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纳威这一声喝,虽非雷霆之怒,却也似平地起个霹雳,惊得满堂人魂儿都荡了三荡。
一个个瞪圆了眼,只把目光齐齐钉在这汉子身上。
这是纳威?
他什么时候这么勇了?
那特里劳尼吃他一喝,也愣在当场,动弹不得,心里头真个是思绪万千。
长得像乖学生一样,实际上是个校霸?
这么反差吗?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纳威再与她说道些个,忽见这特里劳尼两眼发直,身子僵立,口中念念有词,好似仙家附身了一般。
“这是命中注定…乌鸦掠过了腐朽墓地…七彩凤凰陨落……”
满屋学生见她举止诡异,言语古怪,俱被慑住,大气不敢喘一口。
纳威虽逞得一时之勇,此刻却也慌了手脚,只把一双焦灼眼频瞟邻桌哈利。
这疤面郎原是经惯风浪的,当下眯起碧眼,方要踏步上前,却见那特里劳尼蓦地“啊呀”一声,又显出正常来。
她惊呼道:“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您刚才好像中了邪一样。”拉文德战兢兢挪近些答话,“还说什么……乌鸦掠过了墓地。”
“噢!”
特里劳尼闻言,当即闭目扬眉,佯作高深莫测状,“看来我又不小心展开了自己的先知视域。”
“男孩,请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众学生虽不解甚么是先知视域,却自有一番敬畏。纳威亦不好多说,只得讷讷点头。
这特里劳尼暗里将众人扫视一遭,见都不敢吭声,心下稍安。
这厮如今再不敢说甚么唬人言语,便教众人取出茶叶末子,冲泡饮酌,教习解茶一道。
罗恩泡了茶,举杯仰颈一饮而尽。霎时间苦得皱鼻挤眼,吐出舌头叫道:“茶叶可真难喝。”
“咳咳!还有这些茶叶沫子,我的——咳咳!喉咙都要被磨破了。”
哈利在旁摇头笑道:“此等腌臜茶沫,不知是那个角落扫来的渣滓,也敢充作香茗?”
“待日后洒家觅得良机,定与你寻那龙井北苑这等好茶,也教你尝个鲜香。”
众人饮罢,特里劳尼便教学生互换茶盏,互观叶渣。
哈利将罗恩那茶杯顺逆来转,只见杯底残渣凌乱,那有甚么奥妙?
又听那特里劳尼满口玄虚言语,心中早焦躁起来,不耐烦道:
“直娘贼!这破茶屑能窥甚天机?却不如教洒家掷三枚加隆卜卦,倒更痛快!”
赫敏持了哈利茶杯,左右端详,也看不出个门道,不禁颔首附和,“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后悔选修占卜课了。”
“你想呀,茶叶可是从中国传过来的,中国巫师们都没发现茶叶可以预言,只能说明解茶没什么用。”
这特里劳尼是个耳尖的,听得这番声响,移步近前笑道:“让我来看一看吧,亲爱的。”
她取盏细看片刻,忽的扬眉道:“猎鹰……亲爱的,你有死敌。”
“这是谁的茶杯?”
哈利闻言,双目如电直射,“教授早卜出洒家与伏地魔乃生死之敌,今日何必再出此语?”
特里劳尼听得伏地魔这名儿,恰似当头一棒砸的发晕,面皮倏地惨白,踉踉跄跄倒退数步。
手中茶盏拿捏不住,“咔嚓”一声脆响,在地上跌得粉碎。
这满座学生听得这声儿,都扭头来看,却见特里劳尼浑不顾众人目光,只把一双惶惶眼钉住哈利。
“你都知道了吗?”
哈利眼珠一转,顺势应道:“不错!洒家早知是教授作下谶言,更知是何人走漏谶言与那伏地魔!”
特里劳尼听得此话,先自软了半边身,双手撑定桌案喘息不定,好似破风箱般嗬嗬作响。
“不是我泄露出去的!”
“还有,还有请不要再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见她这般形状,哈利心下愈发明亮,只道这特里劳尼必知隐情。
当下劈手攥住她腕子,恳声道:“教授休要推搪!洒家不多问别个,只求将当年与邓布利多教授言语时的光景,细细说与俺听。”
这特里劳尼咬紧牙关只是摇头,待要挣脱时,却觉哈利五指如铁钳般箍得死紧。
不过呼吸之间,忽见她浑身乱颤如风中残叶,不多时又变作先前那般呆滞模样。
“预言家的血脉中含有诅咒。”
“逼迫者将不得好死。”
“死亡将笼罩他的一生。”
这般念得几句,忽又还过魂来,佯惊道:“哎呀!我刚才说了什么?”
罗恩嘴角抽搐,“您刚才说威胁您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天呐,这可真吓人。”特里劳尼以手抚额,好似摇摇欲坠,“波特先生,请不要再碰我了,你也不想被诅咒吧?”
“我在先知视域说出的预言是绝对会应验的。”
这特里劳尼说得煞有介事,哈利却浑不顾及。
你道为何?
原来这疤面郎方才钳她手腕时暗扣脉门,使了安道全所传那郎中手段,早探得她脉象急促紊乱,那里是甚么入定忘我的光景?
哈利见她多有搪塞推辞,心疑她于那泄密人是一路货色。
当下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按定刀柄,眼中寒光迸射,“教授既通玄妙,何不算算今日俺这口刀,可饮你的血否?”
“什么?!波特先生,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你要尊敬教授——我可要给格兰芬多学院扣分了!”
这特里劳尼喘得愈发急促,胸前起伏竟如风箱鼓动。
正喘得胸臆欲裂时,忽地双膝一软,瘫坐椅中,眼中呆滞无光。
赫敏撇一撇嘴,“又来?”
哈利皱一皱眉,不待开口分说,但见这特里劳尼惧色如潮涌,嘶声低吼道:
“你为什么要走?!”
“你释放了真正的恶魔!”
“他无处不在!!!”
这喝声直震得阁楼梁尘簌簌,满座学生尽皆股栗。
约莫一两息,这特里劳尼猛打个寒噤,抬头四顾心茫然,面上倏地显出惶恐来。
“我刚刚又进入先知视域了?我,我做出了什么预言?”
赫敏自心底啐了一声,只道这厮还在故弄玄虚,冷道:“你说恶魔被释放出来了,还说这个恶魔无处不在。”
特里劳尼听得这话,脸上霎时褪尽血色,先前的神秘气象一扫而空,竟似顷刻间老了十岁。
她颤巍巍起身道:“我想……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众学生面面相觑,那一个敢吱声?只得各自收拾包裹,鱼贯下了活板门。
哈利三人出了教室,行至楼梯间,赫敏犹自絮叨不止,“我早该知道占卜完全是扯淡,你们能相信吗?”
“她居然把同一招在一堂课上用了三次!”
哈利摇头道:“大姐此言差矣,实是两回。”
“末次那厮叫喊时,洒家仍扣着她脉门。叫得凄惶则个,脉象却平稳如常。”
罗恩与赫敏两个闻言先一愣,又都惶恐起来。
赫敏颤声道:“等等,哈利,你的意思是——”
“大姐与兄弟且先行,洒家须得去寻邓布利多教授说话。”
几人就此别过,哈利径向校长办公室门前。
那两只滴水嘴石兽见了来人,慌忙齐声发喊与邓布利多通报,便跳至两旁躲藏了。
这邓布利多正伏案疾书,忽听得石兽叫喊,便知晓定是哈利来访。
当下撇了羽毛笔,自取了桌上那治头疾的魔药仰颈饮下半瓶。
又听大门“砰”一声被推开,哈利便提刀挈杖抢将入来。
“教授可在!”
“上午好,哈利。”
邓布利多漾出三分苦笑,道:“我想一定是又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对吗?”
“啊呀!教授真乃神人也。”
“我并没有特里劳尼那种预言的本领,但是你每次找我,来都会加剧我头痛的毛病。”
邓布利多叹一口气,“不,在你入学前,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毛病。”
哈利不睬这话,拱手道:“端的是巧,洒家今儿个正要说道这特里劳尼。”
当下将特里劳尼那三次谶言一一分说过,只听得邓布利多眉心紧锁。
候了好半晌,这老校长方才摘了眼镜,叹道:“第三次是真的。”
“虽然那预言很直白,直白到不像是预言。”
“但我见过别的预言家,在视域最充盈的时候,心跳——也就是你说的脉搏,的确非常平缓。”
哈利念了片刻,疑道:“教授怎知晓那旁的相士心跳如何?莫不是贴上去听了?”
邓布利多不搭话,只将银须捻了又捻,暗忖那特里劳尼三句谶言。
“把真正的恶魔放出来……或许是指伏地魔?”
哈利紧攥刀柄,眯眼道:“若依这般说来,那‘无处不在’却又作何解?莫不是伏地魔那厮将魂器撒遍了天下?”
“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邓布利多颔首道:“毕竟他的主魂一直在外游荡,或许又有哪个可怜人受到了他的蛊惑。”
“我会向国际巫师联合会提交一份申请,联合其他国家的魔法部去寻找伏地魔残余的魂器。”
哈利只骂一声晦气,抱拳行礼道:“如此便有劳教授。倘若寻得萨拉查·斯莱特林那挂坠盒,万望告知则个。”
“这没问题。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邓布利多眼中晦暗,觑向哈利,“你为什么要走?”
哈利不睬这话,双臂环胸道:“教授既要问俺,俺却也有桩公案要问!”
“那特里劳尼早将泄了谶言的腌臜泼才说与俺知,教授何故还要藏头露尾?”
邓布利多先一愣,又摇头道:“噢,哈利,特里劳尼并不知道那件事。”
“既恁地说,待教授何时肯明说此事,洒家再与教授分解首句谶言。”
言毕,哈利又拱一拱手,转身大步踏出门去,但听得靴声橐橐,渐行渐远。
待哈利走了,邓布利多独坐椅上,默然良久。
终是长叹一声,将余下半瓶药汁吃尽,又使个移形幻影,再显身时,已至纽蒙迦德堡了。
此时日光正盛,照见那城堡断壁残垣,砖石剥落,更显几分荒凉气象。
邓布利多略一踌躇,仍自直上,踏着残破石阶望顶楼去。
尚未至牢门,便听得内里好一阵笑,“让我猜一猜,是不是那位救世主小朋友又出了什么事?”
邓布利多行至狱前,自顾自道:“特里劳尼家族的西比尔,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曾经和你说过。”
“那个预言时灵时不灵的小姑娘?”格林德沃自床板上翻身而起,蹒跚至铁栏前,“她说出了什么吓人的预言吗?”
邓布利多更不隐瞒,遂将三句谶言一一道来,“没有隐晦,没有代指,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他说的认真,这格林德沃却是心不在焉,兀自盯紧了邓布利多眸子。
“所以?你希望我帮你找到那个伏地魔其余的魂器都藏在哪儿了?”
“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特里劳尼第一句预言是什么意思。”
“哎呀~哎呀~阿尔,那些人总说我是在利用你,可现在究竟是谁在利用谁?”
这格林德沃将头侧搭上铁栅栏,轻声道:“你只有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才会想到我。”
邓布利多沉寂半晌,“如果我常来探望你,那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这可真让人伤心,即便是在麻瓜的监狱里,也允许探监。”
听此言语,邓布利多眼中迸出几分苦色,张一张口,这话涌到喉头,却又忽的咽下。
“你在蛊惑我。”
“你想出来。”
“你的态度和我们上次见面时不一样了。”
不待格林德沃分说,忽听得身后好一道憎恶言语。
“邓布利多?你居然还敢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