撇嘴道:“我才不拜谢他呢,别想让我给他当徒弟。”
几人相视一笑,
刘菁笑道:“那你想做什么?”
曲非烟哼道:“你想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刘菁脸上一热,刘正风、曲洋也挺尴尬,云长空道:“我一夜没睡,有些累了。”进屋而去。
曲非烟叫道:“我才不听你的话呢,我要是有你三分厉害,我就杀的江湖哭爹喊娘!”
云长空听了这话,不禁一声长叹,仿佛穿透了悠悠流转的岁月,看到了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当初云长空想将一身武功熔于一炉,忘却了她,却未能成功。如今心中记挂着她,武功却又深了一层,到了“功随心转、无招无式”的境界,可他心喜过后,却又突然发现。
原来自己没有预想的那么开心。
难道是因为没有人可以与自己分享这一刻的成就吗?
曲洋、刘正风、曲非烟、刘菁毕竟不是他的意中人。
没有赵敏,紫衫龙王、小昭也行啊,或者周芷若这个心思莫测的女子那也可以,可都没有。
这让云长空有了一种深沉的空寂之感,如同紫竹岛清晨的薄雾,也好像他刚创出的“天罡伏魔指”,无声无息之间,就已经浸润了他的心田。
……
瑞雪缤纷,嵩山笼罩在一片寒气之中。
这天,三个人上了嵩山。
正行间,两个黄衣人从山道奔下,向三人行礼道:“嵩山弟子奉左盟主之命恭迎华山剑宗三位师叔!”
这三人都是五六十岁年纪,腰间所佩长剑均是华山派的兵刃,
一个焦黄面皮之人,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请!”他便是剑宗封不平。
几人一同向嵩山而去。
未走几步,又有几人从大雪中奔来,行礼道:“嵩山弟子恭迎三位师叔大驾上山,请。”
一个矮子道:“师哥,左盟主对我们很重视啊!”
他叫成不忧。
一个瘦子道:“左盟主与我们多年不往来,今天把我们聚来,自然要高看我们一眼了!”
此人叫丛不弃。
“别说了!”封不平喝了一声,继续前行。
别看三人都是华山剑宗传人,可想法却是不同,这成不忧、丛不弃觉得师兄封不平做了华山派掌门,自己能重回华山派也就够了。
可封不平心很大,想的却是接掌了华山派,再夺回五岳盟主。
他对左冷禅就是利用而已。
几人正上山,又跃出两名嵩山弟子,跪膝道:“嵩山弟子奉左盟主之命,恭请三位师叔移驾峻极禅院!”
“不敢,不敢,请起,请起!”
“三位师叔,请!”
几人未进入嵩山派驻地,就听得喊杀震天,进了驻地一看,数百名弟子正在列阵演武,极见彪悍。
高台之上,一道黄影正在挥剑领阵。
封不平一愣,成不忧,丛不弃也目露不解。
“三位师兄驾临嵩山,真是荣幸啊!”汤英鹗快步迎来。
封不平拱手笑道:“左盟主亲自带领弟子演武,真是让人敬佩有加啊!”
汤英鹗道:“整整一个冬季,我师哥也是风雨无阻啊!”
封不平笑道:“五岳并派,掌门之位非左盟主莫属啊!”
两师弟也点了点头,他们也知道要在武林立足,什么也没有练功重要。
几人说着就见左冷禅将兵刃扔给侍立弟子,进了大厅。
几人见状,悄然而迅捷的进了峻极禅院。
双方宾主落座。
左冷禅坐在太师椅上,气息沉凝如幽谷寒潭,说道:“三位师兄,重返江湖,震兴华山剑宗一脉,实在是江湖上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啊!”
封不平叹了一声:“惭愧啊,惭愧,二十五年前,华山剑气之争,这气宗不顾情谊,利用卑鄙手段,逼得剑宗传人死的死,退的退。这次承蒙左盟主不弃,我们才有重返江湖的机缘。”
“唉!”左冷禅一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华山派能够在武林称雄百年,不是岳不群一人之力,更不是他能够独霸的。”
“正是如此!”成不忧起身说道:“岳不群与他师父篡夺华山掌门的位子二十五年了,他也该挪一挪窝了。我们师兄弟三人即便撞见岳不群,也丝毫不惧。
只是他毕竟有着大义名头,还有个‘君子剑’美名护身,恳请左盟主发下五岳令旗,主持公道,匡扶正义,铲除岳不群这伪君子,扶持剑宗重掌华山一脉!”
左冷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咱们慢慢商量!”
剑宗几人一对视,成不忧叫道:“怎么……”
封不平一摆手道:“剑宗传人一致要求左盟主统一五岳剑派,出任掌门!”
丛不弃道:“左盟主一统五岳剑派,这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啊!”
左冷禅面色一正,看向汤英鹗,说道:“师弟,你怎么看?”
汤英鹗道:“请盟主吩咐!”
左冷禅颔首道:“请过令旗!”
有弟子请出旗筒。
汤英鹗抽出令旗,举在胸前。
左冷禅起身说道:“命汤师弟率乐师弟、钟师弟会同泰山派、南岳衡山派前赴华山,助华山剑宗收回掌门之位!”
“谨遵左盟主令!”
几人退了下去,殿内久久沉寂。
左冷禅目光一转,冷冷道:“你们隐藏暗处,倘若岳不群被赶下华山,就将华山派灭门,夺来辟邪剑谱。”
“绝不负盟主所托!”一个低沉的声音应了。
左冷禅吐了一口长气。
他觉得快过去一年了,云长空都没有出现在江湖上,显然这就是个游戏人间、心无旁骛的隐士,心中一块包袱也算落了地。
因为这种人他根本不在意一切,那么铲除华山派,五岳并派之事,也就可以正式进入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