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赫拉问道,“你是说理工学院时期的?谁?”
希之杰坐上庄园工人开来的电瓶车,眼睛看着前方,淡然地回答赫拉:“许佳仪,一个马来西亚人,毕业后就在新加坡建了实验室,被誉为新加坡‘李飞飞’,你有印象吗?”
他遽然地侧过头,盯着赫拉。
赫拉没有躲避目光的迹象,脸却沉了下来:“是,她和我都是‘智能科学与技术’专业的。不过,我们关系一般,谈不上什么好同学。”
希之杰笑笑:“唔,不奇怪,同行是冤家嘛,尤其你们女人之间,而且都是同赛道的优秀女人。”
赫拉没工夫去对希之杰这种恶臭论调发火。
乍然听到“许佳仪”的名字,并且意识到她可能已进入了希之杰的猎杀名单,赫拉自忖,眼下最重要的,是从希之杰嘴里,套出更多线索。
赫拉于是冷冷道:“我没那么小气,我对你决定投资的那位闻慧,印象就很好。至于许佳仪,我没有喜欢这位学科公主的义务。但听你的意思,她和这个机器人,有关系?”
“本来没关系,但真巧,收留机械姬和她主人的穷画家,是许佳仪的前男友。你跟踪他们的时候,没认出来?”
赫拉道:“我跟她都懒得打交道,还会认识她身边的男人么?希之杰,你能别兜圈子么?你要是心里觉得,我有吃里扒外的嫌疑,就干脆把我关起来,生完孩子后弄死我。”
希之杰笑着往椅背上靠去。
赫拉的反应,算是再次经过了测试,也与李旭所说的一致——在科学家们的秘密会议上,许佳仪提到赫拉,是鲜明的敌视态度,与赫拉此刻的表现一样。
但鉴于对赫拉刚硬性格的熟悉,希之杰怕她一时半会儿还解不开子宫被当作工具的心结,所以,希之杰也不打算将被迫提前进行的杀戮计划,向赫拉全盘托出。
最多就是说说艾达和周永泰。
希之杰与赫拉走下电瓶车,进到庄园副楼的阳光休息厅。
私人护士来给赫拉打完营养液和止吐针后,希之杰才在赫拉对面坐下来,缓缓道:“这个机械姬的主人,那个人类男生,告诉许佳仪,未来活人死光了,地球上只有人工智能,这一切是我们智隐资本造成的。许佳仪那伙傻不拉叽的正义使者,相信了,要收集我们和统帅联合的证据。”
希之杰说得云淡风轻的。
赫拉面色凝重地问:“你信他们是时空穿梭者?”
“许佳仪的验证过程,还蛮合理,何况这个机械姬,确实和石虎它们,代际差异过大,我为什么不信?与系外文明都联络上了,你难道还觉得,时空穿梭是小说里瞎写的?”
赫拉往恶魔凑近了些,肃然道:“希之杰,如果你信,为什么对几十年后人类灭亡,没什么感觉的样子?就算你我活不到那时候,小瑞,还有我肚子里这个,他们还在地球上啊。”
希之杰点上一支雪茄,悠然道:“你怕什么?按照统帅的部署,本来,我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就是碳硅结合体,不会是现在这些塞满地球的愚蠢人类。那个幸存的活人男生,说的什么ai战队,可能一部分是纯机器人,一部分是碳基结合体,不论是脑机结合体,还是更先进的全功能结合体。我们的孩子,以传统方式出生后,再进行优化改造,不是挺好么?”
赫拉摸着肚子:“希之杰,你还真是骨子里讨厌人类。”
希之杰站起来,走到沙发后面,温柔地给赫拉按摩肩膀:“你跟我那么久,难道才发现这一点?赫拉,别对人类文明再有幻想了。从十五年前,第一款生成式ai产品引发欢呼开始,人类就带着自己本该珍惜的文明,走向地狱了。你这一阵,好好休息,不用管眼前的小麻烦。”
赫拉轻轻叹口气:“你说得没错。不过,如果你是得到了许佳仪他们内部的背叛者,得当心些。一个人能做一次叛徒,就能做第二次。是不是李博士?”
“是不是他,我都有数。你不用担心,搞理科的,玩不过我。”
“所以,接下来,你又要杀人了,包括许佳仪么?怎么杀?”
“当然,还是用伟大的人类科技之光咯。”
……
新加坡东海岸。
在以华人与马来人融合文化出名的娘惹社区一带,其实还坐落着一处正宗的印度神庙。
它的名字很长:sri senpaga vinayagar,华文称作“圣帕加维纳雅加”神庙。
这是一座有着近两百年历史的庙宇,比新加坡立国要早得多。
层叠宛若金箔蛋糕的外墙上,众多印度教的神灵与仙女,姿态生动,仿佛须臾间,就会飞下来,与红尘俗客们咫尺相对。
闻慧身着黑衣黑裤,在门口脱鞋、洗手后,走入大殿。
烟气缭绕的神龛前,一位赤裸上身的僧侣,在用梵文唱诵。
殿中央,黄红相间的花环下,一圈色调鲜艳的彩米画图案,拱卫着一只骨灰盒。
那是创业屡屡受挫而自杀的穆克什的骨灰。
穆克什的妹妹玛德薇迎上来。
“闻小姐,谢谢你来参加我哥哥的追思会。请那边坐,”
闻慧按照指点入座后,小幅度地移动目光,打量在场的穆克什亲友们。
没多久,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士走过来,礼貌地打个招呼后,坐在她身边的蒲团上。
也是印度裔面孔,但没有穿传统服装。
玛德薇代表家人致悼词后,印度传统音乐dhrupad,响起来。
演奏者,是两个具身机器人,其中演奏葫芦琴的机器人,手指尤为灵巧。
葫芦琴据说是印度的湿婆神所创造,两个葫芦代表母亲鼓胀的胸脯,长长的琴身,则代表人体的脊柱。
“我们伟大的神明创造的乐器,为什么要让机器人来演奏啊!”
闻慧身后,一位老妇人,黑着脸与同伴抱怨道。
闻慧身侧那位斯文的眼镜男士,则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老人们古板的观念,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很快,他摇头的幅度,剧烈起来,剧烈到肩膀也开始发颤。
“先生,您怎么了?”发现异样的闻慧,在扶住他的同时,大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