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从东边的天际撒过来青灰的颜色,周岩视野所及,绝崖突兀、奇峰巍立,峰峦之间犬牙交错、峥嵘嵯峨。
从湘西一路走来,再无耽搁,周岩、梁小武等人自荆州过江,快马驰骋入信阳,直达蔡州嵖岈山。
“镖头,你说会不会遇到镖局的人?”
周岩笑着对梁小武说道:“哪有这么巧合,镖队首先要走淮水,其次还须是呼延镖头、王镖头、时镖头押镖。”
“这倒也是。”
梁小武喝百草酒提升功力,一路虽是长途赶路,但周岩牛角巨弓什么猎物获不得用来补气血,故而福安的年轻镖师和自中都出发时比较,精壮太多。
四月底的时节,气温渐高,穿着单薄,修行外家功夫的小武手臂稍动,肌肉便似蟒缠身,精壮像头豹。
五人策马前行,忽地有响箭升空坠落向众人前方。
一对步卒从林间呼啸出来。
“来者止步。”
“啊,是周爷。”
一名身材敦实的小头目欢喜的奔跑过来,“周爷,头领到淮水福安营地的时候,我看到过你。”
周岩翻身下马,拱手道:“兄弟如何称呼?”
“石一柱。”
“原是石兄弟,幸会,杨头领可在?”
“在,这就传讯。”
石一柱让手下拿麻纸、鸽笼过来,自身上挎着的布袋掏出块木炭,歪歪扭扭写了一句话,将麻纸装入信筒。
扑棱棱声响,一只信鸽振翅飞向山寨。
“周爷请。”
“多谢。”
两人并肩而行,周岩问;“杨前辈可在?”
“月前便和穆姑娘、姓郭的少侠下山离去。”
周岩感叹杨铁心真是重情重义,割舍不下福安,回了中都。
“镖局这段时间可有人来?”
“周爷不巧,呼延镖头数日前走镖到庐州,途径淮水时到过山寨。”
周岩呵的一声,错过了。
不过镖局貌似生意兴隆,想想倒也正常,有郭靖在,中都城内不会有人找镖局麻烦,长风分号又被连根拔除,蒸蒸日上也是水到渠成事情。
两人一路交谈,前行数里,一匹通体红色高头大马自霞光中跃出,人马未至,其声传来。
“周家大哥。”
山东姑娘就是性格火热。周岩笑了起来。
枣红马旋风也似的驰骋过来,杨妙真飞身下马,埋怨道:“郭家兄弟、念慈妹子、呼延镖头等人都来过,唯独你。”
“从岳阳走镖,特意过来探望。”
“这话说的暖人心,我已令人备了酒宴,走,小妹替你接风洗尘。”
“却之不恭。”
周岩冲着石一柱拱手,“多谢兄弟带路。”
“周爷莫要客气。”小头目忙道。
周岩点头,翻身上马,蹄音如雷,直奔嵖岈山深处。
……
说是酒宴,其实比较黄蓉在百草谷烧制的饭菜,寒酸了很多。
也就是牛肉、酒水管够。
周岩又岂会在乎。
杨妙真巾帼不让须眉,酒量亦是如此。
两人大碗吃酒,周岩说了在湘西遭遇杨康、欧阳锋的事情。
杨妙真道:“穆妹子过来的时候提及大汗要屠城,被郭兄弟说服,这蒙古兵果真如周大哥所言,和金兵一个吃相,要不是听了周大哥一言,差点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情。”
“蒙古、金国、辽国的崛起,惊人相似,对待汉人也是差不多是相同手段。”
“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周大哥所见,小妹往后该怎做?”
“我不过是镖人。”
“才不是呢。周大哥如此说话,小妹可要生气了。”
“呵。”周岩举杯,两人对饮,他道:“杨康当太子,完颜洪烈登基,对于郭兄弟而言,自不是好事,杀父之仇短时难以得报。”
“确实如此。”
“但对于山寨而言,却不见得是坏事。”
“这话怎说?”
“完颜轰烈精明,杨康有手段,至少比前金主更能给蒙古军队制造出麻烦,金国、蒙古打的不可开交,便无力围剿义军,山寨不恰好可以借机厉兵秣马。”
“有道理,周大哥一针见血。”
周岩拿出自己从黄蓉所誊写《武穆遗书》抄录的手册。
“我无意中得到了岳将军的练兵手册,你拿着依照此法操练。”
周岩这话如惊雷,杨妙真足有数息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她接书册时纤长又因为练枪显粗粝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
只见第一页上写着十八个大字,曰:“重搜选,谨训习,公赏罚,明号令,严纪律,同甘苦。”
杨妙真继续翻看,册中又是审事、攻伐、守御、练卒、使将、布阵、野战等阐述内容,以及动静安危之势,用正出奇之道。
其中布阵篇章有天复、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势。
杨妙真本就领军时常和金国、宋军打来打去,自是读过一些兵法,越看越是惊喜。
她粗重吐口气,合了手册,“周大哥这情意,叫小妹如何报答?”
“为民求生存,何须报答。”
“周大哥快人快语,带我练兵之后,多杀祸害百姓的临安府狗官、贼匪、蛮夷。”
“好。”
周岩不拘小节,杨妙真飒爽,这番交谈,真叫人身心舒畅。他又提及长风镖局少东家赫连春城投靠杨康的事情,顺势说道:“山寨当下主要的威胁还是金国,妹子不妨在开封府安插几个人手,打探完颜洪烈、杨康动态,顺带留意长风镖局、振威镖局,倘若赫连春城不利于振威,托人送信给我。”
“周大哥安心,陆公子亦有恩情山寨,长风镖局走镖但凡过淮水,定杀的人仰马翻。”
“妥!”
杨妙真斟酒,两人一饮而尽,她道:”我还有一事迷糊。“
“直言。”
“郭家兄弟亦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可他又替蒙古人做事,倘若有朝一日,蒙古消灭了金国,山寨和蒙古兵马交手,又恰好遭遇郭家兄弟呢?”
“这我也说不好,但郭兄弟是个怀瑾握瑜的人,世事无常,或许未必会到如你我所料这步,且走且看。”
“嗯,那便如此。”
“酒酣意未尽,和周大哥再切磋一番如何?”
“正合我意。”
两人都不曾酒醉,到了武场,各持大枪。
这番较量,周岩先后使将出“杨家法”、“岳家枪法”、“呼延枪法”,及其糅合一些衡山五神剑、全真剑法的自创枪式,杨妙真直呼过瘾,感悟不少。
朝来暮去,切磋过后,周岩婉拒杨妙真挽留,辞别对方,直奔中都。
杨妙真向手下头目做了一番向开封府安插眼线的交代,闭关悟枪。
衡山五神剑的芙蓉剑法精髓在于快、乱、奇三字,杨妙真的“暴雨梨花枪”重在快、乱,她天赋出众,心生联想,想着“暴雨梨花枪”再有“奇”,岂不更是变幻莫测,亦虚亦实,难以抵挡。
……
“周镖头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不一样的气氛。
周岩看着跑过来牵马的守值趟子手面上喜色难隐的凝重,隐约有些不安。
“镖局是不是出事了?”
趟子手道:“东家到‘松鹤楼’宴客时被一名蒙古小王子手下打了一掌,滚下楼梯碰到头部,这几日半昏半醒,”
周岩脑子嗡的一声,忙道:“蒙古小王子姓什名谁?”
“叫霍都。郭少侠也来探望过东家,那蒙古小王子还差遣人送来了金银,说手下鲁莽。”
周岩的手捏成拳头,慢慢松开,眼睛闭了顷刻,睁眼,紧抿双唇,面色阴沉地快步走入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