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外的刘若愚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正是陛下要的效果,用努尔哈赤这只“死老虎”的下场,碾碎斋赛所有侥幸与骄矜。
作为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他太清楚陛下的心思:要驯服草原,光靠打不行,得找个“听话的榜样”,而斋赛,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要让这内喀尔喀台吉明白,在大明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草原枭雄”都不过是砧板上的肉。
见斋赛面色由红转白,气息紊乱,刘若愚才推门而入,适时打断了二人的对峙:“台吉看来与这‘建州卫叛酋’确是旧识了。”
他的目光扫过斋赛紧绷的脸,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敲打,“咱家劝台吉一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努尔哈赤此人,昔日纵横辽东,何等威风,可我大明天兵一起,旦夕之间,他那十数万八旗精锐便灰飞烟灭,如今只能落个这般下场!”
刘若愚走到斋赛身边,压低声音,气息几乎拂及其耳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陛下仁慈,愿意见您,是给您的恩典。您可要是不知好歹,冲撞了陛下,咱家可保不住您。
毕竟,草原上的台吉多的是,不差您一个。您要是不肯听话,有的是人想替您领这份‘恩宠’。”
此言如冰水浇头,彻底熄灭了斋赛最后一丝气性。
他看着角落里蜷缩的努尔哈赤,又看看眼前笑容温和却暗藏锋芒的刘若愚,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从来不是“被礼遇的首领”,只是大明手里的一枚棋子。努尔哈赤的今天,就是他不听话的明天。
“公公教训的是。”斋赛低下头,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硬气,只剩下顺从,“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若愚满意颔首,抬手示意:“既然想通了,那便随咱家去见驾吧。谨记:多听,少言;陛下垂询,据实以对;莫要自作聪明。”
斋赛跟在刘若愚身后走出牢房,阳光透过牢门的缝隙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身后的牢房里,努尔哈赤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那笑声里满是绝望与嘲讽,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辽阳行在的正殿内,朱由校端坐御座,手中拿着一份从京城送过来的奏本,似乎看得入神。
刘若愚悄无声息地入内,躬身低语:“陛下,人带到了。”
朱由校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斋赛被内侍引着,几乎是屏着呼吸踏入房门。他不敢抬头直视,眼角的余光只瞥见那位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年轻挺拔的背影。
“罪臣……内喀尔喀部斋赛,叩见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斋赛依着刘若愚事先的叮嘱,跪伏于地,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一年多的地牢生涯,赫图阿拉城破时的所见所闻,早已将他“成吉思汗后裔”的傲气碾得粉碎。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片刻的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斋赛心头,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终于,朱由校缓缓像是刚听到一样,缓缓的放下了奏本,将目光落在斋赛背上。
“抬起头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斋赛艰难地抬起头,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眼神太年轻了,不过十六出头的模样,却没有半分稚气,只有年轻帝王的锐利与霸道。
“斋赛台吉,”朱由校开口,语气平淡,“努尔哈赤的下场,你见过了?”
“见过了,陛下。”斋赛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朕能碾碎建州十万铁骑,踏平赫图阿拉,自然也能让任何胆敢与大明天威为敌的部落,灰飞烟灭。”
朱由校踱步到案前,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漠南蒙古的位置,“林丹汗自诩蒙古共主,屡屡犯边,朕,很不高兴。”
斋赛浑身一颤,“陛下圣明!林丹汗实乃草原之祸根,此人自恃黄金家族正统,一心要收服诸部,重现大汗权威。我漠南诸部,包括我内喀尔喀,多年来确实深受其迫。他征调兵马、索要贡赋,动辄以兵锋相胁,稍有不从,便兴兵讨伐,诸部牲畜被夺,部众流离,人人敢怒而不敢言啊!”
“你内喀尔喀,地处要冲,却部族散乱,兵微将寡,这几年仰建州女真鼻息,又惧察哈尔吞并,苟延残喘,朝不保夕。朕,说得可对?”
斋赛俯首:“陛下明鉴,句句属实。”
“但朕,可以给你,给你的部族一条生路,一条通天坦途。”朱由校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的诱惑,
“朕可以帮你整合内喀尔喀五部,赐你名分与力量,让你成为真正的内喀尔喀首领,甚至剿灭林丹汗。”
斋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疑虑覆盖。
朱由校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然,天恩非可白受。内喀尔喀需彻底臣服大明。朕会遣官于你部设立‘西辽布政使司’总理民政、‘西辽都指挥使司’统辖军事。
各部牧场需由朝廷重新勘定,立碑为界,不得私相争夺。朕还会派工部工匠助你等修筑城池、房屋,教部民习耕定居,永绝游牧迁徙之苦、部落劫掠之患!”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斋赛:“你若能办成此事,朕便册封你为大明‘顺宁王’,世袭罔替,永镇漠南。若是不从……”
朱由校的声音骤然变冷,手指重重敲在赫图阿拉的位置,“努尔哈赤的下场,便是整个内喀尔喀的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