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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不动明王

    空气里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没散尽,混合着“财神”那栋奢华别墅里残留的熏香气息,形成一种怪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还有零星的、不知是庆祝还是混乱的喊叫声,那是失去约束的赌城在黑夜里的脉搏,带着末世的狂欢与无序。

    花痴开靠在一堵断了一半的、装饰着繁复浮雕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左手捂着右肩,指缝间仍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浸透了被刀锋划破的黑色紧身衣,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和血污黏在皮肤上,遮挡了部分视线。肺里像塞满了粗糙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铁锈味。

    赢了。

    刚才那场与“判官”在钢铁囚笼中的生死赌局,他赢了。

    赌注是“判官”掌握的、关于“天局”首脑身份的关键线索——一张用特殊药水写在羊皮内侧的地图残片,以及他自己的命。规则简单到残酷:徒手,无限制格斗,直到一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或认输。没有裁判,没有时间限制,只有头顶那盏随着笼外赌客疯狂下注而忽明忽灭的聚光灯,和笼外“财神”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脸。

    “判官”不是浪得虚名。那是一个将杀人技磨砺成本能、将冷静算计融入每一寸肌肉发力的怪物。他的招式没有花哨,全是战场和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致命简洁。肘击如铁锥,膝撞若重炮,关节技刁钻狠辣,每一次触碰都奔着折断骨头、撕裂韧带而去。

    花痴开这些年跟夜郎七学的熬煞功夫,在“判官”这种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暴力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文雅”。夜郎七的熬煞,是锤炼意志,打磨感知,提升极限,核心是“控”与“御”。而“判官”的煞气,是赤裸裸的“毁”与“灭”。

    最初的几十个回合,他几乎是被压着打。肋骨断了至少两根,右肩被“判官”的指虎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左腿胫骨挨了一记沉重的低扫,现在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意识几次濒临涣散,全凭着一股不肯倒下的执念和脑海中母亲菊英娥模糊的面容,硬生生从昏迷边缘拽回来。

    转折发生在他被“判官”一记凶狠的摆拳砸中侧脸,耳中嗡鸣、视线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向后趔趄的瞬间。

    生死一线,大脑里那些关于赌术的算计、关**手观音的繁复手法、关于不动明王心经的玄奥口诀,全都褪去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夜郎七在无数个严冬酷暑里,用藤条、用冰水、用近乎残酷的训练刻进他骨髓深处的两个字——熬,煞。

    不是去对抗“判官”那狂暴的毁灭之力,而是……容纳它。

    像汹涌的洪水冲进早已千疮百孔、却依旧不肯溃决的堤坝。像灼热的铁水浇入冰冷坚硬的模具。

    痛楚被放大到极致,反而变得麻木。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滑行,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冰冷的清醒。他“看”到了“判官”动作间那微不可察的、因旧伤而导致的细微迟滞;“听”到了他呼吸节奏在连续爆发后那一瞬间的紊乱;“感觉”到了他肌肉在极限发力后那刹那的僵硬。

    然后,在“判官”以为胜券在握、猛扑上来施展致命锁技的刹那,花痴开动了。

    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凝滞。但他避开了最要害的擒拿点,用受伤更轻的左侧身体,硬生生撞进了“判官”的中门。不是攻击,而是贴近,纠缠,像藤蔓缠绕绞杀大树。

    “判官”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更凶狠的绞杀。两人滚倒在地,在冰冷的铁笼地面上翻滚,撞击,血肉模糊。花痴开几乎放弃了所有防御,只是用尽一切办法,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受伤部位喷涌的鲜血、还有那股从灵魂深处榨取出来的、不肯熄灭的意志,全部“压”在“判官”身上。

    他在“熬”。

    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为薪柴,点燃名为“生存”和“胜利”的火焰,去熬炼“判官”那钢铁般的意志和体能。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笼外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花痴开的世界里,只剩下粗重如风箱的喘息,骨骼摩擦的嘎吱声,还有血液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

    最终,是“判官”先撑不住了。

    不是体力耗尽——他的体能显然仍有余裕。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花痴开这种近乎同归于尽、却又带着奇异韧性的“熬”之下,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属于顶尖猎食者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在猎物顽固到超出理解的反抗中,动摇了。

    当花痴开用几乎断掉的手指,死死抠进“判官”锁骨下一处旧伤疤痕,并将全身仅剩的力量灌注进去,狠狠一扳时,“判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介于痛吼与惊怒之间的闷哼。

    锁技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松动。

    对花痴开来说,足够了。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的气力,从绞索般的臂弯中挣出一线空间,额头狠狠撞向“判官”的鼻梁。

    “咔嚓”一声脆响。

    “判官”闷哼着向后仰倒,鼻血飞溅。虽然立刻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但那一瞬间的失衡和剧痛,让他的攻势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花痴开没有追击——他也无力追击。他只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血沫从嘴角溢出,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指向笼外阴影中的“财神”,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出两个字:“我……赢。”

    笼门打开。新鲜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涌进来。

    “财神”没有食言。他挥了挥手,一个戴着面具的手下将一个沾血的皮质小袋扔到花痴开身边。里面是那张地图残片,还有一枚代表着“判官”在此地所有权限和资源的黑铁令牌。

    “判官”被他的手下搀扶着站起来,鼻梁歪斜,满脸是血,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死死盯着花痴开,却没有再动手。赌城的规矩,“财神”定的规矩,他不能破。

    花痴开在“财神”手下“客气”的“护送”下,离开了那栋已经成为半个废墟的别墅。他知道,“财神”放他走,绝非善意。一方面是自己展示了足以威胁到“判官”的价值和韧性,杀了可惜,或许还有利用余地;另一方面,自己重伤,拿着烫手的地图和令牌,在这座失去“判官”强力约束、即将陷入更混乱的赌城里,本身就是最好的诱饵和麻烦。

    但他没得选。

    此刻,靠在这冰冷的断墙上,听着远处渐近的警笛和混乱,花痴开知道,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警方的介入只会让局面更复杂,而“天局”其他爪牙,或者觊觎“判官”遗产的各方牛鬼蛇神,恐怕很快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拢过来。

    他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母亲菊英娥临别前塞给他的,说是夜郎七当年留下的保命伤药,药性极烈,能短时间内激发潜能、压制痛楚,但代价不小。他一直没舍得用。

    现在,顾不上了。

    拔开塞子,将里面那粒朱红色的药丸倒进嘴里,用力咽下。药丸入喉,初时只有淡淡的辛辣,但很快,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小腹炸开,沿着四肢百骸疯狂流窜。所过之处,剧痛像是被烈火焚烧般急剧加剧,然后又诡异地迅速麻木、消退。一股野蛮的力量从身体深处被强行榨取出来,驱散了部分虚弱和晕眩,也让伤口流血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脏狂跳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景物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重影和晃动。他知道,这是药效在透支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

    必须趁药效还在,找到藏身处,处理伤口,解读地图。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忍着右肩和左腿传来的、被药物暂时压抑却依旧蠢蠢欲动的剧痛,一瘸一拐地拐进旁边一条更狭窄、更昏暗的小巷。巷子里堆满垃圾,污水横流,散发着腐臭。几只野猫被他的动静惊动,嗖地窜上墙头,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这地方,暂时安全。

    他找到一个堆放废弃木箱的角落,勉强将自己塞进去,用破烂的油布盖住身体。黑暗和狭小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颤抖着手,摸出那个皮质小袋,倒出里面的东西。

    地图残片只有巴掌大,材质古老坚韧,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一幅更大的地图上撕裂下来的。表面涂着某种暗褐色的防水涂料,入手微凉。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山川河流的简略轮廓,还有一些古怪的、如同密码般的符号标记。最关键的是,在一片看似湖泊的图形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不动明王,照见琉璃。”

    “不动明王……”花痴开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是夜郎七传给他的“不动明王心经”吗?这地图,难道和心经有关?还是说,“天局”首脑的藏身之地,或者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与“不动明王”的传说或遗迹相连?

    他努力回忆夜郎七传授心经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试图找出与这地图、这地点的关联。但思绪却被身体各处传来的、越来越难以压制的痛楚和药效带来的烦躁感打断。失血过多加上药物刺激,让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飘忽,眼前的符号和线条似乎也在微微扭动。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地图残片和令牌仔细收好,贴身藏匿。然后,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摸索着给自己右肩和左腿做最简陋的包扎止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断骨,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刚被药力蒸干一点的衣衫。

    包扎完,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木箱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巷子外,脚步声、叫骂声、车辆驶过的声音,时远时近。这座赌城,正在经历权力真空后的阵痛与狂欢。而他,一个重伤的“胜利者”,如同暴风雨中一片残破的叶子,不知下一刻会被卷向何方。

    但无论如何,他拿到了线索。向着复仇的目标,又艰难地迈进了一步。

    地图上的“不动明王”……究竟指向何处?

    夜郎七,母亲,你们是否知道些什么?

    还有“财神”……他今日看似公允的裁决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算计?

    无数疑问在疲惫与痛楚的脑海中翻腾,却没有答案。

    花痴开闭上眼,调整着呼吸,试图运转那并不熟练的“不动明王心经”基础法门。心经讲究的是“心若明镜,映照万物而不为所动”,是“外御诸邪,内守灵台”。此刻他内外交困,重伤濒危,心绪纷乱,运转起来艰涩无比。

    但渐渐地,在药物带来的狂暴力量与身体极限的痛楚之间,在那冰冷法门一丝微弱的引导下,他的呼吸竟然真的慢慢平顺了一丝,脑海中翻腾的杂念也稍稍沉淀。虽然痛楚依旧,失血带来的寒冷依旧,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崩溃感和恐慌,被暂时挡在了心门之外。

    不动……明王……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四个字,仿佛它能带来某种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有几个时辰,巷子外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谨慎的脚步声,正在向这个角落靠近。

    花痴开猛地睁开眼,仅存的左手悄然摸向了靴筒里藏着的、最后一把短刃。

    来人是谁?“天局”的追兵?赌城的拾荒者?还是……别的什么?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同受伤的野兽,准备迎接下一场不知是福是祸的遭遇。

    黑暗的巷角,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和伤口血液缓慢渗出的细微声响。

    不动明王,能否照见这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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