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塞纳河水般流逝,一转眼就来到了三月底,此时的巴黎春意渐浓,开始复苏。
对莱昂纳尔来说,这段日子过得非常平静,除了罗昂伯爵的“教材公共化”顺利通过以外,只有偶尔从报纸上看到《合唱团》的消息会让他高兴一下。
法国喜剧院的巡演团不仅在里昂取得了非凡的成功,在波尔多、在马赛、在图卢兹……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在此之前,莱昂纳尔虽然凭借几部在巴黎文学界崭露头角,但名气更多局限于巴黎和一些关注文学动态的外省知识分子中间。
然而,《合唱团》的戏剧形式及其引发的全民情感共鸣,其传播力和感染力远非可比。
现在,无论是在里昂的丝绸作坊门口,马赛的渔港码头边,波尔多的葡萄庄园里,还是图卢兹的大学校园中……
人们都在谈论着《合唱团》,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谈论着它的创作者。
“写出了《合唱团》的索雷尔先生,听说非常年轻!”
“他好像是索邦大学的学生?真是天才!”
“他还写过《我的叔叔于勒》和《米隆老爹》,我看过,写得真好!”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是他写的?上帝,那故事让我心碎……”
“听说他出身平民,所以才能写出马修老师那样的角色吧?”
……
《合唱团》中的几首乐曲——《夜晚》《眺望来时路》《风筝》——也都随着这出戏剧的爆火而开始在整个法国流传。
《合唱团》的剧本,终于也在千呼万唤当中,由「沙尔庞捷的书架」出版,首版就卖出了5000册。
巴黎的剧评界,对这出戏剧的艺术评价更上层楼。
《费加罗报》的剧评主播儒勒·克拉雷蒂,完全放下了之前的恩怨,盛赞《合唱团》的突破、创新。
他看过剧本之后,敏锐地意识到,莱昂纳尔在《合唱团》中放弃了过往戏剧的一些糟糕的范式——
那些冗长的内心独白,不时穿插的歌队表演,程序化的道德说教,极度依赖巧合推进剧情……
《合唱团》的剧情节奏没有一刻是停滞的,每个人物、每段情节都在不断地流动,任何转折都有充分的铺垫。
高潮则像是急流遇上了礁石,水花高高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霓。
《合唱团》不是歌剧,却处处渗透着音乐的力量;《合唱团》不是正剧,却能让观众在欢笑中感悟真谛。
儒勒·克拉雷蒂在剧评中断言——
【虽然不知道莱昂纳尔·索雷尔是在哪里,或者是从谁那里获得启发的,但毫无疑问,《合唱团》将“轻喜剧”以及“喜歌剧”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雅克·奥芬巴赫之后,法国也许将迎来一个更年轻、更杰出的戏剧大师——哦,这回,他是真正的法国人!】
莱昂纳尔看到这个评价都惊呆了。
儒勒·克拉雷蒂对《合唱团》节奏的评价他倒是不意外——
这部戏剧本就脱胎自后世的电影,他在写剧本时也摒弃许多这个时代戏剧的痼疾。
但是把自己比作雅克·奥芬巴赫……克拉雷蒂真不是上头了吗?
雅克·奥芬巴赫是个德国人,14岁才随着父亲来到巴黎,后来成为法国轻歌剧的奠基人。
他创作的轻歌剧《地狱中的奥菲欧》《美丽的海伦》至今都是法国各大剧院的常演剧目。
关键人老头还没死呢……莱昂纳尔觉得儒勒·克拉雷蒂多多少少对自己还是有点意见。
不过持续不断地巡演,也给莱昂纳尔带来了异常丰厚的回报——
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银行账户就进账了8000法郎,比稿费的收入更高。
法兰西喜剧院的院长埃米尔·佩兰更是写信给莱昂纳尔,希望他考虑把自己的都改编成戏剧——
《老卫兵》《我的叔叔于勒》《故乡》都非常适合改成三幕的风俗剧;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毫无疑问本身就是一出杰出的自然主义五幕剧;
《米隆老爹》就更不得了了,乡下老农怒杀普鲁士鬼子的剧情,他都不敢想象上演之后会有多火爆。
至于《本雅明·布冬奇事》,虽然技术上有点小难题,但却是最有希望改编成历史正剧的一部。
莱昂纳尔的编剧能力,给了埃米尔·佩兰无限的想象力,他在信的末尾写道:
【莱昂,你应该像小仲马先生一样,成为一名专职的剧作家,这会让你的名声永远地刻在法兰西的历史上!】
但是莱昂纳尔却没有答应埃米尔·佩兰这个充满了诱惑力的提议。
对他来说,现在的戏剧舞台和表现形式局限性还是太大,不如自由。
而且这个时代,戏剧传播的速度也远远不如,要一直等到电影院普及。
而现在,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法国和英国的读者,看到《本雅明·布冬奇事》的结局。
这部在《小巴黎人报》和《现代生活》上连载了将近一年,终于要到完结的时候了。
1880年4月中旬,《本雅明·布冬奇事》的忠实读者们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一幕。
在各自经历过了辉煌、爱情、背叛、迷惘、挫折……本雅明·布冬与黛芬妮·维尔纳芙终于在人生的“中年”相遇了。
此时的本雅明高大俊朗,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黛芬妮则脱尽青涩,展现出成熟女人的妩媚。
虽然他们此前都爱上过别人,甚至经历过几段荒唐的生活,但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相遇时,发现对方眼中仍然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只是这种火焰,不再会灼伤彼此,而是带来温煦如阳光般的暖意。
【黛芬妮·维尔纳芙不再是那个梦想着歌剧院舞台的轻盈少女,岁月公正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密的纹路,但举止间却增添了一份沉静与从容。
她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楼梯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时光仿佛凝固。塞纳河上的汽笛、街头报童的叫卖,瞬间都褪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本雅明?”
“黛芬妮。”
没有惊呼,没有激动的奔跑。只是长久胶着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彼此缺失的岁月,确认对方灵魂的形状是否依旧。
他们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也看到了彼此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勋章与伤疤:
他的远航与孤独,她的奋斗与失意;他爱过又失去的异国女子,她恋过又离开的平庸男人……
……
“和我睡吧。”黛芬尼说。
“那是当然……”本雅明回应着。
……
“我庆幸自己不是26岁的时候和你在一起。”
“这话怎么说?”
“那时候我太年轻,而你又太老了——现在这样,才最自然。”
“我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
看到这里,读者——尤其是女读者——的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