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海面之上,李景隆与徐增寿率领的第十支探索船队,已在未知海域漂泊三月有余。
曾经威风凛凛的五艘战船,如今甲板上布满盐霜,船帆也因多次遭遇风浪而修补得补丁摞补丁,唯有船首“大明”二字的旗帜,依旧在寒风中顽强飘扬。
此刻,船队正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淡水即将告罄。
“将军,这是今日的份。”
每艘船的伙夫都提着小水桶,给将士们分发每日的淡水,每人面前只有两个小碗,碗里的水刚没过碗底。
将士们接过水,大多舍不得一饮而尽,先抿一小口润润干裂的嘴唇,剩下的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只有在实在口渴难耐时才敢再喝一口。
李景隆站在旗舰甲板上,手里也端着两碗水,他仰头喝下一碗,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丝毫缓解不了内心的焦躁。
“增寿,各船淡水还能撑多久?”李景隆转身看向身旁的徐增寿,后者正拿着账簿核对物资,眉头紧锁。
“最多还能撑十天,”徐增寿放下账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咱们已经缩减供应三天了,再省也省不出更多,要是十天内找不到补给水源,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清楚后果——在这茫茫大海上,缺水比缺粮更致命。
除了淡水紧缺,船队的卫生状况也糟糕到了极点。
每艘船的船舱里、甲板上,都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臭、鱼腥味和海水咸味的怪异气味。
将士们个个蓬头垢面,脸上布满灰尘,身上的衣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油腻得能反光。
自出海第二个月起,大家就彻底停止了洗漱,起初还有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日子一久,也渐渐习惯了。
“幸好这鬼地方天寒地冻的,要是在大明的话,咱们怕是早就被自己熏晕了。”一个北方出身的老兵打趣道,引得周围将士一阵苦笑。
他们大多来自北方州县,往年在家时,冬天本就很少洗澡,如今在船上,寒冷的海风带走了不少暑气,不洗漱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偶尔抓挠身上发痒的地方时,能搓下一层泥垢。
比卫生问题更棘手的,是食物的单调。
船上储备的脱水蔬菜早在一个月前就见了底,如今能补充维生素的,只有伙夫们用黄豆发的豆芽。
每天清晨,伙夫都会在船舱角落的木桶里洒水,几天后,细细的豆芽冒出来,不管是生吃还是煮在鱼汤里,都成了将士们最期待的“新鲜菜”。
可黄豆的储备也越来越少,徐增寿已经下令,每天只准发一桶豆芽,将士们分到手里,也就几根的量。
长期缺乏新鲜蔬果,让不少将士的脸色变得蜡黄,免疫力也明显下降。
近半个月来,每艘船都有三四名将士病倒,有的浑身乏力、牙龈出血,有的则上吐下泻。
好在出发前,朱高炽特意让水师筹备了充足的药材,黄连、柴胡、当归等常用药应有尽有,随军的医官每日在各船间奔波,给病人熬药、针灸,总算把病情控制住了,没有出现大规模染病的情况。
相比之下,茶叶和粮食的储备算得上“富足”。
出发前准备的茶砖,被切成小块装在密封的木箱里,一小块茶砖用开水煮一煮,就能泡出一大锅浓茶。
将士们每天都会喝上一碗,既能提神醒脑,又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口渴,更重要的是,喝茶能预防坏血病,这是海军学院教导下来的经验。
而大米和面粉,因为将士们长期以海鱼为主食,消耗得极慢,徐增寿估算过,就算现在返航,剩下的粮食也足够支撑到回到特林港。
可“富足”的粮食,却成了将士们最“头疼”的东西——因为每天吃的海鱼实在太多了。
每艘船的船尾都挂着一张巨大的拖网,只要船队航行,拖网就会沉入海中,一天下来,总能捕到几十上百斤海鱼,有巴掌大的沙丁鱼,也有几十斤重的鳕鱼、金枪鱼。
伙夫们处理海鱼的方式极其简单:要么切成片,用盐腌一下生吃;要么丢进大锅里,加少量水煮熟,连调料都只有盐。
起初,将士们还觉得能天天吃新鲜海鱼是件幸事,可三个月下来,所有人都对海鱼产生了“阴影”。
“现在看到鱼,我就反胃。”一个年轻的士卒捧着碗,看着里面的鱼肉,难以下咽。
就连船队里最能吃的壮汉“傻熊”,也从原本两百多斤的大块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的肉都凹了进去,活像一只“瘦猴”。
偶尔,伙夫会拿出储备的肉干,给大家改善伙食。
这些肉干有两种,一种是出发前在勘察加半岛的鱼溪附近捕猎傻鹿制成的,肉质紧实,带着一丝野味;另一种则是从大明带来的猪肉干、牛肉干,经过盐渍和烘烤,能保存很久。
可肉干又硬又咸,吃起来费牙,还得搭配大量茶水才能咽下去,将士们也只是偶尔吃一两块,解解馋罢了。
比物资短缺更可怕的,是海上恶劣的气候与未知的风险。
进入这片海域后,气温越来越低,海面上时常漂浮着巨大的浮冰,有的像小山一样,随着海浪起伏,稍有不慎,战船就可能被撞出大洞。
徐增寿每天都亲自带着水手,站在船首瞭望,一旦发现浮冰,就立刻下令调整航向,好几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危险。
除了浮冰,暗礁也是船队的“隐形杀手”。
这片海域的海图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哪里藏着暗礁,只能靠水手用测深锤一点点探测。
有一次,一艘副船因为航速太快,不慎撞上暗礁,船底被撞出一个窟窿,海水瞬间涌进船舱。
李景隆立刻下令其他船只靠拢,将士们纷纷拿起木桶、瓢盆,拼命向外舀水,忙活了整整一夜,才勉强堵住漏洞,可那艘副船已经无法继续航行,只能拖着破损的船身,跟在船队后面慢慢走。
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突如其来的狂风巨浪。
前几天,船队遭遇了一场特大风暴,黑色的乌云瞬间笼罩海面,狂风像野兽一样咆哮,巨浪如同小山般砸向战船,船身在浪涛中剧烈颠簸,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将士们紧紧抓住船舷上的绳索,有的人被晃得晕头转向,趴在甲板上呕吐不止;有的人则冒着被巨浪卷走的危险,奋力加固船帆、检查缆绳。李景隆和徐增寿站在舵楼里,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嗓子都喊哑了。
这场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等风平浪静时,船队的五艘船,有三艘的船帆被撕裂,一艘的桅杆断了半截,还有十几名将士被风浪卷落海中,再也没能上来。
风暴过后,将士们坐在甲板上,一个个筋疲力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将军,咱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一个老兵颤巍巍地问道,“再这样下去,咱们怕是都要埋在这海里了。”
周围的将士也纷纷附和,有人甚至提议:“不如咱们返航吧,就算回不去特林,能到勘察加半岛的据点也行啊!”
李景隆看着将士们疲惫的脸庞,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何尝不想返航?可他清楚,这次出海,他们没有退路。