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人类定身术】命中的那一刻,唐奇觉得自己的生命,或许就要到此为止了。
死在鬼婆集会的手上其实有些憋屈,因为他仍然向往更传奇、更刺激的人生。
但谈不上多么后悔,毕竟这就是他一早就做出的选择。
他甚至都已经考虑好了自己的结局——
成为【心灵护盾戒指】里的一道灵魂,被永远的圈禁,再无自由可言。
直到有朝一日,新的冒险者击败了鬼婆,获得了宝藏,发现了这枚戒指和其中储存的灵魂。
他或许会询问自己,为什么会留存在戒指之中。
那自己或许会为他介绍,被‘定身’之后的感受——
【‘定身’不是‘眩晕’。
因此在被‘定身术’所笼罩时,你其实可以清楚感知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就连紧贴耳畔的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这让你难免感到担忧——
担忧失去了自己的领导,队友会不会变成一团散沙。
担忧自己的冒险旅途,是不是就要到此为止。
担忧别人会不会惦记自己的钩子,以至于裤子会不会被这群又老、又丑的鬼婆卸去……
这是个很正常的反应,对吧?
毕竟如果让我去使用定身术,很难不产生某些奇怪方面的邪念——
那可是一个能够清楚感受到,你的存在的活人诶。
我建议每一个孤身在外,被什么别有企图的邪恶施法者施展定身术后的朋友,都放下心中的反抗,试着享受这一分钟。
也许你会爱上这种感觉,从而享受不止一分钟。
因为你的确什么都做不了,被伤害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除非你像我一样,不是孤身一人。
我很庆幸,自己拥有伙伴。】
在鬼婆翠西的【人类定身术】明确将唐奇控制住的顷刻,她同时挥舞着尖锐的利爪,向着他的后背撕裂而去——
“铿锵”一声,激鸣的火花忽而迸溅。
那犹如枯木的利爪,赫然被霍普手中的断剑抵挡!
法术的专注位只有一个。
释放了天生的【隐形术】,也将意味着此前麻痹霍普的定身术失去效用。
得以让她赶到唐奇身旁,匆匆抵挡下致命的一击。
但这还不够。
她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鬼婆。
那纵使佝偻,也有两米雄壮的鬼婆翠西,紧接着便扬起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挥舞尖爪撕裂了她的腰腹!
霍普尽可能的避开要害,侧过身子,任由血痕飞溅在鬼婆的手臂之上。
鬼婆抬起宽大的脚掌,踹上提夫林的伤口,将之一瞬踢飞至数米之外。
或许是明白被定身的唐奇无力抵抗,以至于她改换了目标,要先行解决霍普这只烦人的虫子。
于是她飞扑而去,要将指甲刺入霍普的咽喉——
可就在同一时间,不远处的两只‘鬼婆卡娜’,都在挣扎着要脱身小龙的纠缠时,其中一只鬼婆的幻影便犹如玻璃般碎裂一地,显露出库鲁瘦小的身影。
“Rua!”
它将手中的魔杖指向唐奇,尖端处忽然涌现一团浓重的烟雾。
浓雾阴凉,席卷在唐奇与霍普的正中位置,大雾顷刻弥漫了半径七米的方圆,掩盖住在两人的踪迹。
那扑面而来的云雾扰乱了鬼婆翠西的视线,使得她只能在飞跃之中,瞥见一抹漆黑的身影。
可当利爪挥入云雾之中的顷刻,雾气席卷指尖的空落感,让她意识到那只虫子已经趁势离开了原地。
无奈之下,她只得先跑出浓雾,将目光落在那只戏弄她们的狗头人身上。
“Rua?”
库鲁眨了眨眼,举着魔杖就要四处逃窜,同时用龙语向伊乌传递信息,
“Vedrii(继续阻挠)!”
鬼婆翠西听不懂嚓声、吼音所夹杂的龙语,却能想起库鲁此前利用【无声幻影】,所塑造出的‘两个卡娜’,心头难免涌现一股羞耻的怒火:
“还从来没有人敢拿幻觉欺骗我们!”
库鲁试图用【冷冻射线】延缓她的脚步,可射出的冰晶却被她轻松避开,最终只在耳畔飞过。
法术位的贫瘠,让鬼婆只能飞扑而去,挥舞着自己的利爪,抓挠在了狗头人的皮肤之上——
可她却转瞬觉得,自己像是抓在了钢板之上,耳边只发出犹如她们笑声似的尖鸣。
“怎么可能!?”
如果换作是一般的狗头人,别说是撕破鳞片,就算是整个身躯跟着分解,都是常有的事情,
“它的鳞片怎么可能如此坚硬!?”
库鲁明白,这完全得益于自己当初吞服下的‘祖先蛋壳’,觉醒出的术士血脉——在染上紫色的同时,血脉同样为鳞片增幅了硬度。
但没能抓碎躯干,庞大的力道仍然将它轰飞出去,得以逃窜的更远。
眼看库鲁四处乱窜,而鬼婆卡娜还在与小龙斗智斗勇,鬼婆翠西忍不住喊道:
“该死的安娜,还不出来帮帮我们!?”
第三只鬼婆不愿现身,但她的回答,证明着自己仍然旁观着一切:
“我们的法术位都要被耗干了,你让我出来是想害死我吗!?”
“一个被解决了、一个被定身住,你至少去帮卡娜把那只烦人的畜生赶走吧!?”
“我可不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或许是此前在冒险者手中吃过亏,伤势迄今还没能恢复过来,以至于安娜很难与其它鬼婆达成相同的意见,
“卡娜要是连一只小畜生都搞不定,那我的确该重新考虑之后合作的人选了!”
“沙滩的女儿,我迟早有一天把你的眼睛抠出来当作我的晚餐!”
鬼婆卡娜勃然大怒。
她是真的被身上撕咬的伊乌搞得烦闷。
作为鬼婆,她们也时常会豢养一些得力的助手。
譬如利用魔法,从浇灌土地的鲜血之中,拔出几个戴着‘红帽子’的邪恶小侏儒,又或者干脆指使那些地下城中心的狂蛙人们,为自己当牛做马……
可不论是【红帽子】还是【狂蛙人】,都没有爬在自己身上的这只带着翅膀的蜥蜴,要难缠、烦人!
谁家的‘伪龙’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能与自己角力不说,这畜生就仿佛长在自己的身上似的,每当她试图将这它推开,都会被一股斥力阻拦,让她发挥不出全部的力气。
好不容易阻挠她别再撕咬自己的皮肉,紧跟着就要拿牙口扯碎自己的衣服——
自己这完美、曲线的胴体,是能暴露给别人看的吗!?
但伊乌根本不在意那佝偻的曲线、和她干瘪到露出排骨的胸膛,盘飞在鬼婆的周身,像是一只拍不死的苍蝇,紧跟着扯掉了她的衬衣。
见状,无奈的鬼婆翠西,只能念诵污秽的咒语,从指尖射出一道浅绿色的脓液:
“【致病射线】!”
“噫呜——”
污臭的射线,精准轰击在伊乌挥动的翅膀上,腐蚀起它薄而透光的龙翼,借助着承托它的引力,才不至于整个跌落在地上。
“你早该这么干了!”
得以解脱的卡娜仍然感到不满,忍不住指责起来,
“早点帮我解决这只畜生,我们都已经要清扫战场了!”
“我当然想不到,居然有人蠢到会被一只畜生纠缠半天!”
“有本事你来跟它角力试试?哦、对,我可得把这只畜生带走,好好研究一下,它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才能如此有力气……”
安娜的声音转而徘徊在洞窟之中:
“在你们吵架之前,能不能先把剩下的敌人解决掉!?我很没有安全感!”
“急什么,三只虫子而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如今只剩下一个只会使用一环法术的狗头人、一只畜生、一个后悔为之浪费法术位的提夫林。
她们并不认为,失去唐奇、晨曦的小队,对她们而言存在什么威胁。
“我们早就已经把洞窟封死,接下来,就是慢慢折磨他们的时间……”
正打算欣赏绝望的鬼婆翠西忽然一怔,指了指鬼婆卡娜破损的衣衫,
“等等——你的眼睛哪去了?”
鬼婆卡娜眨了眨眼:“不就在这里吗?”
“沙滩的女儿!我说的是【鬼婆之眼】,那个被你藏在胸口里当吊坠的眼睛!”
“Rua!”
库鲁用喊声回答了她们的疑问。
鬼婆们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转而看到,在距离自己十数米之外的地方,那只矮小的狗头人手上,赫然拿着一只由放置着一颗眼球的吊坠。
“不、不可能——【鬼婆之眼】怎么会在它的手上!?”
鬼婆卡娜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球瞪出眼眶,撕扯着喉咙惊惧道。
“该死,你这个废物连一只眼睛都保护不好吗!?”
“眼睛、好偷!”
库鲁就像是炫耀似的,将手中的眼球吊坠抛到空中,让它犹如凭空浮动般,在半空飞来飞去。
实际上,眼睛是被【法师之手】所紧握,只不过没人能够发现,那是一只手而已——
吃下蛋壳后的法师之手,是可以隐形的。
“得手了!”
同样隐匿于阴影之中的安娜忽然奸笑一声,势在必得似的,要从半空抢夺那颗悬浮的眼睛。
但库鲁是一只聪明的狗头人。
它既然敢把这只眼睛拿出来玩闹,就不会留给对方抢夺的机会。
于是它用力一捏,轻而易举的捏碎了‘手’中眼球。
“啊!!!”
凄厉的尖叫赫然从三只鬼婆的喉咙撕扯而出,她们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也让库鲁身前的鬼婆显露出她佝偻的身体,宛如熟透的虾仁似的,蜷缩在了地上。
【鬼婆之眼】被破坏后的心灵绞痛,冲击着她的大脑,使她渐渐失去了声息……
她是真的没有恢复过来,否则也不会不敢露面。
“打碎、眼睛、鬼婆、目盲!”
库鲁觉得自己简直是力挽狂澜的英雄,回忆着唐奇最早说过的话,忍不住左摇右摆跳起了舞来。
“干得漂亮。”
双眼的痛苦,让定身唐奇的法术得以失去专注,他很难不去夸赞库鲁。
毕竟冲突来得太过突然,就连唐奇也没有将‘盗取鬼婆之眼’考虑在计划当中。
如今复盘下来,库鲁应当是知道自己的一环法术,起不到太大的效用,便利用【无声幻影】覆盖自己的全身,接近鬼婆卡娜,近距离搜寻着【鬼婆之眼】可能存在的位置。
而伊乌则继续阻挠鬼婆卡娜,为库鲁利用【法师之手】进行盗窃留足余地……
这一连串的计划,完全是由库鲁利用手中仅有的法术,所思考出的破局之法——
它甚至还在闲暇时间,利用云雾术,为唐奇和霍普阻挠了另一只鬼婆的袭击。
“好聪明的狗头人,怪不得能成为一名法师。”
从烟雾中钻出的霍普,瞧着洋洋得意的库鲁,也忍不住称赞道。
“Rua!”
库鲁的尾巴翘的更高了。
而当鬼婆安娜因为心灵冲击死去之后,唐奇紧接着发现环绕在周身的洞窟,也因此而消失,只留下两只匍匐在地上,哀嚎不已的鬼婆。
趁着她们还没能缓过神智,唐奇连忙补刀,先用‘蛇吻’勾走了鬼婆翠西的性命,紧接着匆忙走向鬼婆卡娜。
意识到危险将近,但大脑的疼痛,无法让她专注于施展隐形术,她只得哀嚎求饶起来:
“等等、等等!孩子,我们和解吧?你放过我,或者,我、我可以教你怎么制作鬼婆之眼,你可以加入到我的集会里,掌握跟我一样的力量——”
只有当她们意识到自己快要死去时,才会试着和你讲道理。
唐奇瞧着她那张褶皱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忍不住嘟囔一句:
“骗骗别人得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长得很美,能让人产生转化鬼婆的冲动吧?”
“啊——”
侮辱宛如心灵的重拳,疯狂凿击着她的大脑。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美丑的时间:
“或者你、你想要巨蜗牛的甲壳,对吧?我可以告诉你更好的蜗牛在哪里——”
“更好的蜗牛?”
“连枷蜗牛!你应该听说过,对吧?那真是一只很珍稀的物种啊……”
“可以,你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一条命。”唐奇看向走过来的霍普。
“真的?”
“少废话,不然现在就死。”
“就在第五层,我在第四层时,曾亲眼看着那只蜗牛爬下去!”
霍普向唐奇点了点头,手持断剑硬生生砸在了鬼婆的后颈。
但那毕竟是一把生锈的断剑,她没有晨曦的力量,也便无法刺入鬼婆坚硬的皮肤。
这让她醒悟过来,咒骂道:
“该死——你这个食言的恶棍,不是说好绕我一命的吗!”
“你眼瞎了就不要血口喷人好么?”
唐奇将‘蛇吻’刺入她的后颈,洞穿她的咽喉,
“是我身边的提夫林小姐不想饶你一命,现在这一刀才是我砍的。”
“那你、为什么……”她在沙哑的喘息中,仍然愤懑地回应着。
“你都叫我恶棍了。该不会还在指望一个恶棍信守诺言吧?”
唐奇挑了挑眉,进行了正义的补刀。
他可没有给敌人留活路的习惯,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而当鬼婆卡娜也死在弯刀之下后,那覆盖着整片空地的洞窟,竟也像是烟雾一样消散不见。
想到这座洞窟不论是视觉、听觉,亦或是触感,都与真实的洞窟相差无几,唐奇不得不承认,在幻术这方面,绿鬼婆称得上是一类专家:
“听说她们之前还使用过心灵方面的法术,但似乎是因为法术位的匮乏,而导致没能在这次战斗中使用出来。
连带着这座洞窟的幻景在内,也都是因为龙血的影响么……”
由于她们的能力,已然与知识库中的绿鬼婆有所迥异,以至于唐奇也无法辨别事实。
但考虑到仍然倒在地上,因为电流而不停抽搐的晨曦、和“噫呜”求助的小龙,他还是先将次元袋扔给库鲁,让洋洋得意的狗头人先帮忙把巨蜗牛的甲壳收进去。
旋即将治疗药剂喂给小龙,等瞧见它龙翼上被腐蚀的薄膜,随着药剂的修复而重新生长出来之后,又连忙走到了晨曦身边。
“对不起。”
晨曦用心声向唐奇道歉,
“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还敢说迎接挑战……”
“其实,扛下三发【闪电束】,对整场战斗来说已经算是最重要的一环了。”
倒不是出于宽慰,实在是在场包括伊乌这条雏龙在内,的确没人能连扛三道三环法术的威力。
不论是小胡子、碎石此前对鬼婆法术位的消耗,还是晨曦一人扛下闪电束,导致后续火力的缺失,正是每个人的共同作用,才促使这三只鬼婆能以失败的结局收尾。
基于此,唐奇认为晨曦的判断没有任何差错——
“一个人的挑战,的确只能被称之为送死。
但我们可是一个团队。”
“是的,团队。”
晨曦重复着这个词语,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们是不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霍普将那柄断剑置于晨曦的手中,饮下包裹中的治疗药剂,同样为自己恢复着伤势。
唐奇则难免犹豫,到底要不要拖着眼下疲惫的残兵,就此奔波回第二层——
他不信红巾帮,会对他们这般精疲力竭的小队不感兴趣。
但在迟疑之中,一只蝙蝠忽然从远处飞来,冲他凄厉的鸣叫着。
唐奇起先认为是什么新的危险,连忙握紧‘蛇吻’,严阵以待。
可那只蝙蝠却友好地在他的头顶盘旋,甚至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熟人的声线。
是小胡子:
“唐奇,你身边的向导是红巾帮的成员!
她和营地里的第三支冒险者是一伙的!”
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